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朝淮再睁眼时祝余楼中的早茶人潮早已散去,只留下三三两两的小厮在楼中洒扫。因着妖界最近不太平,出入凡界的妖怪少了许多,以至于祝余楼的生意越来越惨淡,为了维持楼中开支,白苏只好破例在白日里开楼两月。深秋寒意夹杂着晨时还未散尽的雾气一溜烟的钻进了朝淮房中,她方才起身推开窗户便打了一个寒颤,心口处的伤势还未完全愈合,隐隐约约的疼痛感好似在提醒她,昨夜之事并非梦境,她与顾长风之间这样敌我不犯的局面,终究是被打破了。
虽然心中怒火中烧,可仔细想想顾长风说的不无道理。她此时境况,确实容易给身边之人带来麻烦,她该回她本来的地方去。祝灵并不知她已离开穷边境的事,私出穷边已是大罪,再在祝余楼中待下去,只怕会夜长梦多。可她自小到大,几时受过这样的威胁,她既不会因顾长风的三两句话就同他妥协,也不算继续留在楼中,为今之计,走为上策。
她打定主意,不会任人摆布,更不愿同一个阴晴不定之人谈所谓的“交易。”仔细思量一番,理清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她便不再犹豫,转身便开始收拾包袱,临了又给白苏留了一封信,嘱她勿挂。因着白日里人多眼杂,她打算趁夜离开。
午后朝淮同往日一样在楼中招呼着零零散散的客人,干着每日都重复的千篇一律的杂活计。从楼中其余打杂伙计的闲聊中朝淮得知,顾长风推迟了归期,似乎还要在楼中小住几天。那夜他说要等她伤好,看来不是玩笑,不过这也正好给了她离开的机会。
白日里白苏去了其他酒楼谈生意,傍晚才归。一归楼便看见平日里那个懒丫头今天干起活来到是风风火火的,她笑了笑,掏出袖里的东西,远远地朝朝淮挥了挥。朝淮一见白苏手里的东西便连蹦带跳的从阁楼上下来,她迫不及待的抢过白苏手里的东西闻了闻,还是她最爱的那个味道。白苏拍了拍朝淮的手,嗔怪道:“小心烫!”
那是一袋还冒着热气的糖炒栗子,丝丝甜香弥漫在空气中,被炒得翻红的栗子壳泛着点点光泽,看上去甚是诱人。白苏每次外出都惦记着朝淮爱吃,归楼时总是会顺路从西街铺子给她捎上一袋。朝淮也顾不得白苏的话,毛手毛脚的从袋子里挑了颗炒栗子去了壳就往嘴里送,在嘴里嚼了好一会儿这才满意的咽下肚。白苏被朝淮的模样逗得直笑。
“阿淮,我本来不爱吃这甜腻腻的东西,可每次见你吃的模样,我便也想试着尝一尝。”
不待白苏把话说完朝淮便剥了一颗栗子放进了白苏嘴里,四目相对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真好吃!可惜......”朝淮忍不住感叹道。
“可惜什么?”白苏有些疑惑地问道。
“可惜以后吃不到了”朝淮在心里默默地回答道,表面却打趣道:“可惜太少了,不能一次吃个够!”
白苏有些生气的敲了敲朝淮的头,索性一股脑儿的将栗子塞在了她手上,幽怨的说到:“要是没有我你可一颗都吃不到,下次可不给你买了。”
是了,以后她的身边可没有白苏了,也再没人给她买炒栗子了,想到此朝淮心中有些怅然,鼻子开始微微泛酸起来。
收去了刚刚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她一脸严肃的朝白苏说到:“白苏,往后,你可要照顾好自己。”
白苏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微微怔了怔,有些语无伦次的说到:“我逗你的,下次还给你买行了吧,你可别哭啊。怎的好好地要突然和我说这些?”
