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观月

魏嫣的脸上闪过仓惶,她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两只手捏住衣角,尴尬又愧疚,不敢看李时薇。

尴尬是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她偷跑还能撞见李时薇,愧疚则是李时薇对她这样温暖,魏嫣却想着不告而别。

李时薇眯起眼睛,打量着魏嫣。

夜深人静,大部分人都已经上床睡去,魏嫣却穿戴整齐,连头发都还是白天的样子,不难猜到,魏嫣想要逃跑。

李时薇眸中墨色翻滚,许久后,才施施然一笑,道:

“这么晚了,阿嫣出来看月亮吗?”

她主动架了梯子。

魏嫣全程不敢抬头,眼睛紧紧盯着地面,听到李时薇的话,才顺着坡下来,轻轻嗯了一声。

“一起吗?正好我夜里无事。”李时薇探出手,示意魏嫣到她身边来。

魏嫣无法,只得一步一挪的走过去。

已是三月末,黑沉天上吊着的是一轮残月,缺了大半边,弯弯的一片,形状像是女子秀美的眉。

魏嫣仰头望月,天上星子稀疏,浓黑的云飘过,便将弯月遮了半边,只剩下一只细细的角,还不如地上的梨花有意思。

“是蛾眉月。”李时薇看着魏嫣认真的侧脸,解释道:“月有阴晴圆缺,月初也同月末一般,是个弯月牙儿,不过朝向相反,叫法倒不同,月初的也叫蛾眉月。”

“只有十五才是圆月。”魏嫣默默说,她低头,不再看月亮了。

人们总是喜欢圆月,不喜欢残月。就像他们喜欢外向大方和活泼的孩子,不会喜欢魏嫣这样的闷葫芦。

“阿嫣,别这么想。”李时薇本意并不是让魏嫣难过,她拉住魏嫣的手,说:“十五只有一天,残月才是常态。人都有缺陷,我也有,论道理,我和你一样都是一弯残月。”

魏嫣依旧低着头,只是指尖微动,怯怯道:“枝和姐姐是天上的月亮,可我不是,我不在天上,我在地上。”

为何要这么想自己?李时薇将魏嫣的手握得更紧,她的手心一片温热,却怎么也捂不热魏嫣冰冷的手。

“于我而言,阿嫣该是满月。”

辽阔的青草地里,徐徐夜风吹过漫野的花,李时薇会和魏嫣并肩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看天上星子眨眼,满月弯成残月。

李时薇深邃的眸眼直直注视着魏嫣,忽然就偏转了话题,“阿嫣在家乡时也会在夜里望月吗?”

青州的月比之上京的月,总感觉要孤樵伶仃些,在青州,魏嫣很少见到正当时的圆月。

雪姨给人缝补衣服挣到的碎银几乎都给了魏嫣的私塾先生,夜里的油灯只能燃一小会儿,她们睡得早,醒的也早,望见最多的便是清晨带着湿重寒气的模糊月影。

“不会,”魏嫣摇头,“青州的天黑的早,我睡着之后月亮才出来。”

李时薇并未着人调查魏嫣,她知道魏嫣是魏家的三小姐,才回来。

只是不知,魏嫣竟是青州来的,青州民风彪悍,百姓多豪放不羁,李时薇再次打量起魏嫣,仿佛她是一片怪木里生出的一株柔弱可折的白花,枝叶稀疏,茎叶细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唯独那朵白花开得正好,清风拂过,便沁出怡然的香气。

李时薇觉得自己当真是捡到了宝贝。

“还真是遗憾,我还未见过青州月。”李时薇抬手从枝枝蔓蔓的梨树枝头摘了一朵梨花,递给魏嫣,“从青州到上京,路途遥远,盗匪猖獗,你应当受了不少苦。”

魏嫣回想起被绑在逼仄小轿里的经历,心有余悸的摸了摸手腕,回避道:“已经过去了。”

手中梨花展瓣吐蕊,魏嫣指尖拂过一片花瓣,思虑良久,还是决定向李时薇坦白。

“对不起,枝和姐姐,我骗了你。”魏嫣愧疚闭上眼,黑沉沉的空间里看不见李时薇时,她才继续开口道:“我本来是要在夜里溜出去回青州的。”

李时薇哑然失笑,她知道魏嫣要走,却不曾想她竟是要去那么远的青州。

不过仔细想想也合情合理,上京城于她而已,不过一个陌生的城池,那些冠以亲人之名却始终折辱她的魏家人,也并非是她的亲人。

“青州距离上京千里之遥,阿嫣,你要怎么回去?”李时薇看向魏嫣,眸中并无不虞,就好像只是寻常问候一般。

“我记得路,可以走回去。”魏嫣颇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

“嗯,阿嫣很棒,”李时薇真诚夸赞,她话锋一转,道:“只是一个女子单独上路,怕是会有危险,不若等我得了空,亲自陪你去青州?”

