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晋|江|独|家|-踟躇满怀

时逢笑晚上没睡,她在床上翻来翻去,辗转反侧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门外突然想起了脚步声,那脚步声十分细微,如果不仔细辨别,几乎听不到。

这日没落雨,连风声也似乎跟着金平止戈停战而躲藏起来,夜里难得寂静,因此那脚步声来,她就眨眨眼,翻了个身坐起来往门口瞧。

厢房里早就熄了灯,窗上不见浑浑人影,只听脚步声判断,那人已于门口徘徊了一阵,似乎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入内。

时逢笑大抵猜测到了来人是谁,金平事了,容韶心结已解,此时过来,无非是要跟自己告别,毕竟容韶叛出将军府那天夜里,时逢笑出口挽留过她一次,当时她是拒绝与她们同行的,如今自然也是一样抉择。

脚步声忽然停下,来人终于鼓起了勇气,指节弯曲轻轻扣响门扉。

“笑笑,你可睡着了?”

容韶并没有朗声问话,时逢笑知她怕扰了自己清梦,兀自一笑,答她道:“我还没睡。”

说罢她趿拉着鞋,走过去点上烛火,随后给容韶开了门。

星光稀疏,外头能看到湛蓝天空,容韶穿着单薄长衣,散着头发,神色有些局促地站在她门口。

时逢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同她说话,这几日容韶几乎是寸步不离地陪着自己,知道容韶快走了,她突然有些不舍得。可她亦知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她们君子之交,交浅言深,但终须一别。

“我能进去坐坐吗?”

容韶低头问她,声音淡淡的。

时逢笑侧身让了她进屋内,自己掩好门,回过身,却突然被容韶张开双臂抱入怀中。

诶?

时逢笑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怔住,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姑娘平日里并不爱与人身体接触,她总是与人保持适当的距离,似乎是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她不会把自己薄弱的后背交予别人伸手可触及的危险境地,而此刻她却主动抱了过来,那么突然,又那么温柔,不知道这算不算临别的拥抱,时逢笑任由她抱着。

没说话,也没逃离。

容韶新换上了玄色长衣,不是白天穿的那见雅绿劲装,衣料柔软,扑了时逢笑满鼻清香。

她怀中温暖,时逢笑脑子里冷不丁冒出了唐雨遥的身影。

唐雨遥也喜穿这样柔软的衣物,墨黑长发散落下来,垂在身后如绸如瀑。

万籁俱静,她一个恍惚,伸手回抱了过去。

指尖触及容韶软绵如雾的青丝,耳边撞入容韶砰砰猛跳的心声,如同重锤之下的鼓点,将时逢笑敲得回神,浑身猛然颤抖了一下。

寻常女子之间的拥抱本是十分纯粹的,心中不该有任何旖旎。

可这样的拥抱过于紧贴了,她喜欢女子这件事,容韶知道。

时逢笑兀自拘谨起来,把人松开,仓皇退开两步。

房内气氛略显尴尬,她便摸摸鼻子,抬头扯出一个乱糟糟的笑容。

“你这么晚都不睡么?”

容韶回她一笑,转身径直走到桌边坐下,然后抬头扬起脸,朝时逢笑道:“我想和你说说话。”

时逢笑低下头眼神在躲,手垂在身侧拽着自己的衣物。

容韶眼中笑意更甚,单手托腮,好整以暇盯着她看。

“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去南边?”

“嗯……”时逢笑扬眉,总算抬头迎上了容韶的目光,“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南边?”

容韶道:“你傻啦?我就是看着你从大渔码头回来的。”

“哦对!你当时跟在我后面。”时逢笑被自己逗笑,弯了弯唇角。

两人一交谈,刚才空气中旖旎便全都散了,她呼出一口气,说着也走了过去坐下来。

容韶不再盯着她看了,眼光挪向别处,单手敲击着楸木桌子,似乎在沉思。

时逢笑:“……”

一安静下来,时逢笑就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其实她也不是那么喜欢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的人,别人带起了话头,她能很快融入进去,但若别人打住,她也就跟着没了声响。她就安安静静等着,毕竟是容韶主动过来找她的,容韶有话同她说自然会继续说下去。

不过容韶会跟她说些什么呢?是说瞎眼婆婆之事?还是说将军府之事?又或者直接说明日天亮她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在时逢笑思绪乱飞的时辰里,容韶已经思酌好了该怎么开口。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很是郑重地、诚恳地道:“我也要去南边。”

“啊?”时逢笑愣愣看她,显然是没反应过来。

容韶与她对视,颇有深意地微笑道,“恰好与你顺路。”

时逢笑的眸中透出细碎光芒,惊讶一瞬,错愕一瞬,随后展露笑容。

容韶的意思是,她不独自一个人走了!时逢笑对她颇有好感,如此一来路上有了同伴,她也少于孤单,明白对方话中之意,自然乐得开怀。

她喜滋滋地激动一番,急于追问,“那个,你怎么转变想法的?你是不是觉得,与我做朋友,还过得去?”

