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天将衣服理齐整,由晚莲扶着胳膊走去了前殿,恩顺果然在。
见李泽天面色煞白,恩顺叹气道:“长公主,您这又是何必?”
李泽天摆手,“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何必再言说何必?圣旨我接了,劳烦恩顺公公替泽天向父皇带一句话,此去南疆,山高水长,吾与泽闵姐弟二人生死难测,此生再无可能侍奉于父皇身前。泽天自知做下错事,恐遗天下人笑柄,还请父皇下旨昭告天下,泽天与泽闵重病难愈,已然辞世。”
恩顺面色大惊,“长公主,您这是?”
“妙玉,去请八皇子。”李泽天冲恩顺笑了笑,“公公,请回吧。”
既然这盛唐与她无关,这长安与她无关,那她便不要这盛唐,不要这长安!
有晚莲在,就算那南疆是虎窟狼穴,她也有胆去闯一闯。
就算结果再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只可惜泽闵本事皇子之身,却要跟着她流落南疆。不过转念在想,有她做下的事情在先,若是留泽闵在宫中,还不如去南疆,起码性命能掌在自己手中。
泽闵如今年方十三,本是骄纵的年龄,只可惜母妃去世得早,除了李泽天之外,再无人庇护,养成了唯唯诺诺的性子,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儿皇子的排场,反倒是把宫里下人伺候人的那一套看人脸色的本事学了个遍。
想到泽闵的性格,李泽天就心中一阵吃痛。
是她的错,若是她不去追逐那些镜花水月的前程,一心庇护泽闵,泽闵又怎会变成现在这样?
李泽天歪坐在软塌上翻了半天的旧账,心中愧疚难当,连带着喉头都梗得难受。
她要去的可是南疆啊!
南疆蛇虫鼠蚁巨多,这只是其一,真正让李泽天无奈的是,南疆乃是一处未开化之地,当地土著居民多以山寨聚居,散布于南疆十万大山之中,纵然如今的盛唐已经与南疆多处山寨通商,南疆山寨中衣不蔽体的情况已经得到明显改善,可那里与盛唐疆域依旧没法比。
穷破到了被元宗帝称为是天弃之地的地方,连让盛唐发兵攻占的资格都没有。
李泽天捏着眉心忖着,不多时,李泽闵就被太监请了过来。
见李泽天闭目不言,李泽闵轻手轻脚地走到李泽天身边,跪坐下,低声唤道:“阿姐。”
李泽天睁开眼,看着李泽闵那低眉顺目的样子,抬手覆在李泽闵的肩上,问,“泽闵,你可怪阿姐?”
李泽闵轻轻摇头,“泽闵不敢。若无阿姐庇护,泽闵在五岁那年便被三哥推下了御湖,泽闵的性命是母妃给的,是阿姐救的,泽闵怎敢怪阿姐?”
听李泽闵提到‘三哥’两个字,李泽天便想到了那三皇子李泽沛,少年时的心性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长大之后,却装出了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他自以为自己伪装得良好,有心角逐大宝之位。殊不知,少年时候的心性早就被人看在了眼里,自以为机会很大,其实早已出局。
李泽天拍了拍李泽闵的肩膀,愧疚道:“若不是阿姐自命不凡,也不会连累你到这般境地。”
李泽闵的声音带上了怒意,“阿姐这是说的什么话?阿姐秀卓,怎是阿姐的错?阿姐无错,是祖宗之法错了!父皇承了皇祖母改天换地的江山,却又失了皇祖母的魄力……”
李泽天用手覆在李泽闵嘴上,眼角有了笑意,“泽闵慎言,如今还在宫中,隔墙有耳。有些话,去了南疆之后慢慢地说。这长安真的就好吗?”
“待姐姐去了南疆之后,再给你造一个更繁华的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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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宗帝真心凉薄,只派了六十余人的侍卫护送李泽天与李泽闵入南疆。
离宫这日,除了跟在姐弟二人身边贴身伺候的人之外,各宫还装模作样地送来了一些差使。
太子府上送来了匠人十余名,说是担心长公主去了南疆之后无人可用,带着匠人,起码能寻觅一两处遮风挡雨之地,日后也好徐徐发展。
三皇子府上送来了婢子八人,说是担心长姐与八弟在去南疆的路上受苦,特意遣人来伺候长姐与八弟。
宫里与李泽天素来不对付的丽嫔还送来了一个戏班子,说是担心长公主与八皇子在去南疆的路上苦闷,好叫一个戏班子给搭台唱戏。至于唱什么内容,丽嫔都提前准备好了,就唱那些叛贼被万马分尸的戏码。
也有人送来了粮食与布帛,不知道是真的发了善心还是为了做全脸面。
……
妙玉看着这些送来的人与物,气得脸色铁青,若是李泽天没有落势,她早就一巴掌扇了过去,可这回儿虎落平阳,她生怕自己表现得出了差错之后给李泽天添了麻烦,只能僵着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把东西都收下,那副脸色,让那些与她不对头的人都笑了个够。
李泽天这会儿已经摆正心态了,反正事情无法更改,不如早做打算,生气有什么用?
她见妙玉像是吃了炮仗一样,还笑着打趣妙玉说,“你兀自在那儿生的个什么闷气?我们带的物资本来不多,人家给送来了这么多东西,都是心意,你怎么还黑着一张脸呢?”