魏嫣睁开眼,月光黯淡无光,唯有面前李时薇的眸中,闪着光,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好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沉默良久,“好。”魏嫣点头,声音轻的要飘到月亮上。

可即使是月亮上,李时薇也会毫不犹豫地追上去。

*

魏付氏在地上跪了许久,也不见有人经过,心中惊魂未定,她惊疑的望了望四周,确定没有人之后颤着腿勉强扶墙站了起来,走了几步,觉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为了稳妥起见,魏付氏来时并未带婢女,她担心婢女不懂规矩会冲撞了长公主,结果最后居然是魏付氏自己被罚跪!

要不是那个小乞丐,自己怎么会在殿下面前失仪,魏付氏心中愤恨,正好看见来寻主子的婢女,脸色当即沉了沉,怒道:“你这个小贱蹄子!惯会懒偷懒耍滑的货色!主子在这里罚跪受苦你倒是快活风流!”

婢女尚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撞上了魏付氏的枪口,她不过是遵守夫人的命令,哪里就做错了?

魏付氏冷眼扫过来,婢女一个扑通便跪了下来,又惊又怕的赶紧求饶,“夫人饶命,婢子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婢女并非是魏付氏的贴身丫鬟,才调到魏夫人房里没几天却已经对她反复无常的脾气秉性有了深刻的认识。

见着婢女卑贱跪在自己面前,魏付氏这才觉得畅快,在小乞丐那里受的辱都散了许多,冷哼一声道:“没眼力见的玩意儿!还不快来扶我!”

两人出了白云观,即刻召了辆马车一路风驰电掣回了魏府。

魏太傅恰好在府中,看见夫人回来,便想要将魏嫣的事同她说道一番,不想魏付氏直接打断了他,面带委屈道:“老爷,我……我撞见长公子主殿下了。”

魏太傅面上一喜,瞬间就将魏嫣的事忘了个干净,忙追问道:“夫人说的是真的,长公主可提到我了吗?”

魏付氏心想,我哪敢提你,那不是给咱们魏家招祸吗。想至此处,魏付氏忽然沾沾自喜起来,还好她没说出魏家,长公主恐怕不知道她是魏太傅的妻子,只以为是个寻常妇人。

但她故作为难,不停揉着膝盖,装模作样又添油加醋地将原委粗略说了一遍。

“你!你!你怎么这么糊涂!”随着魏付氏的话音落下,魏太傅的脸色黑的不能再黑了,他激动地握住妻子的肩头,恨铁不成钢道。

本以为自己会得到夫君安慰的魏付氏见魏太傅一脸怒容,顿时也跟个炮仗似的炸了膛,一把掀开魏太傅的手,吼道:“我怎么知道长公主会看见!谁让那个臭乞丐进来的!”

魏付氏出身富商之家,她是家中独女,父母对其十分娇纵,未出阁时便已经是全城皆知的刁蛮小姐,性格火爆,一点就炸,即便嫁了人,婚后夫君尊敬,子女孝顺,加之她近些年来修身养性,性情才收敛一些。

今日撞见长公主,实属意外,被罚跪已经算是魏付氏顺遂一生中唯二的坎坷,那一个还是十几年前。

浅显些说,她被家人保护的太好了,犯了事,拿钱就能摆平,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身上便有些稚子的天真。

这一次,恐怕心里也存了些侥幸。

“这和那个乞丐有什么关系!我的夫人!你惹了大祸了!那是谁?”魏太傅上窜下跳,满心恼火无法发泄,声音便吼地响亮许多,“那是长公主殿下啊!是……是咱们伸长了脑袋都碰不上的贵人!”

“你别跟我说这些!”魏付氏还从未被夫君这么吼过,立刻回敬道:“还不是你没用!你不是太傅吗!你天天在宫里都做什么!你也不知道巴结巴结小皇帝!你要是有用我还至于跪一天?!我告诉你!不要觉得你当上太傅就威风了!出了魏府这个门天底下谁认得你!也就能在家里朝我发发威风了!”

“这是我没用的事吗!我的夫人!”魏太傅的气焰忽然就低了下来,他终于知道对牛弹琴是多么没用的一件事。

他仰头长叹一声,努力想着补救的办法。

魏付氏还在不依不饶,魏太傅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的响个不停。

“爹?娘?”

正在此时,听见两人动静的魏宝珠抬步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魏家夫妇见女儿进来,沉下去的脸色稍缓和一点,魏太傅刚要开口,却被魏付氏抢占了先机。

中年妇人呜呜咽咽,情绪转变的极其自然,一把拉过女儿,哭诉道:“我的宝珠啊!你一定要给娘做主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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