“恁自己的仇？恁同商能有啥仇？！”
即便璧的嘟囔声很低，可禹亦非凡人，又如何会听不清？
但听清之后，他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实在不知商朝能同璧结下什么仇怨。
挠脑袋想了半天，他忽而瞪大双眼，抓过璧手腕就给她把脉：“商朝人把恁当妖捉啦？恁被打伤啦？”
“哎呀，恁躲啥子躲？别动！俺给恁好好看看！”
被他这么一提醒，涂山深也顾不上伤心了，抓过璧另一条手臂，撩开袖子就探出法力查验：“是不是因为你是前朝公主，所以他们派了修士来抓你？”
“他们打你哪儿了？伤没伤着根基？！”
“嘿！深大姨子！”禹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恁说啥嘞？啥叫因璧‘是前朝公主’？咋？恁这话是在怪俺连累俺闺女喽？！”
“恁有没有点儿脑子？成汤都封一堆前朝诸侯了，咋会对俺闺女一公主穷追不舍？！”
涂山深懒得理他，黄则在一边叉腰冷笑：“哈？那你不还说璧是被当妖捉了吗？”
“九尾狐都是人族祥瑞了，怎么可能被当妖捉？！”
“还说深没脑子，我看你才最没脑子！”
禹撸起袖子：“嘿？恁这狐狸精！”
黄泽挺起胸膛：“咋？你个臭雄人！”
“好啦好啦！”眼见一场大战就要爆发，终究还是璧这小辈率先支撑起了这支离破碎的家，“几千年了，恁们能不能别一见面就吵架？恁们不烦俺都烦啦！”
“现在是要俺交代犯罪心理，恁们吵啥吵？几千岁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跳着脚把已举起一尊青铜鼎的亲爹，与已趴在地上亮出利爪的亲姨分开，璧只觉自己被他们嚷嚷得头大如斗，还不如被神仙收了来得痛快！
为避免幼稚的长辈们再打起来，此地最成熟的千年狐狸精璧不得不主动肩负起重任，迅速交代自己的心路历程来转移话题：“俺哥虽走了，但他子孙后代可都还记得逢年过节来轩辕坟祭拜祖先、供奉祥瑞嘞！”
“若非如此，俺也不会那么快修成人身，能出轩辕坟逛荡。”
“别说俺还算得上他们姑奶奶……单说俺受了他们供奉，想不欠因果，那不得庇佑大夏风调雨顺、国祚绵长？”
“这日子久了，俺同夏的气运，可不就缠到一起去了？”
秋涵因秋氏自古便生活在青丘，与璧这个此前只是在涂山成长的小辈算不上亲近，故而方才并未与其它两个同族一样焦急，一直只是静静站在一旁。
此刻听了璧的话，才若有所思地问：“所以成汤灭商，不仅使你被断了人族供奉、无法回报旧日因果，还使你被气运反噬了？”
说来，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从前的秋氏就曾遭遇过——
妖庭强盛时期，比起喜爱行走四方逍遥自在的黄氏，与亲近人族不喜杀戮的涂山氏，如今隐居最彻底的秋氏，其实才是狐族里最为强横嗜杀的那一支。
也是因此，青丘秋氏被妖皇看重，成为了与虎、豹等族一样驻守下界抗衡巫族的一支强军，继而与妖庭气运纠缠愈深。
等到妖庭陨落，原本强横的青丘狐族登时便遭受反噬，正处于厮杀中的族狐各个身受重伤，此后亦修为不得存进。
自此，秋氏再无力如黄氏、涂山氏般纵横洪荒，为躲仇敌报复、天庭镇压，只得隐居青丘休养生息，不敢掺和进三界是非……
忆起那段长辈们每每谈起便目眦欲裂的往事，秋涵心怀戚戚，不由一叹：“你既已受了反噬，就该知其中凶险。”
“怎么还不好好躲起来养伤，反倒要往里面跳呢？”
闻言，璧先轻飘飘瞥了她一眼，随后抬起下巴冷笑一声：“俺可没那么容易就被吓破胆！”
“秋氏爱藏着，是秋氏的事。俺身怀涂山氏血脉，自然不惮以身入局！”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璧这桀骜不驯平等扫射在场所有狐族的话一出，秋涵还没反应，涂山氏已一巴掌扇在了她头顶。
也不知以前姐妹们闲聊时的无心之语被她偷听了多少，竟让她到现在还记得！
从前背后说说也就罢了，现今当着人家面讲这种话，那不是上赶着得罪狐嘛？
她小崽子天不怕地不怕，可如今整个涂山氏都搬入人家秋氏祖地青丘了，哪能因为千年前的偏见白白得罪人家地头狐？！
暗自叫苦一声，涂山氏扇了璧一爪子以示态度后，又连忙凑到秋涵面前告罪：“小孩子不懂事，涵你莫和她计较……”