“粮食本来就不多,还添了这么多张嘴,长公主您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妙玉气得脸都歪了。
李泽天手里捧着一卷农书,同妙玉说,“谁说要把这些人都带去南疆了?待会儿找个牙行,直接把这些人都发卖了,换些粮食,买一些比较踏实的民夫。戏班子里的人不少,问问有没有想给自己赎身的,如果有,交了银票换了卖身契,如果没有,就都卖去牙行换了银子。”
妙玉豁然开朗,“是哦,把这些人当人看,心里怪烦的,要是当银子看,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能换成不少的米粮呢!”
得了李泽天的点拨,妙玉举一反三,还没出京城,就把那些送上门来添堵的人都被卖了,这戏班子里的人都是丽嫔娘家养的,打小就练,身上攒了不少银子,绝大多数人都自愿赎身,交了银票就各奔前程去了,有些人身上的银票不多,但为了自由,找别人借了些,也把自己赎身了。
三皇子送来的那几个婢子瑟瑟发抖。
妙玉问李泽天,“长公主,那这些三皇子送来的婢子,我们要不要一并发卖了?他们相貌好,卖到牙行赚不了多少钱,但是卖到勾栏院里,肯定能换不少。”
李泽天:“……”
她对三皇子送来的这些人没什么好感,但还是觉得把这些人卖去勾栏院有点折腾人,便道:“先留着看看吧,不听话的人就都发卖了,总得有几个在跟前伺候的。出了京城之后,越往南去,就越荒芜,指不定得露宿在野外,总得有人生活做饭,洗衣捡柴。”
妙玉想了想,觉得李泽天说的有道理,但还是觉得有些人心气儿太高,连个婢子的本分都尽不到,便张罗着把不听话的四个人都卖去了勾栏院,换了好大一笔银子回来,转头又依着李泽天的叮嘱换成了踏实肯干的民夫。
李泽天知道妙玉心里对三皇子的恨与厌恶,也没说什么。
一行人一路向南,在荒山里行了三天,队伍中就多了些杂音。
最难过的是三皇子送来的那些婢子,原先这些人都是贴身伺候人起居的大丫鬟,比一般小户人家的小姐都过得精细,这会儿到了李泽天手里,由妙玉管着,各种粗活儿都交给这些婢子来干。
这些婢子送来之前和送来之后,过上了天壤之别的生活。
某夜,月黑风高。
这些婢子们实在受不了了,决定拼一把,逃出生天,逃回长安去。
她们在河水边浣衣的时候,就商量好了,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反正处处都是山林,她们哪怕跑不远,随便找个地方一钻,肯定能躲过去,李泽天的队伍里本来就没几个人,还要急着赶路,根本不可能花费时间找她们。
想法挺美,可她们才走出不到百米远,晚莲就察觉到了。
晚莲见李泽天正睡着,便没有惊动李泽天,悄声出了马车,手中的长剑一挥,朝着那些婢子逃去的方向凌空点了几下,丛林里便传出了婢子的惊呼声。
李泽天在那一声‘啊’中醒了。
她刚睁开眼,还没定过神来,就见晚莲面色寡淡地回了马车,同她说,“那四个婢子协商好了,要趁夜色跑回长安去,我用剑气伤了她们的腿,这会儿正倒在林中,该怎么处理?”
“哦?想跑?”李泽天抬眉。
李泽天还没做出什么反应来,妙玉先跟着气疯了。
“长公主,这些人当初就该都脱去勾栏院里卖了!换成银子装在包袱里,心里多安定,省得她们一路作妖!”
李泽天点头,敛下眼中的寒芒,“不听话的人,确实该卖了。妙玉,去喊几个兵士,把人拖回来,好生问清楚后,捆了,看看之后路上有没有什么城邑,能卖就卖了吧。”
妙玉杀气腾腾地下了马车,不多时,就传来那些婢子的哀嚎声。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妙玉又怒气腾腾地回来了,她眼眶发红,同李泽天说,“长公主,都问出来了!这些婢子是三皇子派来的,其中有两人还是三皇子养的美人刀,原本打算在路上动手,可惜那些美人刀的性情不好,被奴婢在京城的时候就变卖了……”
李泽天看向晚莲,“麻烦晚莲姑娘了……”
晚莲微微颔首,长剑朝着虚空中一丢,如同白色匹练,朝着长安的方向疾驰而去。
大概半盏茶的时间,伴随着一声剑吟,晚莲丢出去的那柄长剑归入窍中,银白色的雕鲤剑柄上染了血。
与那长剑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丑不拉几的长条状物,夜色太黑,那物事落在车厢内,发出了‘咚’的一声,妙玉伸手要去捡,被晚莲拦下。
晚莲同李泽天说,“三皇子,入宫了。”
李泽天口中含着的那一口冷茶险些喷出,她明白晚莲为什么要拦着妙玉了,皱眉道:“晚莲,麻烦你把这东西处置了吧。”
晚莲目光闪烁,瞳孔深处有妖异之光,她勾唇一笑,用长剑挑了那东西,朝来时的方向送去。
嘤嘤嘤,恢复更新了,不擅长也古言,心里头还跟着突突突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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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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