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偃亲自往甄家拿人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宫里。

姜虞听到时，刚小睡了一会儿起来。

看她还有些迷糊的样子，阿盏忙递上刚浸好的帕子。

姜虞却没有接过，而是走起神来。

今日在东暖阁门口，沈偃和她说的那番话，她其实也没多大把握，他会真的和甄家对上。

毕竟，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谁不知道他寡情淡漠的性子，何况，沈偃能从前朝旧臣转而到了现在的大理寺卿，若说沈偃没点城府，没点算计，又怎么可能。

甚至，他能走到这一步，应该每走一步都是细细谋划，不留丁点儿把柄在别人手中的。

可这样的他，却亲自往甄家去拿人。

姜虞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毕竟，父皇派沈偃彻查此事，给广平侯府一个交代是一回事，可沈偃亲自往甄家去，就是不给甄家留一丝脸面了。

他是为了自己吗？

姜虞紧紧攥着身下的锦被，一时间觉得越发困惑了。

因为这件事，等到晚上姜虞和母妃一同用膳时，便有些心事重重的。

淑妃又何尝不是，她替哥哥委屈是一回事，可大理寺卿亲自往甄家拿人，这若是等日后太子殿下大婚，甄家怕是会把这笔账记在崔家头上。

看两人神色都有些凝重，宫女们也屏气凝神，只在一旁布着菜，半句话都不敢多言。

却在这时，有宫女进来回禀：“娘娘，皇上过来了。”

淑妃听着，忙站起来接驾。

姜虞也缓缓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嘉德帝进来时，便看到桌上几乎没动的菜肴，这若换做其他妃嫔，遇到这样的委屈，怕要立即哭着和嘉德帝哭诉了。

可淑妃，瞧着却是一脸的慌张，显然该是听说沈偃往甄家去拿人的消息，给吓到了。

姜虞也一改今日在东暖阁的委屈，只恭敬的和他行礼问安，看上去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看着这对母女，嘉德帝长叹一口气，挽了淑妃的手坐下，道：“今日之事，朕知道你担心了。不过此事交给沈偃，朕相信，他不会让朕失望的。”

姜虞在旁看着，知道父皇和母妃有体己话要说，乖巧的退了出去。

看着女儿离开，淑妃终是没忍住，眼泪落了下来。

可即便如此，她也只知道哭，愣是一个字的委屈都没有说。

嘉德帝捏、着她的手，心中更是心疼，“朕知道你担心今日沈偃动了甄家，太子大婚后甄家会把这仇记在崔家身上，可朕告诉你，不会有这样的事情的，甄氏女，不会成为东宫太子妃。”

如果说淑妃刚刚还在哭，在听着这话之后，她吓的都忘记了哭。

皇上这是做什么？竟然和她谈及朝政，她吓的便要挣脱嘉德帝的手，跪在地上。

嘉德帝却紧紧抓着不放。

淑妃也没想到他会突然间变得这样无赖，只能哭着道：“皇上，您怎么突然和臣妾说起这些了。您忘了，后宫不得干政的。”

淑妃确实是怕，因为这样的事情，本不是她该知道的。

看她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嘉德帝也没多说什么，抱了她就要往内室去。

若换做往日，淑妃定是羞涩紧张的随他去了。

可今日，淑妃紧紧攥着他的袖子，像是用了极大的勇气才开口，道：“皇上，今日不若就让琉璃侍奉您吧。”

这样的事情，这些年可是从未有过的。

嘉德帝再了解淑妃不过，这指了身边的宫女来侍奉他，借给淑妃几个胆子，她都不敢的。

嘉德帝瞬间一脸的不悦，看着淑妃道：“你这是因着今日之事在怪朕。”

淑妃如被吓住的小鹿一般，想要辩解，可又一副羞涩的样子，半晌，她才抓了嘉德帝的手到自己的小腹，“皇上，臣妾不是不想侍奉您，只是，若是伤及肚子里的孩子，就不好了。”

嘉德帝瞬间愣在了那里。

半晌，他才终于反应过来。

淑妃竟然再次有了身孕。

“来人！传御医！”嘉德帝心底的兴奋是怎么都掩盖不住。

淑妃急急拦了他，“皇上，这孩子还没到三个月呢，臣妾不想太过声张。”

嘉德帝看着她眼中掩盖不住的担心，怎能不知道，她是担心若这个时候传出她有孕的消息，六宫会有些小动作。

看嘉德帝不说话，淑妃还以为他动怒了，忙请罪道：“皇上，臣妾并非因为皇后娘娘，才不敢招御医过来的。这些年，皇后娘娘对臣妾一直都很好，臣妾也一直敬着皇后娘娘。臣妾这样做，只是想着从阿虞出生到现在，臣妾已经不比十八七岁的小姑娘，身子也不比从前，这孩子若有了什么意外，可不连累着皇后娘娘都担心一场。”

嘉德帝却是知道她在说谎，这些年，淑妃侍奉他身边，什么时候不是他说东，她不敢往西。

可今日，却执意不让宣御医，若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她怎么会有这样的胆子。

可也因此，嘉德帝觉得自己其实愧对了淑妃。

这些年，淑妃对皇后的畏畏缩缩，他看在眼中。可对他来说，淑妃这里只是一个解闷，让他平静的地方，后院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管。