痛呼呼抱着脑袋退到一旁，璧悄悄抬眼，瞧着深姨忙于和涵姨致歉，泽姨忙着从中调停，亲爹则全神贯注看狐族内讧的乐子，就连那神仙嫦娥似乎也被吸引去了全部注意力……
眼底眸光微闪，朝着背后宫室内的方向，她悄无声息地挪动起步子。
“唉……”
又是一道无可奈何的叹息，从不远处悠悠响起，飘荡进了她耳中。
后挪的脚倏然一顿，璧眯眼看去，就见那片晨光下早已不再幽暗的空间，竟又化出一道碧影！
不是？！
小狐妖瞪大了眼，注视着那健步而来的陌生碧裳女子，还在隐隐发疼的脑袋简直乱成了一团浆糊——就这么点儿地方，到底藏了多少人啊？！
而且自己就是个才修炼千年的小妖，何德何能，竟能惊动一个神仙、一个人皇、三只狐狸精还有一个来历不明的存在？
就这架势用来抓我，你们自己不觉得在仗势欺人，不害臊的吗？！
而牧从隐身屏障内走出后，则是站在了嫦娥身旁，在娥姐“心疼你家门不幸，但自己的不肖子孙还是得你自己来收拾”的复杂眼神中，心累不已地叹道：“你这小狐狸，怎么光学了你母族的小家子气，竟没学到一点儿你父族的豪情！”
璧一听这话登时就不乐意了，梗起脖子反问这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恁谁啊恁？俺的事，轮得着恁来指责？！”
这次，轮到禹一巴掌扇到她脑袋上了：“咋呼啥子咋呼？！这是咱家牧老祖宗，比你轩辕祖宗辈分都大！”
“愣着干啥？快叫人呐！”
说着，便紧张地按住尚且还在发懵的璧给牧行礼。
而牧等小辈们安分下来后，才恨铁不成钢地继续适才的话题：“你说说你，要想复仇，为何要靠给商王当妃子来复仇呢？还要夺舍苏妲己，让她当个遗臭万年的红颜祸水……”
“你难道不知道，一旦你的计划成功了，损害的是整个家族的名声，带累的是整个狐族的气运，毁坏的是整个女子的地位！”
“难道人家以后一提起禹皇后裔、狐狸精和美女，谈的都是只会蛊惑君王祸乱江山，你就开心了？！”
见璧面有不服，她抬手止住对方，继续痛心疾首地感慨：“别说什么你也是一番苦心，你只有这法子……”
“难道你竟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俗女子？怎么，人是有力气吃的，仗却是没力气打的？活了千年，就连一支能造反的军队都没养出来？！”
“但凡你敢带兵旗帜鲜明杀上朝歌，让世人知道夏朝公主是个不弱于妇好的巾帼英雄，今个儿祖宗我都得为你拍手叫好，拼了所有功德也要帮你洗清灭商孽果！”
不带喘气地说完这么一通，即使牧只是一道残魂，情绪激动下也是不禁气喘吁吁，靠在嫦娥身上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这个光知道往人家后宫里钻的子孙。
她是真想不明白——“这种自损一万伤敌一个的蠢主意，你是怎么想到的？”
“是，殷寿会损失点儿名声，可都有夏桀、妹喜之事在前了，你还看不出来吗——但凡昏君身边有个美人，他就算丢了江山，世人也会把大半罪责归于女子！”
“你说说你，上赶着要去伺候殷寿，还要帮他揽下大半骂名……你图个什么啊？！”
说着说着，牧是越想越不对劲。
以她平生所见，只见过被屠了部落后与恶妖同归于尽的烈性姐妹，还真没见过几个会积极主动给仇人当小老婆的……
狐疑扫视起羞愧得面红耳赤的璧，她从嫦娥怀里爬起来，试探中带了那么点儿不可置信，低声问道：“你该不会，嘴上说着要复仇，实际上——”
“爱上殷寿了吧？！”
若非如此，璧的所作所为实在没道理啊！
这已是她能想到最符合逻辑的真相了！
下方，一波一波诘问如骤雨般毫不留情劈打进脑子，璧早已被质问得摇摇欲坠。
脑袋一阵阵发懵，她都想不起自己是为何会选这最傻的法子了。
然而一听牧的推断，身子猛然一震，她瞬间涨红了脸。
——她是犯了傻，可凭什么这么侮辱她？！
咬咬牙，狐狸眼中闪过一丝暗色，清风一卷，她已杀进殿中。
此时此刻，璧只有一个念头——杀了殷寿，证明自己不是恋爱脑！
璧：你在侮辱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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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