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二十年春,四月初一,行宫外,微风徐徐,春光无限,仍是一年好风光,但殿内众人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几位头发发白的太医轮番上前为殿内床榻上的人诊治,随即又相互看了几眼摇头叹息。
一旁巴巴看着的宫侍急的头冒汗追问:“几位太医你们倒是说句话呀!沈大人到底如何了?”
太医们相互对视几眼,又看了看床榻上的男子。榻上被唤作“沈大人”的男子左肩被一只黑色箭羽穿透,血色将他的白色长袍浸染。他双目紧闭,如画的眉眼交织在一起,清俊的面容上满是痛色。
“沈大人所中之箭是匈奴人特制,那箭头带钩一旦穿肉入骨,想要拔出已经是极难之事,再加上那箭上还藏了剧毒。我等实在是无能为力啊......”太医院院首颤巍巍地说着,看向沈榛的眼里满是沉重。
床榻上这位性命垂危的男子,名为沈榛,是大楚朝堂里唯一位由奴隶升为官员的人。
沈榛原是奴身,幸得主家垂怜,不仅特许消了奴籍,还供奉其读书,致使他后来十四岁中举,十七岁过会试,不仅成为当年最年轻的探花郎,成功入仕;还在入仕之后,对九千岁投其所好成功得了九千岁青睐,成为他门下之人。
大楚朝堂内外尽管对于沈榛投靠阉人的举止不齿,但却又不得羡慕起他的运势。毕竟大楚上下,所有人都知道性情阴狠毒辣的九千岁,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大楚王朝如今的君主——庆元帝,原本就极其依赖阉人,设立了东厂独立于六部之外,权利至高。晚年他又追崇长生道法,对于政事更加无心,却又不能容忍儿子插手朝堂之事,所以对东厂首领宫熙愈加倚重。不仅将东厂与锦衣卫同时交由宫熙管理,还特封他为九千岁异姓王,代君主协理政事,成为真真正正的朝堂第一人。
大楚朝堂的官员羡慕沈榛,是因为九千岁尽管确实性情暴戾诡异,手段阴狠毒辣,但却也是真的权倾朝野,权势滔天。沈榛就是因为能够得他的青睐,所以才能在大楚朝堂步步高升,年纪轻轻便已是户部侍郎。
此次,如若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春猎刺杀,致使他性命垂危,只怕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更上一层。
太医院首心情沉重。
但却并不是惋惜于即将英年早逝的沈榛,而是即将降落在他们所有人身上的腥风血雨。
每年的四月初一,是大楚历来的春猎日,往年都是君王携领众臣在皇家猎场围猎,今年因为君主圣体抱恙,所以就由九千岁宫熙代办。
九千岁宫熙既是阉人,平日里又素来阴狠张扬,叱咤大楚朝堂这么些年,自然是树敌良多。此次春猎动乱,便是有人在猎场设下杀机,想要行刺于他。
九千岁自己武艺高强,又有锦衣卫拼死相护,是没什么大碍的,但是他身边的沈榛却是不行。
沈榛就是一文弱书生,虽然也得到锦衣卫和东厂的保护,但终究还是被一箭穿肩,没能安然无恙。
这一场针对九千岁的刺杀,原本就难以善了,现在又搭上沈榛的性命——依九千岁宫熙那十倍偿还的暴戾性子,这朝堂上下只怕又是要血流成河了......
