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西成和嘉荣长公主赶到前院时,刑部的官差已经为杜茂山戴上了枷板,而邵氏和杜雨霁则在一旁泪流满面。
杜西成不明情况,刚要上前询问,此时听到杜雨霁哭喊着说道:“所以父亲忘恩负义,舍弃了对侯府有大恩的国公府还有我们母子三人,就是为了换取荣华富贵?父亲,怎能如此!”
在杜茂山看来,自从杜西成接了赐婚圣旨后,所有的事都开始偏离他的预想。原本定好的差事没了,严姨娘在后院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杜云歌被送去做妾,杜西荣被打断了腿,他本以为能够等到魏王登基的一天再全然翻盘。没想到魏王谋反失败,赵王登基为帝。杜茂山深知莱国公府和代国公府交好的事实,代国公府早晚会平反,所以他已经料想到自己的结局,以为会是死刑,没想到却只是流放,现在心里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欣喜,既然全然落败,还有何惧?所以此时尽情释放本性,说道:“大恩?何谓大恩?帮我夺了爵位?我可是娶了她女儿,让他的女儿做了侯府夫人,这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如果让我感激他,他就应该为我铺平青云路,让我入六部做大官,而不是对我不管不顾,甚至还暗中吩咐人不用对我另眼相待,这还让我感谢他?我恨不得他抄家灭族,看他还盛气凌人,不可一世!至于狠心,你以为你们在我心上吗?都是笑话!”
杜西成和墨澜此时也向官差问清了缘由,原来在清算苏定方一党时,刑部通过对案犯的严刑拷问,得知了代国公邵弘敬牵扯进黄河赈灾银贪没案的始末。黄河赈灾银贪没案牵连甚广,苏党之人牵连颇多,为了反击,知晓杜茂山真实性情的人找上了杜茂山。杜茂山原本就对代国公府心存怨恨,风光霁月仅是他不想屈就低品官,在他人之下的掩饰,所以乐得与苏党之人一拍即合。而那账册和密信正是杜茂山设计送进代国公府的。就在邵弘敬被刑部带走的半月前,杜茂山开始送邵弘敬书籍,少时几十册,多时两大木箱子。先时邵弘敬还让小厮仔细整理摆上书架,但是后来多了邵弘敬书房就摆不下了,所以但凡送来的书直接挪到库房。最后一次送的书箱中,就夹藏着所谓的账册和密信。当日朝廷派人仔细搜查下,如此“人赃并获”。
官差来捉拿杜茂山的时候,自然要和侯府夫人交涉此事,所以邵氏和杜雨霁才由此知道了真相,也才明白这杜茂山就是一头恶狼!
邵氏红着眼拜托官差先去吃些茶点,这里留下杜茂山还有家事要处理。官差等人看了一眼嘉荣长公主,心想就是刑部尚书来,也会给这个面子,更何况自己这个小喽啰?再者杜茂山祸害代国公府,邵氏定然只会深恨杜茂山,绝不会放他走。
此时墨澜已经将所有事禀告给嘉荣长公主,嘉荣长公主得知真相,既为邵氏母子三人感到委屈,又对杜茂山所作所为感到气愤。所以使了一个眼色给云桃,云桃知晓公主意思,便走到官差身边低言两句。
官差见嘉荣长公主亲自发话,赶紧应允邵氏的请求,并叮嘱道要留活口,随后就随着奴仆去吃茶了。
邵氏派人将严姨娘带到前院,严姨娘此时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形容枯槁如五十老妪,再没有往日美貌。
邵氏看着杜茂山这个她爱重了半世的人,如果杜茂山只是对她狠心,她也不会如此恨他,但是他居然敢伤害她的孩子,现在更得知他居然就是害代国公府和哥哥丧命的罪魁祸首,这已然罪不可恕!而且即使代国公府可以平反,恐怕也会因此怨了她恨了她。杜西成不能入仕,从此以后,她的孩子们既没有父亲祖父可以依靠,也没有外祖家依靠,只能靠着公主荫蔽过活,朝局动荡,皇室争斗更是波谲云诡,倾覆可能只是一瞬,皇恩岂是容易攀附的?时移世易,如果皇恩不再,再没有家族相互帮助,她的儿女的儿女们又会如何呢?
