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骆星衍双手捧着赵若岚的随身玉牌,如何的难以置信,只说赵若岚和李昱欢二人策马在瀛台奔驰。
李昱欢好不容易骑上照夜白,只一路狂奔,好似后有追兵。
赵若岚远远缀在后面,缓辔轻骑。
红日西倾,空翠爽冷。
白马嘶风,寂无人行。
美景当前,赵若岚却无心赏景。
她还在想着之前赵若岌看似无意提及葛庭鹭的事。
赵若岌这么早就开始布局,将她圈进屠宰场,不过是为了那对他来说遥不可及的皇位罢了。
既如此,她又怎能如他所愿?
赵若岚仔细想了一番她的另外几位皇兄皇弟。
大皇子赵若屹按理说是最应选为太子的人,可东宫一直空悬,足见昭平帝对其不满之意。
四皇子赵若岐乃是叶贵妃之子,老丞相之外孙,朝中势力在几个皇子之中最大。只可惜他为人轻浮,作风张扬,总被清矜之臣弹劾。
最后还有一个六皇子赵若峥。
他是刘皇后嫡子,自小乖巧可人,被皇后按着太子的标准养在身边。但年纪终究是小了些,今岁刚到幼学。
赵若岚在心中来回翻了几番,终是无法抉择。
她在这里策马叹息,赵若岌却也并不好过。
他自打白天听到赵若岚那么说,便立刻派了暗线去葛庭鹭的住处。
今日放榜,虽说葛庭鹭早就知道自己被点了探花,可还是起了个大早到礼部南院外去蹲榜。直到亲眼看到自己的名字写在探花的下面,他的脸上方才露出了浅浅的笑。
之后的这一天里,他少不得要和同榜进士应酬。
葛庭鹭累了一天,刚一回到住处,就看到二皇子的暗线在屋里等他。
“二皇子有何事吩咐?”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主人问公子酒量如何。”
葛庭鹭皱起眉。
二皇子这深更半夜的,特意派人来问他酒量如何,这是个什么意思?而且好巧不巧的是,他平日无甚忌口,唯独自幼不能饮酒,哪怕只一口酒下肚,浑身立刻瘙痒红肿,若是多来几口,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承蒙二皇子错爱,庭鹭滴酒不沾。”
“主人还问,公子蹴鞠玩得可好?”
葛庭鹭这回连眼皮子都皱了起来。
他自幼脾肺微疾,快跑两步都要喘好久,哪里会玩蹴鞠?况且蹴鞠那种全凭蛮力的运动实在有辱斯文,他就算体力无暇也不屑去玩。
“未曾玩过。”葛庭鹭冷冷地回道。
“打扰公子休息了。”那暗线双手一拱,就准备告退。
葛庭鹭莫名有些心慌,问道:“敢问二皇子这是何意?”
“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今日主人和昭阳公主聊过两句。”
那暗线说完便转身离开,徒留葛庭鹭一个人脸色铁青地站在房中。
昭阳公主,昭阳公主,又是这个昭阳公主!
探花及第的喜悦瞬间荡然无存。
葛庭鹭虽未见过这个传说中的昭阳公主,可自打他上京赶考起,便有无数人在他耳边提到过她。
不过是个被昭平帝宠坏了的骄纵公主罢了,一个个说起她来都那么歆羡那么向往是做什么。那些没见识的山野农夫也就算了,就连同榜的进士里也有不少人在宴席上讨论过几日的曲江宴上能够一睹公主芳容,就是死也无憾。
葛庭鹭心下嗤笑,这群人真是白读了这些年的圣贤书。他抬眼看到桌台上放着的古琴,愈发冷笑起来。
这个赵若岌,还偏偏要他去引诱那个昭阳公主。为此甚至不惜重金给他请了琴师,命他日夜练习,就因为公主喜欢听琴。
而今天,又因为公主的几句话,就来问他是否善饮酒会蹴鞠。
葛庭鹭看看自己手指上刚长好的茧子,目光如剑,冷若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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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若岚没想到第二天骆星衍就来了凤阳宫。
这日她正在书台前写字,只听院门外一阵喧哗。也巧她写得有些不耐烦,便带着倾墨走了出去。
还没走到院门口,赵若岚就被眼前的景象逗得嘴角翘起。
门那边骆星衍正被一群小丫头围着,手足无措,面红耳赤。
他本就生得高挑,在一群小姑娘中间更显得鹤立鸡群。可他偏偏一脸拘谨的不自在,这春寒料峭的,老远都能看到他额头上浸出的汗珠。
赵若岚见惯了赵若岐那种玩世不恭的世禄公子,也见够了葛庭鹭那种脸冷心冷的清高文士,此时见到骆星衍这样纯粹的少年朴讷,竟觉得十分新鲜有趣。
“公主殿下在此,你们几个在喧闹什么!”倾墨走过去质问道。
这群小丫鬟见到赵若岚出来了,一下子跪了一地。骆星衍也连忙低头,跟着半跪下去。
“回公主殿下,”领头的侍女说道:“这小侍卫在这里鬼鬼祟祟,看着又眼生,奴婢过来询问,他也支支吾吾的,只说是殿下叫他来的,脸色十分可疑。奴婢们这才将人围住,正准备禀报。”
倾墨仔细看了眼半跪在地上的骆星衍,奇道:“这不是之前不识字被公主遣去后院的那个侍卫吗?”