“参加九千岁!”春日融融,行宫偏殿外,长长的白玉阶在日光照耀下反射出玉色独有的光芒,春风细微,但却无人能够感受到春日的暖意。偏殿门前众人噤若寒蝉的俯身行礼,神情惊恐的低下头丝毫不敢直视来人。
来人穿着一身暗紫色广袖长袍,身形修长挺拔,春日晴朗明亮,落在他身上,将他的模样映衬的十分夺目。
九千岁——宫熙是长得极好的人,精致的眉眼间被浓妆描摹,肤白唇红,嘴角永远嗜着笑,美则美矣,但却不会让人觉得有丝毫暖意,反而令人胆寒心惊。就像是黄泉地狱的彼岸花,美的艳丽妖娆,又阴邪彻骨。
宫殿门前一片死寂。就显得宫熙的脚步声格外清晰又沉重,仿佛死亡之鼓,一步一声的敲在人心上。众人身体微微发颤,这是不受控的畏惧。
好在宫熙并没有在殿前矗立逗留,他拾阶而上直接大步走进殿内,浓郁的血气袭来,行礼的众人浑身一寒,旋即等人进殿后,又动作飞快的清理掉玉阶上的血色脚印。
“拜见九千岁。”偏殿内血气浓郁,太医和宫侍跪在地上,额头贴地。
他们死死绷紧身体,陈述沈榛病情时,甚至连声音都在发颤。
宫熙缓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榻上的仿佛已经是一具尸体的沈榛,倏地一笑,艳丽又阴狠:
“救不活他,你们也不用活了。”
“千岁爷饶命,千岁爷饶命啊.......”
大殿跪着的众人当即猛地开始磕头求饶,哪怕知道希望渺茫,但对死亡的畏惧和对生的渴求,化成本能让他们哀求。
床榻上的沈榛本已是意识浮沉,濒临死亡,却在听见众人的声音之后竭力睁开了眼。
宫熙注意到沈榛的动静,狭长凤眸的冰川仿佛有了一次颤动,他沉声呵斥还在求饶的众人:“闭嘴!”
殿内原本苦苦哀求的众人仿佛被瞬间什么扼住了喉咙,顿时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
寝殿内变得非常沉寂,甚至仿佛能够听到榻上人清浅微弱地呼吸声。
“大人......”
沈榛忽然唤了一声,虚弱无力的声音,在此时寂静的大殿里变得格外清楚。
宫熙立在床前静静地看着他,方才的笑意收敛,神情平静无波,但却又像是藏着什么。
沈榛此时是完全醒了,他脸色尽管依旧还苍白的像是一具尸体,但他的目光却很清明。他就这么望着宫熙,自下而上,深深地缓缓地,目光像是带着力度,仿佛要将人刻在心里,描到骨子去。
慢慢地,静静地,沈榛眼睛的景象仿佛也开始被时光拉扯,将与宫熙所有的过往记忆回溯。明艳温柔的他,恶劣阴狠的他,趾高气昂的他,意气风发的他......回忆琳琅满目,全是他。
沈榛心在发颤。
“大.....咳咳.....大人.....”他想说话,但是却一句还没说完,就开始咳嗽。
那箭上的剧毒发作,他咳了两声一股血气上涌,嘴里吐出一口血。顿时感觉五脏六腑都被绞在一起,疼的他仿佛当即就要死去。
沈榛张着嘴极力想要说话。
宫熙看着他说:“你想说什么?”
沈榛张了张嘴目眦欲裂,剧毒在飞速侵蚀着他的身体,他非常清楚他要死了,他很快就要死了。
沈榛死死咬着牙,原本看着宫熙的目光已经开始涣散,但当他意识到死亡将会是他永远跨不过走不近的隔阂时,他就像是突然有了力气。
“亲...亲我,大.....咳....人......”他磕磕绊绊地说着,临到死前,他已经不想再说喜欢,只想能够亲近他,哪怕只有一下。所以——请亲亲我,亲亲我,大人。
沈榛近乎渴求的望着宫熙,目光哀伤又执拗。他真的太喜欢太喜欢这个人了,他是他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寄托,是他努力生存在这个世界的理由,是他的全部。所以哪怕他知道,他们之间天壤之别,他还是飞蛾扑火地靠近他。
大人......
大人......
