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你可知这是何处？”
“穷边境呀。”
“这我自然知道，我是问你，这里具体是穷边境中何处？”
“阿满不知。”
“你既在此处做事，怎会连这是何地都不知？”
“阿满能像如今这样站在姑娘面前，全是仰仗高人点化，至于阿满还未化形以前的事情，阿满全都不记得了，阿满好像生来便是在此处的。”阿满有些迷糊的挠了挠脑袋，她仔细想了想朝淮的话，自己好像真的从未思考过从前的事情，她不知道自己是从何而来，也不知自己将来会身归何处。她觉得思考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费脑子了，如今能有这样一席遮风避雨之地，她便满足了。
朝淮能看到阿满真身，那是一株藻铃玉，难怪她看上去会胖乎乎的，她歪着头思考朝淮所问的样子，到让朝淮觉得有几分可爱，索性对她放下了戒备之心。
朝淮不知阿满心中是如何想的，但她觉得如阿满这般，是极孤独的。山野精怪，皆为天地灵气所化，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如今她连记忆也没有，朝淮想来不免有几分唏嘘。
朝淮回想起阿满刚才的举动，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你们这里的礼节都如此奇怪吗？”
“向来都是如此的呀，奇怪又从何说起呢？”阿满有些不解。
“在我们灵族，哪怕是见长主时也只需躬身行礼即可，你我既无辈分之别，也无职务之差，便不需行礼，再者，你怎的如此怕我？”说不出哪里奇怪，但朝淮心中隐隐不喜这样的礼节。再回想起阿满小心翼翼的模样，看上去似乎有些畏惧于她，朝淮在心中疑惑道：“莫非……我长得有些凶恶？”
“倒不是怕姑娘，而是……”阿满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示意朝淮靠近，小声在她耳边说道：“穷边境里的规矩是极严的，在此处做不好事，是会被这里的主人吃掉的。”
朝淮也来了兴趣，追问道：“怎的？这顾长风，还有吃人……呃，不对，吃妖的癖好？”
顾长风的耳力是极好的，那些话顺着风便吹进了耳朵里，想听不到都难。他倒是不知，自己几时有吃妖的癖好了？再一想到顾老头的用心，他便心中了然。
“嘘！”阿满赶忙示意朝淮噤声：“不可直呼主人名讳。”阿满本以为朝淮是被唬住了，不过看她一副憋笑的模样，她觉得这位姑娘可能脑子不太灵光。
“姑娘可还有要问的？若没有，阿满这便退下了。”阿满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感觉背脊拔凉拔凉的。
“去吧去吧。”朝淮朝她摆了摆手。
“等等，你过来。”
阿满依言行至朝淮身侧，朝淮语气坚定道：“为妖，就该有个妖样，别总是畏畏缩缩的，我见过的妖怪，于这六界中闯荡，都是横着走的。”朝淮想到了白苏的风骨。
阿满会意，她眼神瞬间明亮，似是对朝淮的话有所感悟，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她横着身子，艰难的迈着步子，走出了朝淮的小竹屋。
“唉……朽木不可雕也。”朝淮恨铁不成钢的感叹道，此“横”非彼“横”的道理怎的那么难明白吗？
打发走了阿满，朝淮伸展了一下筋骨，感觉身体已大好，她缓步出了小竹屋，看到院内的绿藤架子下，顾长风正闭眼神情安详的躺在那把竹子所做的的摇椅上，倒也不觉奇怪。对于顾长风的神出鬼没她早就见怪不怪了。
“何时来的？”
得不到顾长风的回应，他仍旧安详的躺着，不发一言。
朝淮也不恼，接着道：“我们何时动身？”
“这是何处？”
“嗯……算了，这地方不错。”朝淮找了个小草墩坐了下来，她喜欢这样宁静的氛围。有风徐徐吹过，便觉身心舒畅。至于顾长风答不答，倒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怎的不问了？”顾长风懒散的翻了个身，用手撑着脑袋，睁眼问道。
“你若是不想答，我问了也无用。”
“你不怕我？”
“什么？”顾长风没头没脑的一问，朝淮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最喜□□怪，仙妖灵等皆无不可。”顾长风语气平淡的说道。
朝淮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猜到他大约来了不久了。
“那可就奇怪了，我到没听说过有谁喜欢吃自己点化的精怪的，莫非吃自己的灵力还能助长自己的修为不成？”说着朝淮便随手从绿藤上摘了一片叶子放至顾长风手中。
“这叶子为你所化，这里的一切皆为你点化，不是吗？”
“不过，既已是身陷囹圄之人，为何要化这许多虚幻的东西？”以物化形是极耗修为的事情，她不明白，既是进了穷边境的人，还做这许多虚妄的事情干什么。再对比自己在穷边内过得惨惨淡淡那几年，不免小声嘀咕道：“这哪是坐牢啊，这分明是安度晚年啊。”
“这境内光阴漫长，很是无聊，便随手点拨些活物，倒也是件趣事。”顾长风风轻云淡说出这些话时，或许没人理解，曾经那些黑暗的岁月是如何的孤寂，又是如何的无趣。让人连死了还是活着也不能感知。
朝淮沉默了下来，顾长风便是身在这荒无人烟之地，也能活出一番天地，倒是个特别的人。只可惜，有些道理她明白的晚了。往后还有这许多的事等着她去做，如今只是活着她便满足，像顾长风这样活的体面且不失尊严的事情是不能奢望了。
