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看病再被追杀

吃完早餐,徐醉茗要下山寻医并重新踏上送酒之路,北冥瑶要送侍女要启程回南风都并帮风雨定下厨师。乍看起来,就剩风雨一个闲人。

这位闲人又在主楼屋顶上,四仰八叉地躺着,似乎感受不到太阳直射的热度。

徐醉茗收拾好简单的行李,背着包袱,站在主楼下,挥动着骨朵喊道:“风雨,下来吧,我们准备上路了。”

上路。

这是什么童言无忌。

风雨懒洋洋起身,对着太阳伸了个懒腰,眼睛未眨一下。她飞下屋檐,稳稳落在徐醉茗身边:“答应我两件事,一在外绝对不能叫我神仙,一次、都、不能有;二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否则我直接把你酒砸了。”

徐醉茗嘻嘻笑地点头,完全同意,然后摸了一把背后的包袱,和风雨道:“陨铁制成的酒坛,砸不坏。”

“怪不得,我就说按照你这被追杀的频率,寻常酒坛早就碎了。”今日的北冥瑶依旧带上了长长的帏帽。

风雨轻瞥一眼北冥瑶,和徐醉茗继续说道:“你知道让你送酒的人是什么身份吗?”

徐醉茗摇头:“不知道,但能用陨铁做酒坛的,大概不缺钱。”

“不知道是谁你都敢帮,”风雨冷哼一声,“你胆子太大,性子也太鲁莽。”

徐醉茗边捏自己的后颈边回道:“人都要死了,最后一个要求,又没涉及到什么大事,就是送一坛酒给他亲人,不能不答应呀。否则他死不瞑目。这是我们江湖的规矩。如果那日陪他最后一程的人不是我,那个人也会像今日的我这么做的。”

“他可有告诉你这坛酒的用处?”北冥瑶的目光穿过白色帏帽落在了徐醉茗背后鼓鼓的包袱上。

徐醉茗摇头:“没有。但一路被这么多人追杀,我想这酒大概是能增长修为、恢复经脉之类的吧。”

风雨难得笑了,虽然笑意极其浅淡,她存了心挑起徐醉茗对这坛酒的私心:“第一日你被人追杀时我就看出来你经脉不畅,非练武的良才,如今好酒在手,说不定能一下解决你的问题,你不试试?”

“这是人家千辛万苦得来的东西,哪有我偷用的道理!”徐醉茗赶紧将骨朵上的机关摁下,骨朵咔咔几声变成了小小一根,如竹简书册大小。

徐醉茗连连摆手,再三强调:“我虽然很着急提升我的武功,也希望有朝一日扬名立万、名垂青史,成为武林盟主,但绝对不走不义之路。”

风雨和北冥瑶已经被缩小的骨朵吸引,两人同时凑到了徐醉茗面前,伸手研究起徐醉茗手中精巧的小骨朵。

北冥瑶心下激动:“这是请了墨家的大家做的吧!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是绝不能相信的。”

风雨摸了一会儿,收回了手,面上还是一派云淡风轻,她咳咳两声:“走吧,先去医馆,然后一起进南风都。”

徐醉茗将骨朵从北冥瑶的爱不释手中抽出,抱歉地对风雨道:“南风都和安素村是相反的两个方向,我先往前走,在下一个驿馆等你们?”

“不行,”风雨提高音量,“你别想跑,我会盯着你的。耍我一次已经是我能忍耐的极限了。”

“可和你们去南风都实在是……”

“南风都有骏马,一日可跑四百里,”北冥瑶很及时地给出方案,“而你一日步行顶了天也就行百里,所以你去南风都所多出来的时间和路途完全可由南风马匹迅速补上。”

徐醉茗眼睛亮了:“南风都除了美食还有这等良驹?”

