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嫣跟着小道童一路走回了院子,她小心翼翼的捧着这块雕着吉祥云纹的玉佩,万分害怕会不小心将这玉摔了。
她赔不起。
玉佩通透莹润,握在手里并不冰凉,是一块暖玉,魏嫣翻过背面,发现是一个刻字:李。
陇西李氏,魏嫣想起第一次见面是枝和姐姐报了家族,便是李氏。
和天子一个姓氏,想来,枝和姐姐应该也是地位尊崇德贵女吧。
魏嫣指腹摸索着玉佩,想着下次见到李时薇的时候把玉佩还给她。
她并没有资格收下这块玉佩。
一路上,小道童自以为不经意的瞥了魏嫣好几眼,到了院门,眼里的好奇都快溢出来了。
他搅弄着胖乎乎的手指,小脸端直肃正,终于忍不住问道:“枝和道兄还是第一次带人来,这位道友,你是谁啊?”
面上严肃,声音却依旧奶气,名唤云山的道童小小的一只仰望着魏嫣,满是探究。
魏嫣颇为不好意思,青州的那些孩子,大多顽皮,总是带着恶意和魏嫣说话。
而面前这个五六岁的道童却不同,分明是个孩子,却总是要学大人的持重。
实在可爱,他的眼里并未恶意,只是单纯的好奇。
魏嫣小心捧着玉佩蹲下,和云山小道童平视,这会儿,她也没了见元君的拘谨了,“魏嫣,从青州来的,枝和道兄是……是我的姐姐。”
小道童知道李时薇的身份,他震惊的看着魏嫣,掰着手指将两人的关系滤清,枝和道兄是长公主,魏嫣是枝和道兄的妹妹,那不也是一个公主!
云山不知道姐姐妹妹还可以是认的,有些只是一个名头,就好像他对着李时薇称道兄一样,并不能将身份也一起轮换。
但他想不到这一点,意识到魏嫣也是一个公主后,小腿一弯,清澈的大眼睛是肉眼可见的愚蠢,竟然直接跪了下来。
这和他一直维持的成熟人设大相径庭,着实让魏嫣吓了一跳,枝和姐姐有那么大的威力吗?只是沾亲带故就让一个小孩子猛地跪下去。
地上并未泥地,而是嵌着一块块坚硬的青石板。
这样突然跪下去,一定会伤到膝盖。
果不其然,小道童才跪下去,小脸就疼的扭曲起来,再也维持不住淡定。
她忙要去扶云山,玉佩却不小心从手中滑落。
‘啪’的一声脆响,摔在青石板上。
不过魏嫣倒是没太关注,她扶起孩子,将他膝头处道袍上沾染的泥土打落,“疼不疼?”
云山紧咬住唇,逞强般摇了摇头。
这时,魏嫣才有功夫去看那块摔在地上的玉佩,心想完了,怕什么来什么,玉要是摔出了什么裂痕她要怎么跟李时薇交代。
伸手过去捡时,视线徒然出现另一只手,白皙、纤瘦,却不文弱,十指倾长,一下就越过魏嫣将玉佩捡了起来。
“这玉佩……是你的吗?”嗓音温润平和,如春风拂面。
魏嫣抬头,看见一位穿着白衣的女子,她带着遮面的幂篱,只露出一截雪白细长的脖颈,手中拿着那块暖玉,轻轻问魏嫣。
檐下坠着一圈白纱,风一吹,便掀开半截,露出文仪枝那张温和端庄的脱俗面容来。
她看向还保持着蹲姿的魏嫣,眼底闪过惊喜,原本想着来寻长公主殿下,不想还有意外发现。
上次在魏家惊鸿一瞥的少女,竟让她在白云观寻到了。
魏嫣并不认识文仪枝,她眼中闪过慌乱,即使隔着一面纱,魏嫣心里还是有些面对陌生人的羞赧,她慢吞吞的站起来,垂着脑袋不敢看文仪枝。
只伸出手来,想要讨回玉佩,懦懦道:“是、是我的,请、请还我……”
她的声音愈发小了。
倒是一旁忍痛的小道童云山认出了文仪枝,大声道:“见过文昭仪!玉佩是魏嫣道友的,请还给她。”
幂篱算是前朝的物件,本朝贵女出门无需戴上幂篱。
不过文昭仪却是个例外,她出门总是带着遮面的幂篱,又常来白云观,云山因此才对她有印象。
孩子总是天真又富有正义感,魏嫣闻言心里划过暖流。
幂篱里传来轻笑,玉佩重新被放在自己手心,文昭仪温声道:“魏小姐收好,别再摔了。”
她又看向云山,“云山道长快快回去吧,天晚了,你家元君许该催了。”
云山啊了一声,立马拱手道别,顾不得膝头还残留着疼,一溜烟跑远了。
一时间,在场只留下魏嫣和文仪枝两个人。
“魏小姐,不请我去喝杯茶吗?”文仪枝素手掀开幂篱,含笑望向魏嫣,道:“我帮你捡了玉佩呢。”
魏嫣低头看向玉佩,并未出现裂痕,她心里送了口气,才又重新注意起文仪枝。
其实,她可以自己捡的。
但文仪枝毕竟帮她捡了玉佩,她帮了她。
魏嫣若是拒绝她,不太好。
无法,她只得点头,答应了下来。
*
除了李时薇和赵元君,无人知晓所谓的清修是其实是变相的囚禁,尊贵的皇太后被她亲手培养的小辈拔了尖牙利齿,围困在一方小小的的道观里,出不得,也不得出。
李时薇把着那柄从赵元君房里搜出来的剑,熟练的挽了个剑花,走出小院时,她神情冷淡,眸子蕴着墨色,思绪翻涌。
赵元君是从何处得来的这把剑,又是谁给她的。
拔了爪牙的虎身边难免还有伥鬼。
当年她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坐享其成,被李时薇罢了一道,难免会生出些不满。
即使李时薇手上有她的把柄,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毕竟没了利爪尖牙的老虎还是老虎,她的本性不会因为几年的幽囚改变,她还是那只老虎,是老虎就会伤人。
到底是谁给了她那把剑,她又要那剑做什么?
