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杖毙

“殿、殿下?”

珍珠惊愕地看着祝景柔,又望了望外头风雪交加,震惊无比。

她何时跟来的?自己这一路竟没察觉!

唉,方才应该让翡翠陪着小公主,不让她乱跑才对,外头这么冷,也不知道她一路跟来有没有被冻伤。

康公公也十分惊讶,虽然他向来趋炎附势,但眼前这小人儿到底也是正经主子,应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他躬身道:“参见公主殿下。”

祝景柔并没有理睬他,只是拉着珍珠的手指,固执道:“姑姑,咱们回去吧。”

两个人的指尖一样冰冷,珍珠觉得自己仿佛在摩挲一块玉石———她没有摸过玉石,但是她觉得玉石就该是这样的。

冰冷、细腻、坚硬。

“奴婢……”珍珠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殿下怎么亲自前来了,奴才早已经把殿下需要的东西包好,马上叫人拿过来。”康公公的态度倒是变得快,尊卑有别,他私下再怎么瞧不起祝景柔,也绝不敢在明面上显露出来。

“我不要。”

祝景柔朗声道,康公公愣住了。

祝景柔依旧扯着珍珠的手,第三次道:“我们回去吧。”

似乎不答应她,她就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珍珠有些犹豫,现在所有人都等着她说话,可是轮到她能做主的时候,却左右为难起来。

小太监已经提着一个小篮子,篮子上头盖着一块布,想来里头就是煤炭了。

原来这些煤炭只不过是康公公一句话的事情,却是她方才怎么求都求不来的。

她悄无声息地扯了扯嘴角。

公主尚幼,自尊心强,想来是不愿看着自己对别人委曲求全,但是公主不懂事,难道她也不懂事吗?

这种时候,自尊不过是逞一时之能,但是这些炭,却足以让她们好好过完整个冬天了。

想到这儿,她蹲下来,拢好祝景柔耳边的发丝,道:“殿下先到旁边等着好不好,奴婢和康公公许久不见,还有一些话要聊呢……”

“你觉得我看起来很好糊弄吗?”祝景柔静静看着她。

“不、奴婢……”珍珠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语塞,有些慌乱起来。

“我是主子,你是宫女,我说回去,你就得跟着我回去。”

珍珠一怔,看着她认真地看着自己,明明只是十岁的孩童,即便此刻故作严肃,也是难脱稚气。

但是孩童的倔强最难对付,她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殿下,不要任性,咱们需要这炭。”

“不需要!”祝景柔突然吼了出来,像一头愤怒的小兽,“咱们什么都不需要!这些年不也都这样过来了吗?咱们不需要这些破炭!你不需要求这些奴才!”

她指着一旁的康公公,眼里的怒火一览无余,却隐隐有水光浮现。

康公公慌张地盯着她的指尖,额头不断冒出汗珠,这一闹起来可不光彩,若是被其他宫里的奴才瞧见了,第二天就要传遍整个后宫了!这让内务府的脸往哪搁?

他拼命和珍珠使眼色,让她赶紧把自家主子弄走。

珍珠有些愕然,她第一次见祝景柔发这么大火气,连忙想把她搂到怀里。

祝景柔往后推了一步,威胁道:“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就自己走,你就再也别想找到我了!”

“殿下!”珍珠顿时急了,伸出手便要拉住她。

康公公瞧见这一幕,暗自窃喜。走吧走吧,都走,免得在这里扰人清净,给了台阶都不下,真是不知好歹。

祝景柔见珍珠伸出手,便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却不知道撞到什么东西,踉跄了一下。

“啊呀!”

一声不属于在场任何人的惊呼。

祝景柔落入了一个层层叠叠的裙摆里,柔软又轻盈,像是坠入了满是丝绸的梦境,鼻尖瞬间萦绕着芬芳的香气,甜腻得叫人不愿醒来。

但是下一秒,她马上意识到,自己撞到人了。

她匆忙转身,发现竟是一女子立在门前,身后跟着一群宫女,气势浩浩荡荡。

女子身材高挑,面容带着少女的傲气,一头乌发盘成复杂的发髻,上头尽是金玉琳琅,身着洒花锦缎华服,披的是孔雀翎的袄子,一看便是宫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再往下一看,她那件华服的裙摆,竟结结实实被自己踩了一个大脚印!

这……是谁?

珍珠一心在祝景柔身上,竟也没注意到门口何时又来了一个人,更要紧的是,她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她也看到了那件华服上的黑色脚印!

祝景柔马上僵在原地,毕竟是个小孩子,知道自己犯错了,马上手足无措起来。

果不其然,女子低头看到冲撞她的小女孩,又看了看自己衣裳上的大脚印子,马上皱起了眉头。

还未等女子开口,康公公马上挤到前面来,下一刻便忙不迭跪下,恭敬道:“参见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祝景柔有些发愣。

珍珠毕竟见识多,即使没见过这人,也立刻意识到了这是哪位人物。

趁康公公下跪的时候,她也连忙蹲下来,把祝景柔拉到自己身边,轻轻压着她的肩下跪。

祝景柔不明所以,似乎还没弄清楚状况,但是也老老实实跪下了。

毕竟眼前这女子虽年轻貌美,但是展现出来的气度却非同一般,不同于后宫那些娘娘的恃宠而骄,还多了几分自信与从容。

她有些心虚。

女子没有理会康公公,径直走过他,来到了祝景柔和珍珠面前。

珍珠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云昭长公主祝景乾,虽然没有仔细瞧过她的脸,但是这等打扮,确实和那日远远瞥见的模样大同小异,都一样张扬富贵。

听闻云昭公主蛮横得紧,目中无人,之前陛下为了她力排众议修建了公主府,今日怎么又回到了宫中?