北冥瑶点头,率先迈出了前进的步子:“南风荆氏祖上为朝廷养战马,故素有祖传驯马绝活,虽这三十年来已没落,但每年还是能养出一匹日行四百里的骏马。然西域从十五年前起开始给朝廷进贡汗血宝马,汗血宝马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里,且西域人同时能于互市出售其他骏马,日行三四百里不在话下,甚至有好马能日行六百里、夜行四百里,故而天下人多数都忘了荆氏亦能养骏马。”

“你倒是清楚。”一行人出了院,风雨抬手一挥,房屋菜园消失眼前,随后她又往篱笆前后各走二十米,分别撒了大量不知名药粉。

北冥瑶等她回到身边便问道:“驱虫的?”

“唬人的。”

北冥瑶笑,没有深究。

沿途下山,徐醉茗见到了不少前一日慌不择路时未见到的景色,竹笋、寒潭、野禽、百花。快到山脚时,她回头望,不舍道:“真是一座灵气充沛的山,如果我日后有钱,也要在这里建一座房子。”

风雨也转身看,轻启娇艳唇瓣:“我倒是希望永远不用回来了。”

徐醉茗惊讶:“为什么?”

风雨没有回答。

一行人又开始默不作声地一起往镇上医馆走。

医馆坐堂的是一位昏昏欲睡的老者,她被叫醒后,半眯着眼给徐醉茗看病抓药。

趁着抓药的间隙,徐醉茗挤到北冥瑶身边,担忧道:“她靠谱吗?不会把我治死吧。”

“呆娃孩子,”医者颤颤巍巍地拿着一包药,蹒跚地走到刚刚看诊的位置,“我眼瞎耳朵不聋!”

徐醉茗恨不得将自己团成团滚回原来的位置上,她给老人赔笑脸,迅速地回到看诊的位置上,乖巧道:“阿婆,我错了。”

“医者啊,最重要的是耳朵,然后才是眼睛。所有病症都由五脏六腑变化所来,好耳朵能听出五脏六腑和寻常不同的声音,如果只有好眼睛没有好耳朵,就只能治于表面,不能根治,这病就会反复发作,反复侵害人体,慢慢的,最终拖成大病、重病。”医者将药包摸索着放到徐醉茗手上,道。

“我这耳朵啊,是专门训练过的,这十里八乡就找不出第二个比我还好了的!”医者谈起她的耳朵格外骄傲:“否则怎么会八十了还在开医馆,亲自给你们看病?!”

“八十?”连北冥瑶都惊讶了,“那您老还操劳于生计,可是因为地方未尽责?”

医者沉默,过了一会儿才答:“无碍,我手脚还能动,也有孩子赡养,那些,不要就不要了吧。”

徐醉茗扭头看北冥瑶,大大的眼睛里全部都是纯粹的不解,风雨靠在门框上,肆意慵懒,但目光也由上而下地投向北冥瑶。

北冥瑶的脸色难看得要紧,所幸帏帽遮住才没有失仪:“您老可以自食其力是一回事,朝廷发给都县的供养又是另一回事,您可以无碍、不放在心上,但我不行。还请您老允许,让我写一封讲述这里养老状况的书信递交给户部尚书。”

‘锃’

医者还没回答,她们就听到了刀剑齐齐拔出的声音。

离门口最近的风雨缓缓扭头,只见门外站了一群熟人——她早就听到了他们靠近的声音,但她没想到有了上次的警告他们看到她还敢这么有恃无恐地靠近。

徐醉茗刷地起身,挡在了医者前面,遮住了她所有视线。

“还敢来。”风雨的话语像是一张锋利薄片从唇齿之间飞了出来。

士无人首领都一拿着他的大刀,喊道:“风雨店主,你竟然陪这姑娘下山了!看来这姑娘确实有些本事,十面郎君确实没有选错人!”

