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追问

魏明玉施施然抬手拭泪,心中冷笑道:魏宝珠果然是个蠢货,不过几句话就让她气急败坏,自己作进了祠堂。

不过,魏付氏怎么进了掖庭?魏明玉心中疑惑,却又不得不装一下。

她艰难从泥中站直了身子,似一株细柳,摇摇晃晃将将要跌下去,却努力挺直脊背,似扶风弱柳,身姿着实单薄。

轻轻开口道:“爹爹,我没有关系,您饶了宝珠妹妹吧,她身体娇弱,跪不住那么长时间。”

魏太傅这才从对女儿教育失败的自我怀疑中回过神来,看见长女的这副可怜样,心中的愧疚愈发的深了。

“明玉,是爹爹对不住你,爹爹没管教好宝珠。”

魏明玉勉强一笑,安慰道:“爹爹并没有错,宝珠就是这个性子,今日之事,是我的错,许是我说了什么错话,才让宝珠妹妹如此生气,还请爹爹莫要重罚她。”

魏明玉内心:罚的再重点吧,瞧魏宝珠生龙活虎的样子,就是再跪六个时辰也受的了。

见长女已经这样了还在为宝珠辩护,将错都拦在自己身上,魏太傅心里对魏明玉的愧疚已经深的不能在深了。

“明玉,你是个好孩子。”他叹了口气,背过手仰头望天,自从知道了女儿宝珠的真实面目,魏太傅就觉得对明玉有所亏欠,他恰好碰上了一次,那么他看不见的地方,这种事会不会已经发生了很多次了?

雨已经停了,魏太傅望着天上飘动的云彩,想起长公主的天威来,心头冒出一个想法:不若将明玉也送去黑山寺。

一是能和魏三做伴,培养姐妹感情。

二是说不定能碰上长公主殿下,以明玉的秉性才学,得殿下赏识说不定会是下一个文昭仪。

民间皆传文昭仪会是第一位女相,倘若明玉也入了殿下的眼,这传言会不会变了个样:魏昭仪是第一位女相……

魏太傅想至此,看向魏明玉的目光逐渐变了个样,眼中包含着期待,好像这个长女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魏昭仪,是本朝一颗冉冉升起的明亮星子,是紫微星周围最重要的伴星。

“明玉,爹爹心中对你有愧,”魏太傅道:“正好快要四月了,爹爹送你去白云观住一月,你妹妹现下就在白云观,你过去陪陪她,权当散散心。”

魏明玉眼眸一转,心中暗自窃喜,她倒没把这个妹妹魏三放在心上,重要的是白云观。

白云观是公认的皇家道观,来往皆是权臣显贵,他们魏家以往前去也不过去待上一天便走了,住上一个月,是魏明玉巴不得的事。

若是有机会,便能结识许多贵族小姐,说不定连长公主殿下都能遇见。

魏明玉眼中浮上喜色,她压在心中狂喜,面色淡淡的对魏太傅道:“明玉都听爹爹的。”

“只是,我听宝珠妹妹说,您和母亲去了白云观,怎么不见母亲回来?”魏明玉话锋一转,佯装好奇问道。

魏太傅又是一声长叹,将结果告诉了魏明玉。

听完原委的魏明玉这才明白过来,魏付氏直接就从白云观扭送进了掖庭,还真是恶有恶报。

魏明玉心里期盼着掖庭的嬷嬷们能够往死里磋磨魏付氏,面上却是一脸关切,道:“母亲千金之躯,怎么进掖庭那种吃人的地方,爹爹,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

闻言魏太傅再次感叹起女儿的善良来,他摇头苦笑,怕吓到魏明玉,没有说出李时薇给的另一个选择,人祭。

*

自从那天后,魏嫣便再见不到李时薇的身影了,翠云虽然留在了观内,却处处对她恭敬,完全就是将她当成了李时薇在侍候。

魏嫣出身乡野,对此很不习惯,总是想找机会避开翠云。

不过,这段时间,魏嫣倒是认识了一个半新朋友。

分别是小道童云山,和文小姐文仪枝,不过,云山是一个,文仪枝却只能算半个朋友。

云山虽然总是装出一副大人的持重样子,但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孩子,是孩子总是免不了好奇。

因着这份好奇和赵元君有意无意的默许,云山便总是来找魏嫣。

“魏道友,你是何时入观的?”一日,云山趴在朱红的院门上,眼巴巴的看着魏嫣,也不出声,等到魏嫣注意到自己后,才奶声奶气的问道。

魏嫣也蹲在院门口,和云山仅隔着一道低矮门槛,认真回道:“记不清了,是三月末,但是不记得具体哪一天了。”

她看向掰着手指计数的云山,问道:“不进来吗?”