赵若岚一愣,摆手让众人起来。
她看着骆星衍红彤彤的耳廓,想了许久才想起来是怎么一回事。
那还是两三年前的事情。
当时应该是个早秋,天气爽朗,万里无云。
她在房里写课业写得烦躁,便带着几个侍卫侍女出宫寻了个小山亭,搭好桌榻,在那里继续写。好不容易快写完了,一阵山风吹来,愣是把她叠放在一旁的字帖吹得四下飞散。
赵若岚还记得自己当时着急喊人帮她满山捡字帖的情景,也就顺着忆起那时她眼见着有张写着“芑”字的字帖要飞进旁边的小溪之中,她是怎么催促离得近的那个小侍卫去捡“芑”字的。
结果那小侍卫看着灵气,却将旁边一张写着“岂”字的字帖给捡了回来。
赵若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那日写得最是得意的一张字帖飞进了水里,心下十分不快。她那时写字并无严谨章法,写了一整日才偶得这么一两幅妙笔,结果还落进了水中。
她心里不爽快,就冲着那小侍卫说道:“连个‘芑’字都不识,怎么派来近前的?不如去后院学好了再来。”
原来那个小侍卫就是骆星衍……
没想到那一世被自己这样对待过的小侍卫,最后竟然会不顾性命地冲进火海里去救她。
赵若岚想到自己年少骄纵的行径,到底也是有些脸热。她冲着众人道:“确实是本宫让他来的,以后他就在殿前当值。”
众人听昭阳公主都这样说了,自然不敢再有何异议。
“骆星衍,你随我来。”
赵若岚轻拂衣袖,转身往殿内走去。
骆星衍跟在她身后,步伐稳健,身形挺直,但一双眼却只敢低垂,看着她的裙角。
那裙边缀着小巧精致的绛红绢花,像一朵朵红梅开在身上。突然,一道金光从裙角划了过去,速度之快几乎肉眼难辨。也就是骆星衍恰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才注意得到。
他顺着光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小团金灿灿的什么东西滚进了砖石的夹缝里。
骆星衍快步走过去,发现是颗镂空的金丝小球。只是这小金球卡在石缝深处,根本取不出来。他一着急,使上十成功力,右手向下一劈,硬生生将那两块砖石相邻的边缘震成齑粉,顺势取出了那颗金球。
“公主殿下,”他几步赶上走在前面的赵若岚,双手捧着那枚金球,“从殿下身上掉下来的这个。”
赵若岚一看,正是自己香囊里的那枚。她低头看了眼身上的香囊,见绣锦面被磨出了一个小洞。想来是那日在学新堂听见赵若岌说葛庭鹭时一气之下给弄破了,而管理衣物的揽墨最近又讨了假出宫,另几个丫头也没发现。
她有些嫌弃地将那香囊解下来,丢给骆星衍,“这个坏了拿去扔掉吧。至于那金球,既是你拾回来的,你就留着吧。”
骆星衍虽心中诧异,但对他来说公主总有公主的道理,他只要服从就好。于是便将香囊和小金球都放进贴身内袋,拱手道:“遵命,公主殿下。”
到了凤阳宫殿内,赵若岚便让骆星衍在一旁磨墨,想着让这小侍卫每日看着她写字,多少也能识得几个字。
被骆星衍抢了活计的倾墨哪里知道赵若岚的用意,只在一旁不住地挑剔。
“骆侍卫你看着人高马大的,难道就这点力气不成?”
“骆侍卫你这也磨太快了,是在催促殿下吗?”
“叫你磨墨可不是只磨墨啊,公主殿下这页纸写完了,得给公主换纸啊……”
可怜骆星衍被她说得愈发局促,只差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好了,”赵若岚有些好笑地瞥了眼倾墨,“你去院子里看看那几株辛夷可发苞了?没有的话去找李司木给看下。”
倾墨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是,殿下。”
赵若岚又写了一会儿,将苏太傅留的课业完成了。
闲来无事,她便随手指了几个字,叫骆星衍辨认,没想到这小侍卫全都答对了。赵若岚奇道:“你既然这些字都认得,怎么偏偏不认识那个‘芑’字?”
骆星衍脸色一红,不好意思起来:“回禀公主,是公主让属下去后院学字。公主之命,属下莫不敢忘。”
这意思是他这几年都在私下学字。
赵若岚没想到自己发脾气时随口所说的一句话,竟然让他当了真,还坚持了这么长的时间。
难得是个可塑之才。
“既如此,以后你便跟着我去学新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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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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