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找到证据

北冥瑶将手中纸张卷成一卷,这是常年用竹简古书的人的习惯,她对着徐醉茗摇摇头,否定道:“一封求救信,只能证明杨庄主有动机而已。”

徐醉茗松了一口气,但下一秒又被风雨的话打回原形——“你这话问的,无论如何,你家杨庄主都是目前最大的嫌犯,在中立者的立场上,这一封求救信既不证明他杀了人,也证明不了他杀人,但在大多数人眼里这一封信的出现只更增加了他是凶手的可能性。”

北冥瑶很配合地赞同点头,开始朝杨牵星走去,似随口问:“这话说起来,我倒是一直有个疑问,你们卧鲸庄也是远航门派,自然会经常路过炎海,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呢?”

杨牵星也没想到炎海之后藏着这种隐秘,她也不想无辜渔民收到此等不公对待,她咬着唇,仔细回忆,确实没在记忆中找到与易家作乱有关的信息。

她只能从头梳理:“我一直跟随师父左右,师父出海必然带上我,我也独自远航了数次,却从未去过炎海。炎海虽然是有珍稀宝贝的地方,但由于位置原因,其实一直都并非远航的必经之路和便捷路线,我……”

杨牵星脑海浮现出八岁时跟师父的船跑裕红峡道去番尧之地,她瞬间停止了话头。

风雨和北冥瑶对视一眼,左眼眉头高高挑起——哦,有意思,真的有点东西呀。

“牵星女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北冥瑶劝道,“我们这可是在帮你师父,再不济我们也是在帮你们卧鲸庄。”

杨牵星两瓣唇紧紧贴合,好一阵后,才松开:“我八岁的时候,曾跟船和师父去过番尧之地,当时走的是炎海隔壁的裕红峡道。”

那时候的她才拜师学艺一年,师父也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所有的一切都很年轻,包括师父的海阳船,除了番尧之行的整体规划。那份规划花了师父整整十年。

船下水出港的那天是个天高气爽的秋日,师父在船头拿着剑,器宇轩昂,带着她们高声地喊‘番尧之地,我们来了’。岸上的师兄弟师姐妹们都羡慕地和她们挥手告别。

她们一路无惊无险地走到暗海末尾,没有一次触礁,暗海末尾水域神奇,深蓝与淡红交织,形成一条清晰明显的分割线。

师父便指着船底的分割线,告诉她:“从这里开始,我们就算进入裕红峡道了。裕红峡道中央有一处较宽的炎海海水灌入口,但因为峡道两侧海域海水的活动,炎海流来的火红海水被冲淡了,所以最终形成了我们见到的淡红色海水。”

于是她顺口便问师父:“既然炎海和裕红峡道离得这么近,为什么我们不走炎海呢?我在书上看到炎海有很多别的地方没有的宝贝,虽然不是特别值钱,但也是别的地方没有的。”

师父笑,晃着脑袋,回答她道:“牵星,这你可说错了,炎海还是有一个特别值钱的宝贝的。状似鲛珠,浑圆纯净,然如火比日,乃称天下第一红,名炎珠。杨牵星,你这《炎海记》第一目的内容是记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她羞愧地低头,这时脑袋里才浮现出《炎海记》第三页的内容。都怪作者废话太多,光赞美的话就写了足足两页,还非要把这部分放在第一目,搞得她后来都是直接跳过第一目进行阅读。

“炎海虽然有炎珠,但炎海是志鸟庄的主要活动地盘,”师父背对着栏杆,一只手抓着栏杆,半边身子都仰了出去,“牵星,江湖是大家的,但也讲究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志鸟庄虽然排名比我们卧鲸庄低,但驻扎炎海的时间比我们所有门派都早,我们去了免不得要收些炎珠和海货,会搞得像是抢生意一样,没必要。”

“我们不停留也不行吗?”

师父笑容更加明亮,他伸出手抓飞溅的水珠:“当然不行,那样更惹人猜忌,毕竟炎海并非最快的路线。啥都不要单纯路过,还说自己没别的心思,你信吗?反正如果是我,我宁愿怀疑都不愿意轻易相信。”

师父的手拍着栏杆,闭着眼:“避嫌。”

杨牵星说完,北冥瑶已经走到杨海生的书桌坐下,她边快速翻看桌上分散堆放的书籍,边回应杨牵星的叙述:“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

徐醉茗跟随北冥瑶,学着她的动作翻看书本,只不过速度要慢上很多,看得也仔细。

北冥瑶说完,徐醉茗也跟上:“没想到杨兄当年也是那么肆意活泼的少年郎。”

杨牵星总算听到一句自己听得高兴的话了,她的神情微微松动,一丝若有若无的欢喜浮于脸上:“是啊,所以其实我一直觉得馥女侠眼光不济。”

北冥瑶余光一直在关注徐醉茗,见她毫无章法,才出言提醒:“假设杨庄主是凶手,这里又很有可能是案发地,那他和易北山定然会在此留下交手或者其他对峙的痕迹。找找。”

