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番外——隐密的碎片[番外]

(1)碎片一

于私来讲康丰达有些懊悔当年在巴黎的时候将孙绍宾拉进自己的小团体里,他是一个完美的战友,聪明、果敢、坚毅,甚至比先加入组织的康丰达更加激进。

康丰达先于孙绍宾一年的时间毕业回了国,孙绍宾借由哥哥的关系替他联系进了华淇银行,所幸有孙家的引荐,又有法国留学的专业背景,本就圆滑活络的康丰达在银行的工作顺风顺水。

孙绍宾回国后特意在市立图书馆寻了一个闲职,他的散漫令孙家人甚是不满,他不愿帮着打理生意又不愿入职那些前景好的职位,便余下大把的闲瑕时间,有了这便利孙绍宾不久便负责起了秘密联络小组的重要工作,时常会叫康丰达一起商讨处理事务。

时间长了,孙家人也接受了小儿子看似胸无大志,闲散混日子的样子,便开始张罗起他的婚姻来,孙绍宾自然是不肯轻易就犯的,顶着压力一直拖着,任凭给相看哪家的千金小姐都淡着不应,虽然得罪了三两个大媒,但孙家也算是明理人家,想着孙绍宾是喝了洋墨水的人,便放话让他自由恋爱,结果几年时间蹉跎便过,女朋友是一个都没有见着,孙家老两口急得一年更似一年,眼见着小儿子却日复一日潇洒自在毫不体恤父母苦心,孙家老爷子便将原先划给他的那些田地房产给卡住了,放狠话他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把这些产业再交还给他。

失了那些田地房产的租金,孙绍宾没以前过得滋润了,硬靠图书馆的薄薪死扛着,一个富家少爷居然时不时要伸手问康先生要救济,完全没有一点不好意思,说是当年投资在康丰达身上的学费,如今正是该回收的时候。

终是到了撑不住的那一天,一个休息日,孙绍宾步行了很久才踱到康丰达的寓所,开了门惊醒了窝在沙发里补眠的康丰达,睡眠不足的人情绪很坏,烦燥地坐起身,抄起身旁的靠垫捂住自己的头,孙绍宾接了杯水放在康丰达手边的茶几上,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烟缸旁道:『我准备要同这位女士结婚』

方才还眯眯登登的人,立时清醒了九成,目瞪口呆地听着这新闻,仿佛一枚炸弹被轻手轻脚地引爆在了昏昏欲睡的午后。

震惊了半晌,康先生仍怀疑是自己在做梦,迟疑问道:『敢问这位女士是谁?做什么就突然要结婚了』

『听说姓周,准备明天两家人便要吃个见面饭了』

孙绍宾轻描淡写地道:『走个形式罢了』

一直处在受惊状态的康丰达拿出的烟卷一直夹在手上没有点燃,孙绍宾叹了口气拿出火来给他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后,康丰达捊着自己蓬乱的头发问道:『绍宾,这么大的事,太草率了吧,是伯父伯母安排的?』

『不是的,他家是个普通人家,是我自己定的』

『你自己定下的?你都没见过人家,为什么?』

『你晓得的,以往他们给介绍的女孩,家里非富既贵,那样的女人,恐怕婚后会很难摆布,不说她们自己,单就是她们的娘家都会引来许多麻烦。』

康丰达惊异于孙绍宾的冷静,惊异于他居然如此冷血而又自私,全然不似自己认识的那位孙先生。

『摆布?摆布?你要摆布自己的妻子?那你又何必非要结婚不可』康丰达压抑不住愤怒,吼了了来,手上夹着的烟蒂掉在手背上都没觉出烫来。

『我其实并不想,但是我这样身份的,还是有个家庭放在那里要稳当些,你知道的,我正在想法往外交部调动,结了婚,会更好些。』

更『何况我家老爷子卡着手里要分给我的那些房、地还不分给我,就是因为我一直不结婚这事』

『你慌着要那些做什么?』

『做什么?』孙绍宾咬着才拿出的没有点燃的烟,狠狠地说:『用处大了,有了那些房产,抵押出去,立时就可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说罢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康丰达知道他说的是哪桩事,近期道路封锁愈来严愈,三个月以来城市及周边各大港口同内陆的往来均临时中断了,前方很多物资都吃紧,传递来的秘电多次提到此事,联络组一直为此事焦头烂额,一方面运输艰难,一方面物资难寻。

两周前有情报联系到的一艘走私货船上有一批盘尼西林和其它特效药即将抵港,正是前方急需的物资,想要这批货的人大有人在,急需一笔资金先将货拿下,再寻合适的机会送出,一切关系均疏通好了,就等款项。

由于当局加大了对于金融方面的监控,为了不打草惊蛇,孙绍宾决定就在当地筹集资金,然而非常时期,大笔的钱款并非短时间能到手的。

『钱的事情,现在并没有更好的方法了,最近到处都风声鹤唳地,你也不要到处去寻关系了,此时大家都不要轻举妄动才最安全。老爷子答应我了,只要我定下这门婚事,马上把要房契和地契拿给我。』