她还来不及继续想,只听得祝景乾缓缓开口:“你方才撞到我了。”

珍珠心中一紧,听这等语气,显然是要问责的意思,她害怕极了,握着祝景柔的手也微微沁出汗来。

“你为什么不道歉?”祝景乾见两人都低着头不说话,又问道。

珍珠刚要开口,祝景柔却先一步抬起头,眼神躲闪,支支吾吾道:“对不起……”

“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错!”珍珠连忙开口,希望把一切都承担下来,毕竟听闻祝景乾向来斤斤计较,若是得罪了她,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谁知下一刻,祝景乾抬起了手制止她说话,又转头看向祝景柔,道:“没关系。”

“啊……”祝景柔有些懵,手指头不断抠着衣角。

祝景乾顺着她的指尖,把目光移到她的衣角上,看到那几块补丁和磨损的毛边,尺寸也不太对,不由得皱起眉头。

珍珠小心翼翼地观察她,见她又皱起眉头,刚放下去的心又紧到了嗓子眼。

“你是哪家的宫女?这身衣服都这么破了,也不舍得新做一件穿。”

“我……”祝景柔不知道怎么回答,不断看向珍珠,可珍珠脑筋有点没转过来,愣愣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的主子对你很苛刻?我瞧着你和我长得也有些像,要不你们一起到我府上吧?”祝景乾又道。

珍珠张了张嘴,却发现无从说起。

这让她往哪说?

祝景柔是你的皇妹,自然长得和你像了。

可这番话她是万万不敢直接说出口,正思忖着怎么开口,后头的康公公见风向不对,连忙跑到祝景乾跟前,小心翼翼道:“回殿下,这是二公主殿下,和她的侍女珍珠。”

珍珠松了一口气。

祝景乾显而易见地瞪大了眼睛,重新把祝景柔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几眼。

祝景柔一身灰扑扑的衣裳,脖子上随意系着一块布就当作披风了,脖子和手腕也空荡荡,没有一件首饰,头发用一条绿色的带子绑成一个短短的发髻,朴素得仿佛站在雪地里都没有人会注意到。

祝景乾看了看身边的沉玉,碧色的鸳鸯合欢袄,金镶玉的衔枝喜鹊步摇,红宝石花蝶耳铛,说是这小女孩儿的主子都毫不夸张。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皇妹,对方的样子却让她大吃一惊。

从前就听闻有这样一位不受待见的公主,竟没想到过得如此困苦!

她皱起眉头,满腹疑问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化为一句:“你怎么这个样子?”

祝景柔隐隐约约明白了眼前女子的身份,却又不是十分肯定,不敢随意接话,只是偷偷瞄着康公公。

祝景乾察觉到了,立刻也望向康公公,冷笑:“我明白了,是你们这群狗奴才,媚上欺下,唯利是图,克扣了许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对吧?”

康公公立刻战战兢兢起来,辩解道:“回殿下,绝无此事啊!奴才们都按照规定发放的月例,断然没有克扣这一说!”

“放屁!”珍珠看着他的嘴脸,气不打一出来,一时没忍住骂了出来,“你暗中挪用我们公主的月例多年,去讨好那些新得势的娘娘,今年更甚,送过来给我们的煤炭竟然足足少了五成!我今日忍无可忍来讨要,你却百般推脱,尽是刁难!”

祝景乾眯起眼睛。

“你、你不要血口喷人!”康公公顿时急了,腿也有些抖,但是他马上反应过来这里是祝景乾说了算,于是连忙和她道:“殿下,今年的煤炭不知怎的,工部晚了些才运过来,奴才只好先发放一部分,剩下的还要等工部全部运过来才能发放!”

他想起了小太监手里的那盆煤炭,连忙指着道:“这都是误会呀,奴才刚想派人把煤炭运过去,谁知珍珠姑娘心急,竟直接找上内务府了!”

珍珠听得火冒三丈,急忙道:“根本不是这样的!你一开始便没有想把煤炭给我们———”

“停!”祝景乾打断他们越来越大声的对话,揉了揉眉心,“别吵了,吵得我头疼。”

“殿下……”珍珠喃喃道,生怕她就此袖手旁观,那么今日和康公公撕破脸后,以后她们的处境不敢想象。

康公公也看出了这势头,连忙讨好道:“殿下您看,奴才早就派人按份例拿了煤炭,可不知珍珠姑娘为何还生这么大的气……”

祝景乾瞪了他一眼,康公公吓得连忙闭上嘴巴。

祝景乾缓缓走到提着煤炭的小太监身边,使了个眼色,沉玉立刻意会,走上前把最上头的布掀了,露出里面的煤炭。

里头的煤炭不出所料,尽是些挑剩下的碎渣子,颜色暗沉发灰,混杂着泥土和小石子,甚至微微一晃便能扬起一大堆呛鼻的粉尘。

祝景乾只是瞥了一眼,脸色一变,立刻用袖子捂住嘴,斥责道:“这就是你给她们的煤炭?这等质量的煤炭,我都要派人特地挑出来扔掉的!”

“这……”康公公额头冒汗,想着如何解释。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祝景乾冷笑,“二公主乃皇室子嗣,内务府采办不力、苛待皇子、欺君罔上、监守自盗、暗中牟利、藐视宫规……凡此种种,该当何罪?!”

康公公腿已经软得不行,仿佛下一刻便要倒下。

祝景乾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拉出去杖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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