“这里是钰阙境，穷边境千境之一。”顾长风最后也不打算再与朝淮弯弯绕绕，他起身理了理衣衫，算是回答了朝淮先前的问题。
“好名字，听着倒有些别样的意境。”
“姑娘好品味。”穷边境内那么多秘境，哪能个个有名字？他居于此地，便给此地取了名，方才有点家的感觉，现在被朝淮这么一赞，倒觉得心情好了几分。
“你这是要占山为王？”从阿满的话中可以听出，他都成这境内的主人了，用人族的话说他便是这地界的土皇帝。
顾长风似是要带朝淮去某地，让朝淮紧随其后，两个人此时正沿着一条狭窄的山间小道走着，偶尔闲聊两句。
“不过是借而已。”
顾长风的无赖朝淮算是见识了，此时他说“借”倒还算委婉了。
“为何取此名？”朝淮只觉得此名颇有意境，便随口一问，也算是打发时间了。她不知道顾长风要带她去何处，也不知道为何不御风，非要靠走的。
“时间太久，已经记不清了。”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迷惘，像是在回忆很久远的事情。他只记得儿时的记忆里，似乎有这么个地方，他便照着记忆，造了一个这样的地方。便理所应当取了一样的名。
走了许久，突然两座大山以遮天蔽日之势屹立于眼前。两山紧挨，仰头望去，便只能看到一线天际。由于两座山峰靠的极紧，中间那条羊肠小道仅能一人通过，所以此时两人便一前一后入山。顾长风在前，朝淮在后，如此又行了一段时间。二人还未出山，朝淮便能听到远处有哗哗的水声传来，其声势浩大，犹如千军万马袭来。
前方有一线亮光从晦暗的山间照进，亮的有些刺眼。朝淮心知大概要到出山口了，有些许水雾混入亮光中，她觉得脸上凉悠悠的，竟莫名觉得有些舒适。她的心随水声节奏而铿锵有力的跳动，水声虽大，心却觉得宁静。
此处的奇妙，皆为朝淮见所未见的，她不知道顾长风在穷边境内是如何能造出如此厉害的幻境，就连方才扑在脸上的水雾触感都如此真实。
出了山口，眼前视野瞬间开阔。朝淮顿觉心胸开阔，豁然开朗。放眼望去有一条瀑布从高山上倾斜而下，瀑布上四溅的水花被光线一照便汇成了一道虹。朝淮环顾了周遭，四面皆是成片的杏花林，杏花林环绕正中便是一座雅致大气的竹制阁楼。虽称不上华丽，倒也显得极为精致。楼中有三三两两的侍者穿梭其中洒扫，四下一片静默。侍者们见有人进入此地，也未表现出任何惊讶，仍旧各自干着自己手上的活计。
朝淮随顾长风朝楼中而去，入林时几朵开的极好的杏花随风晃动，有片片花瓣轻轻落于朝淮左肩处，她下意识抬手去拂，那花瓣却在她指尖相触的一瞬间化为一缕白烟，在空气中消散不见，只余淡淡的一缕清香萦绕于朝淮鼻尖。
“假的？”。朝淮惊叹出声，这样的幻术，真真是堪称一绝。
顾长风微微侧头，瞥见朝淮瞪大眼睛一副极为惊讶的样子，倒是觉得有趣。
朝淮跟着顾长风登上弯弯绕绕的竹梯，打算入楼，因着看得入迷，不小心撞到了个洒扫的侍者，那侍者便也在转瞬间化为了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这也是假的？”朝淮惊呼，这里的人和阿满不同，阿满是从活物点化而来，而这里的人皆是幻术所化，不过是海市蜃楼，黄粱一梦。却给人如梦似幻，似真如虚之感。朝淮不免拍了拍脸，看自己是否在做梦。
“跟上。”顾长风一声低喝，将朝淮从愣神中拉了出来。
进了楼中，是层层纱帐，厅堂正中，有一青衣姑娘正神情自若的坐于其中烹茶，茶香四溢，朝淮舔了舔嘴唇，感觉确有几分渴了。
那青衣姑娘起身朝顾长风微微颔首，开口道：“公子，来了？”
“嗯，往后事宜，便由你安排吧。”顾长风吩咐道。
朝淮打量着这姑娘，她举手投足间皆风情款款，仪态万千，是个顶顶的美人，朝淮也只是远远瞧她一眼，唯恐离近了，便是亵渎。
“姑娘唤我青欢便可。”
“你是真的吗？”
青欢低笑回答道：“自然是。”
知道自己问的有些唐突冒犯，朝淮干笑了两声，解释道：“你可真好看，我怕你同外面的杏花一样，一碰就散了。”
“姑娘倒是会说话。”青欢赞道。
“姑娘这便随我来吧。”
朝淮知顾长风另有安排，便随青欢去了，顾长风抿了一口茶，便也跟着一起去了，朝淮很好奇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三人此时正立于瀑布之下，水珠子溅到朝淮脸上，清凉之感瞬间袭来。瀑布水势由高处落下便由急转缓，变成一条静谧的河流，悄无声息的向前流淌。
朝淮弯腰伸手从河中掬了一捧清流洗脸，她心中有些疑惑，这水似乎又不是幻术所造了。
“这又是真的了？”朝淮有些不确定。
“你觉是真，便是真的。”顾长风语气平平的回答道。三人中只有朝淮咋咋呼呼，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模样，朝淮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深沉一点的，免得让人看了笑话。
他接着解释道：“魔界之内毒瘴之气甚强，此水与其相克，你在此沐浴五日，便能随我们入魔界了。”
青欢接下话茬轻声解释道：“这五日内青欢便为姑娘引路，每日青欢都会在姑娘门外等候。”
藻铃玉是种多肉植物，很可爱，最近养了一盆在电脑桌上，写文章的时候就不知不觉把它写进去了，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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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