十面郎君。

北冥瑶和徐醉茗对视上,后者倒是一点都不震惊,她掏出了小骨朵,重新放大,守在了年迈的医者前方。北冥瑶微微侧头,和身后瑟瑟发抖的侍女道:“躲到徐醉茗身后去。”

“不行,”徐醉茗严肃地盯着门口,目不转睛地和北冥瑶道,“你守着他们,我去打。”

“你觉得我打不过?”北冥瑶如葱的手指攀上腰间挂着的剑,剑鞘上刻有栩栩如生的多种动物,其中最多的是梼杌。

风雨的眼睛轻轻扫过站在自己身后的两人:“打,还是不打。”

北冥瑶抬头:“你不是可以一个打一片吗?我和徐醉茗在这里等你。”

风雨耸耸肩,回道:“恐怕让你失望了,出了我的山,我什么都不是。”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徐醉茗也反应过来,她三步并两步地走到门口,挡在了风雨身前,边将包袱交给风雨边冲门外来势汹汹的士无人叫阵道:“既然不知好歹地找上门来了!那谁先来!”

都一举起刀:“少废话,我们只要那坛酒,一起上!”

徐醉茗一跳而出,落在士无人中央,风雨兰花指拎着包袱打结处,往后大退一步,新寻了一处地方靠着。

外面刀剑和骨朵打击碰撞的声音又响又乱,惹得行人们四下逃窜、生怕避之不及,同时骨朵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从一开始的脉搏一跳一下到后来的越发急促、第二声常藏于一声和三声之间。

侍女第一次见到实打实的刀光血影,一张脸被吓得惨白,揪着北冥瑶的袖口,一把声音比冬日不着一衣的人发出的寒颤声还要颤抖:“小、姐、我、们、快、逃、吧。”

北冥瑶摇头,左手抓住了剑柄,剑柄头是佛教莲花,她母亲亲自安上的。她是福寿将军,军功不少,得民心得威望,可她父母家人并不信她;这个小侍女平时虽张口闭口就是骄傲的‘我家小姐可是福寿将军’但实际上对她的实力也不相信。

她闭了下眼睛,再睁开,屋内吊着的药草和屋外发出的阵阵寒光变得清晰真切。

她拔剑而出,剑身落人眼里是冷冽寒光一道,剑锋周围散发着柔和的红色光晕。

风雨知道,那便是北冥瑶佩剑的锋色。

和士无人的锋色一样,北冥瑶的佩剑亦是饮血之器。

江湖上,武器沾血是常事,但并非都是饮血之器。只有杀人无数且所杀之人不分善恶的武器,才会饮血,并在日积月累下形成红色锋色。武器沾的不分善恶的人命越多,红色锋色就越浓。

士无人是混迹江湖十载的杀手组织,收钱做人命买卖,行走黑白两道,锋色尚且只是淡红色;而北冥瑶身为枪圣徒弟、骑马进攻的将领,这佩剑不是她的本命武器,却已然有了红色的锋色。

风雨眸中不知不觉流露了悲悯,如女娲心疼她所塑造的孩童。

北冥瑶全神贯注盯着门口的动静,没有多余的精神理会风雨的变化,她寻到一个时机,就果断冲出医馆,跳到了士无人之中。

徐醉茗没想到北冥瑶会来帮忙,但反应很快,北冥瑶一落地,她就边打边调整脚下方位,朝北冥瑶靠近。单打独斗永远不是好方法,携手共进更容易击退敌人,这是徐醉茗学武功第一天师父苦口婆心强调的。

都一等人看到北冥瑶的锋色大吃一惊,他们历来自傲于江湖没有比他们更出色的饮血之器,结果今日竟然不知从哪儿冒出了这样一个无名小卒竟然拿着这样一把怖人的剑。

心生惧意,哪怕一丝,就会给敌人可趁之机。

北冥瑶是身经百战的人,熟知这个道理,于是抓住士无人泄气的一瞬间,全力挥剑重伤其二,剑剑入心肺,剑柄莲花快速旋转,如真花盛放,受伤之人近乎没能伤她一分就倒在了地上,瞳孔放大,双目失焦,一下就将士无人的惧意扩大至数倍。

士无人中,有人畏惧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让纷争得以暂停。

徐醉茗和北冥瑶背靠背,与仅剩的士无人对峙:“再打下去,你们并没有胜算。我们会受伤,但一定能赢。”

北冥瑶接上话:“她说的没错,你看到了,你打不过我。”

都一举起手,张开的手掌一收成圈,其他的士无人训练有素地撤到他身后。

都一没有放弃,他快速以指腹抚过巨刀锋刃,左手五根手指指腹瞬间被割破,血滴答滴答地流经刀刃、坠落在地:“你们都别上。我自己来。”

北冥瑶眉弓微微上抬,她转动刀柄,锋色变得更多:“你确定?”