都是这些个贱人!我要他们生不如死!邵氏恨声吩咐众人在杜茂山面前将严姨娘活活打死,严姨娘哭着求饶,杜茂山则是哭着看着严姨娘被打到咽了气。
邵氏看着杜茂山悲伤的表情,心中苦痛交加,恨他们,更恨自己,自己如何能糊涂至此,被他们从头到脚地欺骗,恨声说道:“寡廉鲜耻,早该此报!”
杜茂山看着心爱的严姨娘死在眼前,更是怨恨邵氏,说道:“我和表妹只是情之所至,而你呢?难道与我没有婚前来往吗?又有何廉耻?有什么资格指责表妹?你只不过比她投胎投的好罢了,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公平!什么美貌?什么地位?我通通不在意这些,与你在一起,早已是生不如死。而与你所生的两个贱种,我早已想除之而后快!只恨我当日没有早些下手,才害得我的亲人如此下场!”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邵氏被气得差点晕倒,杜雨霁赶忙扶住,但是眼中却喷薄出对杜茂山的浓浓恨意。
原主虽然死了,但是杜西成仍然感到了胸口那种被悲伤淹没的窒息感,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于是他走过去扶住邵氏,对着杜茂山说道:“我母亲纵然行为逾矩,但是远比不上父亲忘恩负义,杀妻害子,谋害忠良这些种种丧尽天良的行径!在所有人当中,最没有资格指责母亲的就是父亲你!是你,利用母亲的善良欺骗我们母子良久!是你,利用舅父的信任进行栽赃陷害,是你,利用皇上的仁慈继续横行大放厥词!不提舅父,你可知我大表哥的嫡幼子因无银钱诊治死在流放途中,你可知我大表妹不堪官兵的侮辱自尽而死?那他们做错了什么,投错了胎?所以遇见了你这等瘟神?你不知道,所有的你都不知道也不在乎,你想要公平,却根本不在意公平,你只想用这个借口掩饰你的嫉妒和野心!代国公府和勇毅侯府的爵位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吗?是我们先祖拼了命为子孙留下的荣耀,承继着自己祖先的荣耀却愤恨着别人祖先的荣耀?你再看看你旁边的仆妇,你认为他们心里不会想这个世界公不公平吗?或许你也可以去京郊的一大片庄园看看,那里有多少面朝黑土背朝天的农夫,辛勤一年的成果甚至买不到一方好的砚台,他们难道就没有想过公平吗?他们难道就不羡慕锦衣玉食的生活吗?看着这些挣扎求生的人,父亲有何资格喊公平?所有人的努力都是想为自己为子孙留下产业,甚至也能像我们的祖先一样为朝廷做贡献后留下一份爵位,一份尊荣。可惜父亲读了许多书,却不懂人间事。”杜西成深呼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会向族中长老禀明事实,届时定要将父亲除名。到时父亲也就可以亲自感受一番何谓真正的公平生活。”
邵氏已然崩溃,哭着问道:“西成,你说文昊和丛珊的事,是真的?丛珊真的……已经死了?”杜雨霁想起大表姐邵丛珊对自己照顾,没想到却因为自己的父亲害得大表姐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哭着说道:“大哥,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我们也好为表姐他们上一柱香啊。”
杜西成难过地说道:“是我拦下了消息,不过母亲和妹妹请放心,我已经派人送给她们送去大笔银钱,据人回禀,他们已经都无大碍。只是可怜了大表哥和大表妹他们二人。”
嘉荣长公主听到杜西成提到“农夫”,忽然想起了自己在乡下做活的时候,就是那样的啊,下田绣花,做许多许多的事,就是为了文韬哥能买得起笔墨纸砚,还是最便宜的那种,因为要留着银钱交束脩。日子最难过的时候只吃番薯,过年才吃白米,有野菜都要偷笑。有了病不敢请大夫,只能请赤脚游医简单诊治。她回宫后,每每问母后此事,母后都说给了养父母很多金银以做报答,让她安心。平民百姓不能随意出入宫廷,她明白。不过如今自己已经不在皇宫了,应该可以亲自派人去问候二老了。
墨澜见嘉荣长公主眼红,但是她不擅长言辞之事,更不能动手,即使是公主的近身侍婢,也不能随意殴打长辈,所以墨澜给云桃使了眼色。云桃却正在回忆她的父母为了给大哥准备彩礼而将她卖了的事,所以心里对杜西成产生几分同情,也对杜茂山产生几分恨意,此时接到墨澜眼色,便红着眼睛看向嘉荣长公主。
嘉荣长公主微点下了头。云桃隐忍着怒气走上前对杜茂山,厉声说道:“这世界上有没有公平,奴婢不知,但是奴婢却深知这世上还有公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否则堂堂侯爷也不会沦为阶下囚,不过这公道却不公正,否则,杜侯爷以为自己犯下欺君大罪后,是如何没有被诛九族?甚至没有被赐死的?”