风雨又坐回了原来位置,热情的晚霞还在苍穹中肆无忌惮地蔓延。

徐醉茗有了目标便有了思路,她先将书桌找了个遍,甚至将书桌下踩脚的垫子都整个翻了过来;而后就到各个墙角找,功夫不负有心人,她也确实在东北墙角捡到了几粒药丸;最后她又回到了书桌附近,以书桌为起点,找出离书桌不远的能造成反弹或者阻挡的物件,最终计算出几条物品丢失时的路径。

按照这几条路径找,徐醉茗还真找到了些东西。

徐醉茗捧着捡到的东西兴奋地走到北冥瑶面前,一下就让北冥瑶想起了家里那条外域进贡的毛茸茸的白色小狗。北冥瑶哼哼两声清嗓,从徐醉茗手中挑选着接过残缺的玉佩和盘扣。

碎片截断面粗糙,确实是摔碎所致;碎片整体镂空,呈锥形,图案是一支桂花一朵海棠加上半个兽头,兽头上有羽冠,推测是种鸟类。

盘扣特征则明显很多。盘扣襻花是一只花青色展翅志鸟,纽襻上有水波纹暗纹和双鱼纹暗纹。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志鸟庄标志。

晚霞褪去,夜幕降临。风雨起身,径直朝书架走去。

她将书一本本扔到地上,书扔完,藏在这些书后的方形小暗格就在墙上浮现出来。

徐醉茗第一个惊奇地凑上来,伸手去敲:“这墙后面是空的诶!”她朝风雨投去钦佩目光:“原来你不是真的在看风景呀?”

“谁说的,”风雨眼皮轻轻抬起,好像很累的样子,“杨海生这房间是整个卧鲸庄的最佳观景地,不看白不看。”

“哇!”徐醉茗惊叹出声,“你居然可以在欣赏美景的同时找证据,还只用动眼不用动手!好厉害!”

对徐醉茗的奉承,风雨大大方方地全部收下,甚至觉得徐醉茗还可以夸得更好点儿。她指着未打开的暗格,指使徐醉茗:“你,去把这玩意打开。”

“啊?”徐醉茗的肩垮下去一半,“敢情仙子你没找到啊!”

风雨摇头:“不能说没找到。我根本没找。懒。”

徐醉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但她这孩子很乖,接上了那口被风雨的话呛住的气后立刻翻箱倒柜找机关去了。

风雨满意地对着徐醉茗的背影点点头,转身对北冥瑶道:“我捡人眼光还是很不错的。就等她了。我们是先去吃饭还是先泡澡?”

北冥瑶走到风雨身边,与她并肩而立:“该请我们去吃饭的人还没来,你得等等。”

风雨耸耸肩,摇着手中刚从地上拿的玉笛,降低了声量:“哟。知道呢。”

北冥瑶扫了眼风雨手中的玉笛,朝暗格迈近,望着暗格道:“南风都,南属离卦,风属巽卦,山庄坐北,坎卦,这面墙在西北,是为乾卦。金木水火土,还剩一个土——”

“土是艮卦,”徐醉茗朝风雨刚刚一直坐着的悬台走去,悬台和书架倾斜相对,“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啊,一眼就可以看完。”

确实,长椅上连条毯子都没有,干干净净。

“敲一敲椅子。”北冥瑶道。

“不会吧,”徐醉茗一边质疑一边按照北冥瑶的指示操作,“这么薄的木板,怎么放得下一个机关,还有,”

徐醉茗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木板下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摩擦声,声音转瞬即逝,如果不是有意识地寻找、聆听,很容易就会错过这点儿动静。

应该是机关之间发生细微碰触或者机关和表层木板有了细小碰触。

她眨眨眼睛,吃惊地望向北冥瑶。

“这不奇怪,”北冥瑶走到徐醉茗身边,撩裙蹲下,她触摸那块异样的木板,一点点摸出木板上非常规衔接的交界,用力往上扒,“他和墨家传人可是有来往的,能请他们设计那么大型模拟场地,自然也可以请她们来给自己的私居添砖加瓦。”

徐醉茗推推北冥瑶的肩膀,示意她让开,自己替上,她用力地一卡一抬,木板就被翻了过来。

“修复手法不错,”北冥瑶看着徐醉茗转动木板下最顶端的木制齿轮,“下面竟然还有一片机关,表面上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如果不是因为莺声燕语,我的皮肤变得格外娇嫩,还真没这么快找到。”

暗格发出一声清脆的‘咔擦’。

“走吧。去看看。”

徐醉茗第一个走过去,从暗格中拿出了一个瓷瓶和一本账本。

北冥瑶先翻阅账本,账本上记载了杨海生接手卧鲸庄以来的每一笔收入和开销:“就是寻常账本。”北冥瑶放下手中账本。

四人将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徐醉茗手中的瓷瓶。

瓷瓶很小,上面只有蓝白两色,画着一只跃出水面、正在跌落的鲸鱼。

“这是”