“这本就是我一个人的事,”都一也转动刀柄,“他们只是因为我是他们的首领,将我的恩情当作他们自己的恩情,所以才豁出命地跟随。但我,”

“但你觉得仅仅因为你是他们的首领就让他们为自己牺牲性命,很冷血,”铜铁莲花已经被她握得发热,她的表情也完全变得冷淡,“你过不了自己那关。”

徐醉茗甩甩手中沉重骨朵,空气被骨朵划破,发出嘶的声音。

都一提着巨刀冲上来,徐醉茗和北冥瑶交换眼神,分别从两侧冲了上去,却在快贴近都一时又拉长了一点距离,绕到他身后交换了位置,徐醉茗挥动骨朵,‘哐锵’,随之而来的是都一巨大刀的气,磅礴厚重,直击徐醉茗心口,一下就将她击退两米。

徐醉茗一口血没忍住,吐了出来,还反呛住鼻腔。满口血腥味。

北冥瑶和徐醉茗的攻击不大默契,徐醉茗的骨朵已经被挡住,北冥瑶的剑才落下,都一一个侧身,剑就与他擦身而过。

又回到了原点。

北冥瑶率先再次发起进攻,功其腰,徐醉茗随着一起上,但仍然没成功,都一反应很快,她们没近身,都一就跳开并持刀朝徐醉茗攻袭。

激烈的交战再次开始。

徐醉茗被逼着节节后退,她脚下功夫好,但一直这样下去,她未必能赢。而且都一铁了心要她的酒,再这样下去,只会重复上一次在风雨小屋的情况。

可这一次,风雨……

徐醉茗咬牙,跳出一丈外,沉气,在都一的刀离身前仅有一指距离时瞬间跑开,脚下生残影,当她出现在原本位置对角时原来的位置上还有残影。都一虽然每次都是立刻跟上,但每次刚追上,徐醉茗就出现在他的对面。

“残影步!”

风雨被声音吸引,终于将目光投向战局。少林的残影步。

少林在步伐功法上有两个秘籍,一个是追影步,一个是残影步。残影步比追影步要难学,且需要的时间也更长,江湖上很少人能学成残影步。

北冥瑶也不曾放弃,紧追都一,为徐醉茗挡刀或者寻机进攻,在一来一回中成功划伤了都一的腰和拿刀的手背,在徐醉茗最后一次使用残影步时,北冥瑶将功力尽数传入剑中,剑气立刻从剑中窜出,有内缩之感但一下就划破了其余士无人的衣袖,内敛却霸道,她笔直地将剑朝都一身上推进,都一不敌,猛退数步,北冥瑶划动数下,刀剑划过皮肉的声音——熟悉又陌生。

都一胸膛前的衣衫出现七道血痕,北冥瑶一跃,都一抬刀挡,可他迟迟没听到应该落下的刀剑撞击声,他眼睁睁看着精致衣着的少女飞高又落到最低,然后利落地深入地划破他脚腕的前后。徐醉茗趁机一锤直击他的大腿后侧,都一腿一软,跪了下去,刀也差点从手中跌落。

“首领!”

在都一面前的北冥瑶右腿半蹲、左腿侧伸,尚未起身,她与等高的都一四目相对。

其余士无人要一拥而上,北冥瑶一个抬眼,眼中杀意毕露,这是和都一对战的残留物,她还来不及收回。就是这个抬眼和再次握紧剑柄的姿态,吓退了其余人。

这,便是驰骋战场、参与百十扩疆战役、轮番换防边疆关口的少女将军。

她的身上本该长存如此抹不掉的血性和嗜狠,一如她剑鞘上两面数只的梼杌。风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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