杜茂山被杜西成呛得哑口无言,气焰已经息了一些,如此在听到公主的奴仆所言,全身直冒冷汗,此时才反应过来,这是沾了嘉荣长公主的光,是元和帝不想让勇毅侯府办白事,不想在嘉荣长公主在新婚期间犯了晦气,这才留了一条命给他。杜西成是嘉荣长公主名义上的夫君,邵氏是嘉荣长公主名义上的婆母,而自己则是残害他们母字的罪魁祸首!
所以,嘉荣长公主让奴仆来训斥自己是厌了自己了?届时如果向元和帝进言,恐怕?
杜茂山吓得立时跪地向公主求饶,嘉荣长公主想起养父母对自己的照顾和杜茂山对杜西成的狠毒,对比之下,根本不想见这禽兽不如之人,所以转而走向邵氏,柔声说道:“母亲,身子要紧。上次见了母后,她老人家还说想与您见上一见呢。”
杜茂山听后更加胆颤,头都磕出了血。
杜雨霁看着邵氏的目光已经泛空许久,知晓她是被父亲杜茂山一番言语刺激到了,说道:“母亲,听公主嫂嫂所言吧。一切都过去了,这不是母亲的错。”
邵氏终于回神说道:“怎么不是我的错?当时你外公就劝过我,说杜茂山此人心术不正,颇有手段,但是我那时被迷住心智,全然没有在意。是我不知廉耻,才会惹下此等祸事,害了这么多人?”
杜雨霁摇了摇头,哭着说道:“母亲不要这么说,如此全然否定,是要把哥哥和我都要抹杀了吗?”
“怎么会呢?”邵氏立时摇头,泪珠成串落下,说道:“可是终究是我害了你们,是我害了代国公府,是我害了你舅父,是我害了你的大表哥和大表姐。即使恶人狼子野心,可是却是我掉入了他们的圈套,否则他如何害得了这么多人?”
嘉荣长公主看邵氏已然是堕入迷障,一时之间难以解开心结,赶忙示意杜雨霁扶邵氏回去,杜雨霁向嘉荣长公主投去感激的眼神,然后扶着邵氏带着奴仆回去了。
杜西成见邵氏的脸色不好,赶紧吩咐奴仆去请大夫,然后对着杜茂山冷声说道:“父亲所有的志气都用来卑躬屈膝上了,从来没想过靠自己,只想一蹴而就和一步登天,稍不如意,就指天骂地怨愤别人。可是不经磨炼,难去自身劣根。父亲如今考虑的不应该只有自己,除了严姨娘,也该想想还活着的严姨娘的子女。父亲对我和雨霁痛下杀手,更有代国公府深仇,父亲以为我会怎么做?母亲会怎么做?”说完让人通知官差将杜茂山拖走。在杜西成心里,杜茂山如果死在勇毅侯府,只会脏了地方。不过说到底,幸亏杜茂山目光短浅,气量狭隘,却又粗心大意,谋事不周,辨事不明,否则也不会给自己翻盘的机会,甚至到了此时还弄不清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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