默然无声地的呐喊,歇斯底里的嘶吼,都是深入骨髓的执念。 沈榛知道他现在的样子不好看,知道他的大人讨厌脏,但是没有办法了,他快死了。就这一次,他好希望能够亲近一下,哪怕只有一下也好。
这是他从第一眼就放在心上的人啊,是他从北方小城追到大楚京都,从乞丐奴隶爬到大楚朝堂,粉身碎骨,不顾一切都想要靠近,喜欢到连只要一想到他连心脏都会疼的人啊。
能不能,让他再靠近他一下。
就一下.......
沈榛死死看着宫熙,一震剧痛骤然从五脏六腑炸开,他眼耳口鼻开始出血,样子变得格外狰狞恐怖,他瞪大双目竭力张嘴想要唤一声,但却终究没有说出口,被强行拉入了死亡漩涡。
咚——
一个人死的时候是没有声音的。但是无形之中仿佛一把重锤猛地敲了下来。
宫熙狭长的凤眸微沉,素来阴晴不定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什么都没有的神情,他仿佛愣住了,足足过了几息,才像是回过神,慢慢靠近床榻上已经没有呼吸的人。
宫熙坐在床边慢慢捞起沈榛,沈榛的身子靠在他的怀里,被他拥着。他微低头,印入眼帘的就是沈榛七窍流血的脸。
“脏死了。”他倏地低斥。
旋即,却是垂眼凝视着沈榛的脸,又慢慢俯下身,唇先落在了他的左眼上,吻了吻他的左眼;又到右眼,再滑到鼻尖,最后落到了唇瓣。
一下,又一下。
一下,又一下。
“亲你了。”他低声说。“小骗子。”
大殿内仍然仿佛死一般的寂静,即便是见到如此惊世骇俗的一幕,殿内其他的人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甚至他们隐隐感觉到,此时的宫熙可能比平日更要可怕。
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宫熙终于放开了沈榛,起身缓缓向着殿外走去。
殿门外春日正好,融融的日光照入殿内,可那道缓缓走去殿门的身影,却像是在一步一步走入地狱。
庆元二十年,被史称为大楚最黑暗的一年。
因为九千岁宫熙遇刺一事,大楚朝堂近半数官吏锒铛入狱。九千岁宫熙因为深受庆元帝宠信,在朝中一手遮天。朝堂上下但凡是与他作对的人都没有落得好下场。
那一年,大楚官吏的血,几乎将锦衣卫和东厂的地牢染红。朝堂上下无不风声鹤唳,大楚百姓也草木皆兵。
而此种情形持续了整整一年,及至庆元帝病逝。太子即位称帝后,才有所改变。
新帝景元雄韬伟略,登基后立即废除东厂,收押九千岁宫熙,命大理寺彻查。
随后,经由大理寺查证,宫熙数十条罪行并罚,于景元一年行刑,死于凌迟。
预收文——《我这见鬼的真少爷》
商淼上一世,被许多人伤害。
他的养父为了钱把他卖给已死之人结亲。
他的生父母找回丢失的他,冷眼看着他在生身家庭举步维艰苦苦挣扎。
收养的弟弟讥讽着让他离开商家,唯一施舍善意的兄长最后也不信他没有伤害弟弟。
商淼被弟弟的粉丝残害致死。
但到死后,他发现原来他也曾亏欠过别人。
跟他结契的恶鬼丈夫被他厌恶抵触,因他受过伤、还为他的厌恶,自伤修为斩断血契自行远离。
他给他带来都是伤害。
但他死后,在所有人都只觉得轻松甩脱一个包袱后,只有他带着漫天的怨气,裹着他的墓碑,对商家人说。
“我钟无水来此,是为我妻讨个公道。”
商淼看着唯一不亏欠他,却心心念念为他复仇的恶鬼,后悔当初没有对他好一些。
后来意外重生,商淼回到了他跟钟无水结亲的那天。
看着熟悉的喜房和他苍白阴冷的丈夫,他眼眸含泪笑着握着他的手说。
“钟先生,我愿意嫁你。”
人设:看似脆弱但实际温柔又坚韧的温润人妻受和看似冰冷但实际傲娇又暴躁的醋王恶鬼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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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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