人们都说他宠着淑妃，可若真是宠爱，淑妃怎么可能数十年如一日，这样小心翼翼，不过是觉得他这个夫君，不能给他做依仗，出了事情不能护着她罢了。

想到这些，嘉德帝紧紧搂了淑妃在怀里，沉声道：“好，这件事朕依着你。只你也别想着让宫女来侍奉朕，宫里上上下下这么多双眼睛，若听说你突然抬了身边的宫女，怎能不疑心你有了身孕。”

淑妃瞬间愣住了，“可这得多委屈皇上啊。”

嘉德帝真想敲开淑妃的脑袋看看，她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常年出征在外，其实并非贪恋美、色之人，之所以往淑妃这里勤些，不过是她懂事，听话，不会惹他心烦罢了。

可淑妃，竟觉得自己来找她，只是为了那档子事。

一时间，嘉德帝也不知道该怪淑妃还是该怪自己。

这边，姜虞听说父皇并未临幸琉璃时，也感到不小的惊讶。

母妃如今不能侍寝，父皇必是知晓母妃怀有身孕的事情了，可父皇既没有召御医，又没有幸了那宫女琉璃，而是依旧睡在母妃寝宫，如此看来，父皇待母妃，其实也算是有心。

可父皇这般待母妃，那上一世为什么要逼着自己嫁给沈偃呢？

姜虞想着，心中愈发不解了。

可她也没有为难自己，她重生一世，已经让舅舅脱险，至于其他的事情，她相信也一样。

所以，今晚，她准备睡个好觉，不再想东想西了。

第二天，六宫妃嫔依着惯例往慈宁宫去请安。

姜妧今日也来了，拿着几卷抄好的经书，对着魏太后撒娇道：“皇祖母，妧儿想着把这抄写的经卷供奉在您的小佛堂，愿太妃娘娘能早日病好，更愿皇祖母能身子一直康健，这样，妧儿便能一直承欢皇祖母膝下。”

孙辈们能有这样的孝心，魏太后自然该高兴。可是，想到那日姜妧身着一身红衣往怡亲王府去，魏太后便有些疑心她是真孝顺，还是为了做给大家看。

可不管因着什么，到底是自己嫡亲的孙女，魏太后也乐得装一回糊涂，点头欣慰道：“好孩子，好孩子。”

看姜妧这样子，姜虞心中轻嗤一声。

她再了解姜妧不过的，怎么可能有这耐心抄经卷，怕是身边的宫女玉珠代笔，也不是没有的。

不过她也没戳穿她，毕竟上一世，姜妧也是个命苦的，只要她不急着跳上前惹自己，姜虞其实并不想和她过不去。

可姜虞没想到的是，姜妧根本和她想的不一样。

昨日，她往东暖阁诉委屈，在姜妧看来，便是她不守本分，故意和她们长春宫对着干。

所以，一从慈宁宫出来，等皇后和诸位妃嫔离开，姜妧便气呼呼的上前，对着姜虞道：“二妹好生厉害，你那舅舅广平侯是什么德行，这整个京城的人没有不知道的，即便是甄家婚宴上，丫鬟眼拙，认错了人，也算不得大错。你怎敢为此往父皇面前哭诉，难道你是在暗示众人，此事和母后有关。”

姜妧饶是重生一世，脾气好，不想和她计较，这会儿也被她这样的颠倒黑白给气笑了。

她冷冷看着姜妧，丝毫没有示弱，道：“大姐姐这话，虞儿可担不起。虞儿怎么敢疑心皇后娘娘呢？”

看姜虞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姜妧更气了，她不明白，父皇为什么总是这样偏宠长宁宫母女。

昨日，姜虞往东暖阁哭求，给母后惹了多少麻烦，若父皇顾及和母后的夫妻情分，便不该当晚还往长宁宫去，这样，如何能堵得住这悠悠众口。

可父皇，却丝毫都不怕母后受了委屈，姜妧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母后被这样欺负。

想着这些，姜妧扬手就要朝姜虞打去。

熟料，不知何时四皇子竟然出现在了宫道上。

姜妧傻了眼。

四皇子虽不是父皇亲生，可父皇却对他视如己出，姜妧又不比太子哥哥，一个姑娘家，哪敢在他面前真的放肆。所以，借给姜妧几个胆子，她这巴掌也不敢打下去的，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了手。

看她放下手，姜昇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却也没开口说什么。

见姜昇不言，姜妧心里更是一阵慌乱，暗暗瞪了姜虞一眼，就落荒而逃了。

等到姜妧离开，姜昇目光幽深的看着姜虞，半晌才道：“上次醒酒汤的事情，劳二公主费心了。”

姜虞垂眸，道：“四皇兄不用这般客气。”

姜虞毕竟是重生一世，况且她还知道上一世，四皇兄成了新的燕北王，所以，在这样的四皇兄面前，她便不由有些拘谨。

看她拘谨的样子，姜昇沉默一下，没再说什么，就往慈宁宫去了。

四皇兄怎么会独自一人往慈宁宫去？

难道是因着言官谏言他不该继续用姜姓的事情。

不过姜虞也没有多想，毕竟上一世，用不了多久，父皇便封了四皇兄为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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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