云山来找魏嫣,从来都是站在门外,有时院门开着,魏嫣做自己的事时无意间就瞥见院门处巴巴看她的云山,也不出声,就等着魏嫣注意到他。

小孩实在是怪得很。

云山摇了摇头,元君虽然准许他来找魏嫣顽,却不许他进魏嫣的院子。

云山不明白,但是一直在遵守这个要求。

“三月末?现在是四月初了,”云山脸上带着些兴奋,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魏嫣,语出惊人:“魏道友,我从记事起就一直待在观里了,按照入观的先后顺序,你得叫我一声道兄!”

诚然,云山自记事起便一直在白云观内,相熟的道兄跟他说道兄须得是比自己早入观的人,云山等啊等,等到他被元君挑中,也不见有人来叫自己道兄,好不容易碰上一个魏嫣,这才有此惊人一问。

道兄?为什么要管云山叫道兄?

魏嫣心里疑惑却也明确表示了拒绝,并给出了充分的理由:“不行,我不是道士。”

甚至,按照年龄来算,云山该叫她一声姐姐才行。不过,考虑到云山那双逐渐黯淡的大眼睛,魏嫣没说。

“为什么啊?你明明穿了道袍?”云山不满控诉道。

小孩子想的很简单,看到了什么就以为是什么,魏嫣既然和他一样都穿了一身青衣道袍,便也跟他一样也是个道士。

“这是枝和姐……”说到一半,魏嫣忽然住了嘴,她换了一种说法,“是枝和道友的旧道袍。”

魏嫣扯了扯衣袖,给云山看旧衣的痕迹,袖口有一抹黑点,似乎是挥笔时溅上去的墨迹。

证据确凿,云山扁了扁嘴,眼里的光彻底消失了。

魏嫣有些好笑,她起身跑进屋拿了一块翠云昨儿带来的饴糖递给云山,好奇道:“你们排辈分按入观时间的先后吗?”

云山将饴糖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点了点头,不过片刻,眼睛都放了光,呜呜囔囔的问魏嫣:“这似什么糖?好甜!”

“饴糖。”魏嫣答道。

云山吃完了糖,小脑袋里不知装了什么东西,突然开口:“枝和道兄的旧道袍为何会在魏道友身上?”

魏嫣诚实回答:“我的衣服脏了,枝和姐姐心善,把她的旧衣服借给我了。”

云山更加疑惑,“我的衣服脏了都是再换一件,魏道友什么不换一件?”

云山懵懂天真的眼睛看着魏嫣,分明吃过了糖,问出来的问题却是一个比一个犀利。

童言无忌,魏嫣心里默默安慰自己,“原是有衣服的,只是出来的匆忙,只有身上那一件,所以脏了才不能换一件,只能借枝和姐姐的衣服暂时穿着。”

说起来,魏太傅将她绑出门的时候,她的包袱还在那方破落的小院里。

“魏道兄的家不在城里吗?为什么不能回家拿衣服?”

小孩子多半记仇,做道兄的梦被魏嫣戳破后云山秉持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追着魏嫣问道。

“呀,云山道长怎得蹲在这儿?为何不进去?”

魏嫣正犹豫着要不要将魏家的事情也一并说出来时,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温和女声。

她探头看去,一身月白色戴着遮面幂篱的女子缓步朝着两人走来,正是文仪枝。

也是魏嫣的半个朋友。

从前她总是心里头微微抵触着文仪枝,如今却感激起她来的如此及时了。

每每文仪枝在的地方,总不见云山的踪影。

云山在的时候,遇见文仪枝,也会很快离开。

虽然不知道云山为什么要避着文仪枝,不过至少现在魏嫣松了一口气。

果不其然,云山看见文仪枝,忙站起身,道:“无、无事,天色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话音未落,他就迈着两条小短腿,一溜烟的跑远了。

“这孩子还真是,总是避着我。”文仪枝已经走到了魏嫣跟前,说的分明是云山,可隔着一层薄薄的纱,魏嫣却能感觉到她的视线落点在自己身上。

“文小姐有事吗?”魏嫣站起来,让开了路。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文仪枝一脚跨过门槛便将幂篱遮里下来,忽然起了逗弄魏嫣的心思。

她看着魏嫣,笑得十分温和有礼,语气却带着埋怨,道:“阿嫣对我好疏离啊,我和枝和道友可是一样的,为何阿嫣叫她就是姐姐,叫我就是文小姐呢?”

“这、这不一样……”魏嫣揪住衣角,不明白文仪枝为什么要这么问,枝和姐姐就是枝和姐姐,和任何人都不一样,是无法相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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