朝淮忍不住抬手用袖子抹了抹眼睛,瓮声瓮气到:“这栗子也太烫了,烫的我眼泪都要出来了。” 白苏这才恍然大悟,这丫头一副奇怪的模样,原来是因为栗子烫的啊,这让她既无奈又好笑。
夜幕如期而至,夜里待到大家都歇下了。朝淮却明明白白的意识到,她离开的时候到了。她本也没有多少需要带走的东西,包袱里装的东西也不过三两件,背在身上倒也轻巧,非常方便夜行。
从房中出来,她足尖一点,轻轻跃上房梁,便朝着远处山峦御风而去,临走时又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沉寂在月色中的祝余楼,这是一座见证了她太多悲喜的楼,一座给予她温暖与爱的楼。它见过她最狼狈的样子,知她身上承载了太多秘密,却从不问缘由,愿意毫无保留的向她敞开自己的怀抱,给予她最大的包容。此时楼中闪烁的点点灯火就像夜幕中的繁星,一如她初见这楼时的模样,这些年就算经过了岁月的洗礼也不曾有过半点颓色。朝淮在夜色中静默良久,点点滴滴的回忆涌上心头。她知道,不能再犹豫下去了,再犹豫下去,她就真的舍不得走了。末了,终归是一咬牙转身朝着远山疾疾御风而去。她的身影逐渐在天地之间化为一个小黑点,最终消失在重重叠叠的山峰之中。
出了凡界朝淮并没有莽撞的返回穷边境中,她心中略一思量,在回穷边境之前,她一定要弄明白一些事情。
离开祝余楼后,朝淮便直奔龙族地界——东海而去。因着不在穷边境中,朝淮所剩灵力异常薄弱,此时御风已是勉强而为之,所以每走一段路她都要停下来歇一歇,如此走走停停两日,方才到了龙族东海。
朝淮此行便是要去龙族东海的海市,那里聚集了六界各地的奇珍异宝,也有不少能人异士聚集于此地,是个极为繁华的闹市。海市中每天都有各色仙、妖、魔来来往往,其中网罗了六界中的大部分消息。
海市东口拐角处有一家不大不小的店铺,店门口的牌匾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万事具通”几个大字。早在朝淮还在灵族时这“万事具通屋”的名号她便已有所耳闻,相传这万事具通屋里住着一只万年老龟,六界中没有他所不知晓的事情。只是这老龟性情古怪,喜好收集些奇珍异宝,想要其解惑之人,必先献上宝贝,倘若要是他看不上眼,就会当场将人轰出屋外。
朝淮走的匆忙,也来不及准备什么宝贝,况且她心中也有几分疑虑,不知道她所要问的问题这老龟是否能给她答案,索性就来碰碰运气。她也顾不得再去多想什么,便抬脚迈入了店内,她在心中暗暗盘算,一会儿要先试探试探这万事具通的主人是否能回答她的问题,再同他讨价还价。
店内的光线昏暗了不少,映入眼帘的是层层叠叠的贝壳珠串帘帐,风一吹便叮当作响。朝淮脚步未停歇,又继续向前走了几步,她四处打量着周围环境,这里静的出奇,与外面的喧闹格格不入,仿佛有一层屏障阻隔了外界的嘈杂。空气里静的只能听到她的脚步声和珠串碰撞发出的声音,这让她怀疑店内是否有人,于是她忍不住开口问到:“有人吗?”
“咳咳咳咳,咳咳,请进吧。”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朝淮寻着声音而去,这才看见里屋茶案前坐着一个看上去有些消瘦的老者,他在桌上放了两杯茶,尚还冒着袅袅热气。他向朝淮示意,让她坐到对案的蒲垫上来。
朝淮会意,上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说到:“失礼了。”这才在蒲垫上坐下。
“老先生,想必您就是六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万事通先生吧?”朝淮率先开口到。
“姑娘不必抬高老朽,老朽不过是比别人知道的多一些罢了。想必这万事具通的规矩,姑娘来之前已知晓了吧。”他对这个礼仪周到孩子还是颇有好感的,不过生意还是要照做的,毕竟世上哪有白吃的午饭。
朝淮知他所指,遂问到:“我愿以珍宝换先生一答,可倘若先生不能解我惑,该如何是好?”
他有些气恼到:“这世上可没有老朽不知道的事情,要是老朽答不上来,不仅将姑娘珍宝如数奉还,还赠姑娘一物!”
“先生所说当真?”
“当真!”
朝淮看他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想必是有一些实力,她也不再同他绕圈子,免得将他惹恼,得不偿失。她随即从手上取下了一串灵石珠串,交到了老者手中。那是一串触手温润,泛着盈盈紫色光晕的珠串,美的让人挪不开眼。她虽不知这是串什么东西,可祝灵却宝贝的很,时常嘱她要放好,想必一定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这必定会让那老先生满意,朝淮在心里思量到。
她本以为这老先生看完这宝贝定是无所不答,可谁知道他的表情却异常古怪,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往事,表情看上去有些凄凉,那老先生沉默良久,终是长叹一口气,末了又摇了摇头,嘴里喃喃道:“罢了罢了。”
他抬头向朝淮问到:“丫头,你这宝贝从何得来的?”
朝淮如实相告到:“好像自我出生起便有了,我一直都带着。”
他有些欣慰的笑了笑:“罢了,老朽我今日心情甚好,这规矩便免了,丫头你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吧。”
朝淮对他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当下之急,便是她要弄清楚心中的猜想,思及此她便也不在客套,单刀直入到:“先生可知穷边境?”
“穷边境?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问这个作甚?”
“诸多事宜请先生恕我当下不能言明。现在请先生告诉我,这穷边境内是不是有多重秘境?”
“不错,确实如此。穷边境内有大千境,小千境,总之就是千万境。一境一世界,其境错综复杂,各有春秋。”
“那倘若两个人入了不同境,可有机会碰面?”
“绝无可能!”
这正中朝淮下怀。倘若她入了穷边境内的其他秘境,便与顾长风大路两边各走各的了。一来她不必受他威胁,二来她能洗脱私出穷边被妖界当刀使的嫌疑。毕竟一个被关进大牢的女子又能和妖界世子的死扯上什么关系呢?量他顾长风能掀起多大的风浪这凶手的罪名也扣不到灵族头上。这真是个两全的法子,既能保全了自己,也能保全了别人。
思及此朝淮便起身急哄哄的要走,如今她一日不入穷边,被抓到的几率就越大。
“不过.....哎,丫头,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就急着走!不如留下来用过饭再走吧!.”
“不必了,谢先生今日相告之恩,朝淮记下了,告辞。”
她走的太快,转身便没了踪影,风中只余下那老者断断续续的说话回音:“丫头,你记着,以后有什么麻烦便来东海找我,我万事通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朝淮心中一暖,未再多言,转身没入云层中,加快了御风速度,她打算早点寻到穷边境入口处,免得惹上一堆麻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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