容韶眼珠在眼眶里转着圈儿,乜着她安然道:“尚可。你人不错。”

得了对方的肯定,时逢笑更是喜逐颜开。

“那明日吃了早饭我们就一同南下吧,出城的路都通了,先骑马去大渔码头,然后乘船,对了,你的衣物好多,出门在外不用带太多行李的,够换洗就好啦!银子你也不用带,你身上应该没什么盘缠,我有,我有很多钱的……”

容韶听她话多起来,似乎是来了兴致,也不打断她,任她这样喋喋不休。

她自然是知道时逢笑富可敌国,毕竟亲眼所见。

要是没亲眼所见的话,这些话从一个小姑娘嘴里跑出来,可信度得是有多低。

“啊!还有一件事……”时逢笑突然皱了眉,想起了点什么,便立即补充,“咱们可能要着急赶路,路上就不多作停留了,因为我要去追我……我朋友。”

“无妨,我也只是沿途看看南地风物,走到哪算哪,我体力还不错,歇不歇脚都是一样,倒是你,身上伤势还未大好,你吃得消么?”

容韶摆摆手,状似不在意,眼神也寡淡如水。

时逢笑干咳了一声掩饰尴尬,她是怕自己急着赶路让容韶不能好好散心,而容韶却十分配合还在担忧着她的伤势,两人商议着同路,反而显得她只顾着自己了。于是她重新打着腹稿,又去与容韶商量:“我的伤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如果路上遇到你喜欢的地方,你要想去逛逛,我也可以陪你去的,因为是同路嘛,就要相互照拂,总不好意思让你什么都顺着我呢。你放心,我这个人对朋友很好的。”

她说得专注,脑子里一直在想,这样说妥不妥,容韶会不会觉得自在一些。

容韶漫不经心地看着她,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愿意顺着你。”

声音太小,与时逢笑后半句话重叠在了一起,以至于时逢笑根本没听清,复去问容韶方才讲的什么,对方只是摇摇头,说什么也没有讲。

两人秉烛夜谈,商讨好次日行程,又天南地北聊了些性情喜好,直到时逢笑昏昏沉沉打起哈欠,容韶才起身离开,虽然她兴致未尽,但也不先让时逢笑太过疲惫,毕竟次日晨起,她们就要一同出行。

等时逢笑再醒转过来,已是天光大亮,日头高悬。

确切的说她不是自己睡醒的,而是被一阵纷杂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这一夜无眠,她睡得很沉,从绒被里钻出头来,眼睛酸涩都不太能睁开。

“谁啊…………”没清嗓子,她沉着慵懒语调地往门口喊。

“五小姐,出大事了!”

是陆三,时逢笑从来没见他这么慌张过。

闻声色变,时逢笑一个翻身下了床。

来不及披衣,几乎是小跑过去给陆三开门,一缕阳光冲门而入。

阴影之下,时逢笑看到陆三惨白一张脸,眉头深锁,眼中有痛色落出。

恰好一阵风,吹在时逢笑身上令她不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见陆三如此萎靡不振,时逢笑心头爬上一股不好的预感,急着问道:“谁出事了?八喜吗?!”

陆三摇头,颤抖着手递上一封染血信纸,那纸张的质地,时逢笑一摸便知出自哪里。

金平在打仗,朝廷却派重兵剿匪。

剿的还不是东边的悍匪,而是稳坐家中自扫门前雪的齐天寨!

信上所述如若属实,一场大火,飞渺山连着周遭山脉,全成荒芜。

不会不实的,那是时慢亲笔所书,时逢笑太熟悉他的字迹。

信尾,时慢说戚满意为救时正岚不惜纵身跳入火海,面容全毁烧伤严重,恐有性命之忧,让时逢笑立即回山。

看到此处,时逢笑猛然僵住,脑中如遭雷抨嗡嗡直响,脸上血色顿失。

她日前算着唐雨遥该走到哪了,刚一封信送出,告诉时快在前头等等她,很快她就会追上他们,她思唐雨遥思得紧,不知唐雨遥坐船是否坐厌了,等她追上他们,就换马走陆路。

她昨夜还和容韶谈论,自己不喜欢西境的风沙潦草,更喜欢南地的小桥流水,她没去过南地,但曾在时慢给她的书中读到过,隆冬无雪开,聊赠一枝梅,烟柳碧波生,恰似故人回。时慢还告诉过她,南地的梅花,与飞渺山不同,那里的梅花是浓重的红……

可飞渺山不会开梅花了,齐天寨的人大部分葬身火海。

能等到故人回的,已所剩无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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