自杀吗?
李时薇眼底划过讥讽,否认了这个可能。
她就不能像宫里那位安分一点吗?
李时薇按住剑柄,抬手做了个手势。
即刻便有一个黑影出现恭敬跪在她面前,是她培养的暗卫。
“去查查剑的来历。”李时薇将剑递给暗卫,黑影接过剑,迅速闪身消失。
“殿下,文昭仪来了。”翠云不知从哪里出来的,带来了一个消息。
“说我不在。”李时薇神色淡淡。
文昭仪,即是文仪枝,文相的嫡女,也是李时薇的女官。
今年的春闱便是李时薇力排众议,选定了她来主持,是春闱的主考官。
此番找来白云观,想必是为了四月的殿试。
李时薇参政后,便将科考整改了一番,改三年一次为一年一次,考生不限性别,女子也可参加考试。
儒生、秀才、举人再到贡生,这些名号再不是男子专属,入朝为官也不再是男子的权利。
因为文枝仪做了一次科考的考官,又因她是文相嫡女,坊间便多了些传闻,也许本朝会出一位女相。
只是李时薇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还不能和文仪枝见面,殿试的事可以往后推一推。
翠云神色犹豫,半晌才说道:“文昭仪不是来找您的,她来……找阿嫣小姐。”
李时薇微微皱眉,脚步也顿住了,“她来找阿嫣做什么?”
翠云哪里知道,文仪枝才进来,翠云就立刻来寻找李时薇。
自然不知道两人是否认识,文仪枝来找魏嫣又是做什么。
李时薇脚步一转,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阿嫣,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才刚进了院门,就听见敞开的客房里文仪枝温和的声音响起,占有欲暗中作祟,李时薇再次皱眉,阿嫣?这也是她能叫的!
魏嫣没有应声,或许,李时薇猜测,如魏嫣这般软糯的包子性格,她应该点头同意了。
果不其然,文仪枝的声音再度响起,“阿嫣。”
她竟然真的叫了!
“文仪枝!”李时薇黑着脸走进去,两人正坐在一张桌子上,桌面摆着茶水和文仪枝的幂篱。
长公主找来,文仪枝并不惊讶,这方小院是李时薇的院子,她是知道的,因此也只是在魏嫣领着她进了这间院子的时候才微微惊讶,心里猜测着魏嫣和长公主的关系。
李时薇从不让人住进小院,连文仪枝都没住过,可如今,她确让魏嫣住了下来。
总不能是看上了吧。
她起身行了个礼,脸上依旧挂着惯常的笑,道:“枝和道长来了,我方才还和阿嫣提到您呢。”
魏嫣也站起来,小跑着到了李时薇跟前,仰起头用那双鹿眼看着李时薇,这才让长公主不太好的心情缓和一些。
想叫就叫吧,阿嫣到底还是向着自己的。
文仪枝看着魏嫣的动作,少见的挑了挑眉,原来关系那么好啊。
魏嫣不知道两人的心思,她只觉得解脱。
这位帮她捡了一次玉佩的贵女,自称是文仪枝的女子,借着喝茶的功夫拉着她问了许多,甚至她还知道自己认识枝和姐姐,一直在问她们是怎么认识的。
虽然言语温和,态度亲切,可魏嫣着实应付不来。
她们不过是捡了一次玉佩的陌生关系,这位文小姐未免太自来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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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幂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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