康丰达明白了孙绍宾的想法,很是失望,冷冷地道:『你怎么能因为这样便害了这女孩的一辈子,你还有良心吗,我今天总算清楚了你果真没有心肝。』

『我怎么就会害了她,她嫁了我,我会待她好,照顾她一辈子,你也知道我是个负责任的人。』

『待她好?可是你不爱她,而且你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爱你。』

『难道一辈子待她好还不够么?』

这一问让康丰达有些哑然,摆着头急燥道:『绍宾,你想过没有,结婚也是你人生的大事,我想你至少要同她有爱才可以吧,这对她是羞辱,对你也不公平,你不必为了......做到这种地步,真的。』

说罢,康丰达的眼眶不禁红了。

孙绍宾听罢,默默地闭了眼,无奈地道:『丰达,你还是一派浪漫,当然理想的底色一定是浪漫的,但是实现理想的手段不一定都是唯美无害的。』

『绍宾,你不觉得这么做是侮辱了理想这个词么,我不信理想必须要用卑鄙来堆砌。』

康丰达的状态孙绍宾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他选择性忽略了康丰达愤怒的语气,和不客气的态度,尽量用平和地语气说道:

『现在这样的境地,我们都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了,光有爱有良心并没有办法支撑住理想和事业,现在的一切都是所有的同志一脚一拳地砸出来的,我们在后方倘不能出力,还不如上前线浴血奋战来得痛快』

『那就一定要这么做么?』康丰达死死地盯着孙绍宾的眼睛,希望从那漆黑的瞳孔里揪出些许虚弱来。

『你还有更好的办法么?她需要一个体面安稳的家庭,我的父母需要我有一个娴静的夫人,而我需要父母手上的钱,这不是多全其美的事?这难道不是眼下难题的最优解法?』

康丰达几乎已经克制不了自己的理智了,几乎是咆哮着:

『不,我觉得这种事不能象解数学那般理论,这是人和人的感情,这关乎到一个人一辈子的幸福,不是由你这样计算出来的』

见康丰达已经气极败坏,孙绍宾掏出烟卷来,深吸了一口不再回答,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康丰达颓然地将自己摔进沙发里,带着满腔的怨气对孙绍宾冷冷地说了一句『你走吧』

尽管婚宴时康丰达还是去当了伴郎,殷勤称职,但是这腔怨气康丰达一直憋了很久,直到多年后得知周香玫离开了孙绍宾,他才算把这股陈年怨气顺了出去,却也惆怅得紧。

(2)碎片二

虽然早就料到有一天会分离,但是并没想到是这样仓促,孙绍宾接到两天未联络过的康丰达的电话:

『我暴露了,这次还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会尽快从二号交通线去往西北方向,你们暂时保持静默,待风声过了再说。目前交通线还没准备好,我还藏在市内,你不要担心。这下,你自然会是重点怀疑对象,可能障于你们孙家的面子,还不会来硬的,但是一定会监视你一段时间,你要小心。』

在康丰达真的离开之前,由于特殊的原因在孙绍宾的公寓里耽搁了一晚,特务闻着味便寻到了孙家的公寓里搜查,所幸有惊无险地逃脱了,此后康丰达便杳无音信,过了月余,孙绍宾终于通过联络员得知康丰达早已安全抵达平延,现已去执行了新的任务。

在汉坊的康丰达接到了上级一个临时任务,要求岁末前夕派一名狙击手去海城,在外交部举办的新春活动上行刺,任务要求只能狙伤不能毙命,目标照片拿到手上时,康丰达的脸色比陈年咸菜还难看。

康丰达觉自自己离开后孙绍宾的处事越加冒险激进了,他猜想孙绍宾目前在外交部做个普通秘书,接触不到太有用的情报,才这么着急想往上攀,在那样的部门上一层都难,想来他只有铤而走险了。

康丰达叹了口气道『这趟只能我去了』

在巴黎的最后一年,孙绍宾同着他进行了长期的狙击训练,两人均取得了非常优异的成绩,回国后,两人分别执行过多次狙击任务,加之两人曾长期共事十分熟悉彼此,康丰达当然是最适合执行任务的人选。

回到那个熟悉的城市时,康丰达已有了新的身份,乔装后摸到孙绍宾下班的时间,在他身后十多米的地方,忽远忽近地跟着,当那人进了街边一处卖馄饨的店铺时,康丰达知道他已经发现了自己,因为孙绍宾从不吃馄饨、饺子、包子这一类有肉馅的面点。

康丰达坐在孙绍宾旁边的一张桌上时,嘴角扯出了难以被人察觉的一丝笑,孙绍宾此刻正板着脸严肃地瞪着桌上的一碗馄饨,一肚子发作不出来的气此刻都化作了那馄饨上腾起来的白雾,他想不到自己申请来的枪手居然是康丰达,看到他突然在自己面前出现惊吓大于惊喜。

他当然想再见到他,但不想是这种时候,抵命从狼窝逃出去的又转身跳回来,他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所有细节在两次交接后被最终确定下来。

其间见面的每一次康丰达都苦口婆心地劝孙绍宾放弃这次的行动,每次只换来冷若寒铁的眼刀。

按照计划到了行动的那天,当站在楼上阴沉幕布后的康丰达伸出右手摸了帽沿后数到三时,枪声响起,康丰达随即便从事先安排好的路线迅速撤离。在返回汉坊的路上,他才有心思去回想,担心没有打到,又担心打到了要害,心事重重竟接连失眠了几天。

辗转回去后,那边的消息却比他早传到了,孙绍宾被打中了肩膀,经过抢救已度过危险期,预测会留下不太重的残疾。康丰达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内,心里暗暗骂道:『活该,自找苦吃的犟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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