徐醉茗三人立即将目光从瓷瓶转移到杨牵星身上。

“这是毒药。”

徐醉茗睁大眼睛,举着瓷瓶,结结巴巴:“这,这你,你还没看呢。”

“不用看,”杨牵星面露难色,她靠到徐醉茗跟前,盯着瓷瓶,“鲸落瓶,只装毒药。”

“啊——”徐醉茗突然觉得有些烫手,严格来讲,这是她第一次接触毒药。

“屏气!”北冥瑶拔开瓶口的红塞,只见里面只有零零散散的几颗药丸。她松了一口气。

风雨将瓷瓶从徐醉茗手中抢过,在掌心倒出两粒,放在鼻口轻嗅。北冥瑶想要阻止却比不上她动作快。

“你也真是的,不怕有毒?”北冥瑶见她面色如常,提起的心放下,忍不住抱怨道。

风雨碾碎一粒药丸,在掌心揉搓,变成药粉的毒药没有再粘在一起,完全像粉剂一样散开。她将粉剂和药丸倒回瓶子里,给出答案:“南疆,粉蛊。”

“粉蛊?”

风雨点点头,看了北冥瑶一眼,但后者此次并没有接她的话。

风雨只好自己继续讲:“蛊,宿于人体,可致人死亡或令人体听从种蛊者号令,产于南疆巫族。”“这世界上的蛊绝大多数只是毒虫而已,所以巫族能从中能分出母蛊和子蛊,进而作为武器控制他人,唯独这粉蛊是个例外。”

徐醉茗抢答道:“粉蛊没有子蛊母蛊之分!”

风雨嗯了一声,接过北冥瑶手中的红塞:“而且蛊虫种下的时候人们至少会感受到如针扎的小刺痛,但粉蛊碾碎了就会变成粉剂,直接洒水里,无色无味。被种下粉蛊的人在毒发前根本不会有感知。当然,毒发后马上受人控制的话,这个人就永远不会对此有感知。”

徐醉茗的眉毛高高皱起,提问:“既然没有子蛊母蛊之分,粉蛊怎么能像其他蛊那样控制人呢?”

风雨白了徐醉茗一眼:“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又不是巫族人。”

“那你怎么对粉蛊这么熟?”

“废话,我之前可是当过医师的师傅的。而且,我活这么多年了,总要比你们这些毛头懂多一点吧。”

“那你为什么不懂粉蛊为什么能在没有母蛊的情况下控制人?”

“……懒,懒行吗?”

风雨又坐回了长椅上,北冥瑶跟着她走到长椅旁,拿过瓷瓶,将瓷瓶妥善放好,随后轻轻推了把风雨,语调缓慢、语气温和:“走了,带你去吃饭。”

风雨不情不愿地站起,带着怀疑的态度,问:“你东西找完了?”

北冥瑶没说话,算是默认。

一行人关门离去时,北冥瑶多望了一眼房内——杨海生现在的房间可比她们刚进去时要干净整洁多了。

徐醉茗和杨牵星走在前头,北冥瑶和风雨并肩走在后面,前者两人大步大步跨,就快要脚底生风,后者两人则慢慢地下,看起来悠闲自在。

出了楼,不用多迈一步,她们就直接撞上了杨海生。

杨海生表现得很愤怒,对着杨牵星一顿输出和指责。徐醉茗因此对杨海生的评价一下就颠覆了,她紧紧凑在风雨身边,用包袱挡着嘴,叭叭道:“杨兄好凶啊,何至于上升到背叛师门的程度!我看他这没动手完全是因为二庄主在场……”

杨远心也很无奈,她强行无视耳边师兄的暴戾,向徐醉茗三人致歉:“近日事多,师兄烦躁,往日不是这样的,还请诸位见谅。”

对于风雨来说,杨远心的道歉无济于事,因为她的不高兴纯粹只是因为声音太大、她嫌吵。但对于北冥瑶和徐醉茗来说,杨远心的道歉很有成效。

三人跟着管事的步伐前去饭厅,行至半路,风雨脚下章法有些混乱,所幸北冥瑶眼疾手快,一把搀扶住她,让她露出端倪。

要是现在被人将风雨店主功力衰微的事传了出去,她们接下来可真要永无宁日了。

“都找到了证据,还闷闷不乐。”风雨轻轻浅浅的一句,仿佛树叶从空中翩然飘落、浮在了水面上,在人心里留不下什么痕迹。

北冥瑶虽然肌肤变得吹弹可破,但肌肤之下的肌肉还是顽固地存于她四肢上。她用自己的手臂稳稳地搭着风雨的手臂,道:“事是志鸟庄做的,不是易北山一人之行径,今日杀一个易北山,明日志鸟庄就又可以挖掘出一个易北山。杀易北山救炎海明显会导致标和本都治不了。这个道理,杨海生不会不知道。比起杀掉易北山,杨海生不如利用两人之间的情分还有那封求救信让身为志鸟庄掌舵人的易北山对渔民们抬抬手。”

“还有,这些所谓的证据,还有那间房,我不信你没看出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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