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身下的人体温也很高,像尊天然的火炉。

察觉他愈发紧绷的宽阔背肌,她真切实意地笑起来,垂下的眼里是一片平和。

和他在一起时,会很自在,也不用考虑任何。

这很好。

……

背上陌生的触感让聂让呼吸无声息收紧,他皮肤发烫,甚至青筋也隐约暴起,却依然稳着上身,不向她道一句拒绝的话。

周围的景色飞速闪过,脚下是青瓦石砖、四角飞檐,他仍如履平地般穿梭,半点也没让主人感到颠簸。

耳畔风声呼啸,俯视着偌大都城宏伟壮阔,有一瞬,她觉得自己真羽化为了天外飞仙。

天空天灯已远去,姜瑶很轻地在心里,已经消失的天灯许下最朴实无华的愿望。

左右她来日不长,这一世也算位高权重,没什么好祈求的。

唯一的担忧,就在眼前。

——请让阿让好好活下去。

屋檐下的保甲官兵喧嚷,军甲出列,聂让在下一个拐角处藏起踪迹,顿了步伐,以一个诡谲的身法甩开禁卫,阴影遮住他的神情。

心里的忐忑并未消减。

但是她似乎高兴了一点。

浓郁墨黑的瞳孔渐渐暗下,又蕴了些腥风血雨。

如果去北疆能使主人开心,他一定杀够足够多的人。

不幸中的万幸,他只擅长这点。

觉察到背上的人呼吸愈发平稳,环住脖颈的手渐渐脱力,真睡了去,聂让抿住唇,单手用力托住她的腰,很小心地将覆在她背上的狐裘再裹了一裹,稳住上身,躬身让她更舒服些。

下弦弯月挂高空,月辉洒在他身上,拉下一道昏沉影子投入阴暗的角落。

“……”

空出的右手悄悄伸出,像蜗牛伸出触须一般,小心地将指尖向身后。

月光拉扯影子小心翼翼触到下垂下玉手的影,而后倏然收回紧握。

竭力,他敛了所有神情心念,朝着长公主府的方向。

.

长公主府险些炸开了锅。

长公主无缘无故地消失了大半夜!

银龙卫枪都磨好了,若不是天方刚亮起一抹鱼肚白时,聂让背着殿下归来,大抵整个都城要会被赵羽和羽林与虎贲翻个底朝天。

“本宫去查事了。”回府的姜瑶睁着眼说瞎话,“萧廻生一事尚有疑点。”

能有什么疑点!不就是北周长武帝精锐梅卫吗?还被聂让一人杀了一大半呢。

梅玉心里腹诽,可仆人的没身份说主子不是,而朝堂臣子们的弹劾,殿下素来视而不见……

作古的先后哦,能不能托梦管管殿下?

“殿下心忧天下,奴婢们却是要担心死了。”

梅玉忍住絮絮叨叨的冲动,奉上一碗热腾腾的姜汤,作伤心状:“府上来了新人,殿下定是不在意奴婢们了。”

“嗯?”姜瑶接过银勺,抬眼,“什么人?”

刚收拾完,这就大摇大摆给她继续插暗桩来了?

梅玉摇头:“是武安侯府昨日派来的小奴。说是吹得一手好曲儿,模样又漂亮,怕殿下无聊,送给殿下解解闷。”

——侯府?

姜瑶执勺的手一顿。

她那舅舅常年不着家,怎么突然给她送人来了?

还…还送来个面首?

……不就是廿五未婚嘛。

就这么操心她人生大事吗?

想起楚少季年少时那一派纨绔且肆意的样子,姜瑶唇角一抽。

真可怕啊。

“敢问殿下,人怎么处理?”梅玉见姜瑶微蹙眉,谨慎问道。

她揉着眉心:“先替本宫梳妆,沐浴暂免,等会要上朝,剩下的待回来再议。”

“……”梅玉一愣。

殿下自府外过了大半夜夜,竟连歇也不歇?

忧心殿下身体虚弱,她小声劝道:“殿下昨日当未睡好,也不差今日,不若让奴婢向宫里告次假?”

“修养了近两旬,再不去朝,指不定他们又起什么心思。”

静静喝完姜汤,姜瑶将已经空了的银碗放回木案,侍女们打了热水,绞了帕子细细替她擦拭起手指玉面。

“阿让呢?”

“聂统领在沐浴,可要派人去叫?”

姜瑶抬手拦住:“不必。昨日他守着一夜未眠,便让他睡一会吧。”

昨夜…她确实有些荒唐了。

——纵是是个铁打的身子,实实背了她晃悠了一晚上也吃不消。

正这么想着,忽的有人入门。

暗卫素来习惯效仿大猫,对方动作一丁点声音都未发出,只在屏风上突兀打下一道孤影。

“见过主人。”低沉的声线响在殿内。

突来的雄厚嗓音吓了梅玉一跳,拿起篦子的手一抖,险些撤落一根云丝。

“奴婢该死!”

头发被扯痛,姜瑶眼未眨巴,只看着屏风后身材魁伟的暗卫跪下的影。

——她错了。

这位不是仅铁打的,还是钢铸的,那种敲起来响都不带响的硬钢。

“都起来。”隔着屏风,她深吸一口气,见下方跪得严阵的家伙,好笑,“阿让,你不困吗?”

她最近才发现,这人怎么总是跟鹰鹞似的,整日整夜不睡觉。

“奴不困。”

“不困也不行。”

妆镜中髲锡被一支支发梳精巧插入乌发间,双环望仙髻下,珠翠雍容,一双凤眼威严摄人。

她皱眉冷道:“今日贰柒轮值,本宫犯不着由同一个人日夜守着。”

等对方微顿后应下,她才点了点首饰盒内的一套漆蓝白玉头面,梅玉知趣地取来步摇簪入发间,拿来口脂为姜瑶点绛唇。

聂让不敢抬头,未经允许同样不敢离开,只是跪在地上。

主人说她不需要他守着。

但这是他为数不多能替主人做的事情。

“色不错。”

镜中人口脂颜色浓烈,衬得肤色白皙又完美遮住病容,额间描出一只花钿,如凤凰尾羽殊丽,唇是三分菩萨笑,瞳如腊月寒冬冷。

她走出门,却见聂让尚跪在原地还未来及离去:“怎样,你瞧着如何?”

他飞快地抬头看一眼,生怕冲撞:“主人,好看。”

她似满意了:“去歇着吧。”

笑着拍拍他的肩,又低下声,她在他耳畔轻喃,“本宫得为你报仇。”

略略的白桃杂着药香绕过他的颈,銮轿迎亮起的日光渐渐行远。

聂让恍惚抬起眼,看着她的背影,指腹却不自觉握紧成拳,掐出几道血印。

昨日的话。

她没有再提,他也不敢问。

竭尽全力,只将一切全作无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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