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狗

羌宁就这样留下来了。

因为林冬阮目前过得太穷了,所以她也不能急着要求对方给自己做些什么,哪怕是利用人,至少也得等到相熟之后才可行。

“姐姐,我们中午吃什么?”羌宁支着下巴,眉眼带笑地看着她。

林冬阮转过身子问她想吃什么。

羌宁知道自己想吃的林冬阮一定是做不出来的,看这家徒四壁的情况,两个人不饿死就算不错了。

“没什么爱吃的,但也没有忌口。”羌宁很贴心地如此回答道。

然而,她话说出去没多久以后,就见识到了这句话带来的后果——林冬阮厨艺糟糕得很,好像做饭只是为了将就着活下去而已,至于好吃不好吃,能吃不能吃,都不是很重要。

羌宁看着面前散发着糊味和苦药味的“午饭”,愁得眉头都拧住了。

但为了顾及林冬阮的颜面,她还是纡尊降贵地试着吃了一口,那口感……简直和干嚼草木渣滓没什么区别,湿黏味苦,还有点扎舌。

尊贵的长公主还以为是自己孤陋寡闻不知人间疾苦,于是认真地问她:“你就吃这个吗?这是什么粮食作物?”

林冬阮拿着一只长柄浅口的木勺,小口小口地咀嚼着,一口都要心不在焉地吃很久,吃完那一口后,她放下木勺,回答道:“二十四大补饭。”

“二十四……大补饭?”听着这个奇特的名字,羌宁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她小心地询问,“确定这是粥饭?而不是药渣?”

“二十四大补饭,取天地廿四个节气之造物,晾干后研墨成粉,辅以全草类、叶花类、果与果种类、根与根茎类、木与根皮类、昆与矿类药材,煎煮留渣,清汁做膏,药渣复煎后封存起来——等到要吃的时候,药粉与药膏药渣掺在一起,添水掺蜜,便可以食用了,很是方便。”林冬阮想了想,道,“家中实在拮据,便没有加蜜。”

羌宁听着这长长的一串药材品类,脸上泛起痛苦之色——这和吃渣滓有什么区别?不,这比渣滓更难以下咽。

但她也不好直接和林冬阮开口,毕竟听起来准备二十四大补饭挺麻烦的,所以她委婉地换了个说辞:“想要做此饭,得准备一年吧,姐姐也太辛苦了。”

“不辛苦的。”林冬阮又吃了一口饭,回忆道,“虽说需要准备将近一年的食材,但做好后放在暗窖中,一次就能吃一年,很方便。”

一次,吃一年。

羌宁硬是掐着自己手心才咽下了喉头的那股郁结的气,她硬生生憋出一个笑脸,心里安慰自己——没事的,中午可以少吃点,晚上再另当别论,林冬阮都吃了这么多年了,这饭应该是吃不死人的,自己只吃一次,死不了。

她蹙眉看向林冬阮,对方说完那话后,就继续吃饭去了,这人对待这碗饭的态度很平淡,巴掌大的碗,只一小碗,认认真真一口一口地吃,直到完全吃完,没有浪费分毫。

对比之下,羌宁也不敢剩饭,毕竟这种拮据的情况,浪费饭食是十分作恶的事情,而且林冬阮辛苦准备了这么久的食材,要是自己不吃的话,弄不好对方会生气的。

出于种种考虑,羌宁到底还是闭着眼睛捏着鼻子强行把这碗饭咽下去了。

这饭的余韵真的不敢恭维,有种呕苦辛涩的杂韵,羌宁喝完以后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她此生都是在荣华富贵中长大的,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这是头一次。

拜林冬阮所赐。

羌宁眉心一跳一跳的,她抬指抵着眉心,有些糟心地向那人抗议:“姐姐,我们晚上可以不吃二十四大补饭吗?我有些吃不习惯。”

林冬阮一愣:“晚上?”

羌宁松开手指,看着她眼睛:“晚饭啊。”

林冬阮表情出现了一丝纯粹的茫然,她不确定地开口重复道:“晚饭?”

看对方这幅迷茫的神色,羌宁顿时心头一凉,更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她小心地试探道:“姐姐,你该不会从来不吃晚饭吧?”

“甚少吃过。”因为担心羌宁感到不自在,所以林冬阮十分小心地斟酌用词,“也不是完全不吃,近日天冷,也是可以吃的。”

不用她刻意体贴,羌宁已经从对方的话语里听出了事实——林冬阮这辈子都没怎么吃过晚饭,眼下就算要吃,估计也是为了迁就自己。

“所以姐姐你一日只食一餐,且是这种二十四大补饭之类的饭食?”羌宁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还是挑了几个最想问的问题问她,“姐姐你也知晓医术,知道这五谷三食是正常人脱离不了的续命法则,为何……还这样糊弄麻痹自己?”

林冬阮见她起了情绪,也认真地抬起眼眸同她解释:“若是只吃寻常饭食,必然要兼备三餐五谷,但——”

但,但她有二十四大补饭。

羌宁:“……”

都不用继续往下听,就知道林冬阮又要提这难吃的东西了。

谁来救救她,林冬阮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东西,这个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羌宁痛苦地拿手指掩着眉眼,无言以对地听林冬阮继续赞扬着二十四大补饭的好处。

果然林冬阮吃饭只是为了活着而已,仅此而已。

此人不仅无欲无求,竟然连寻常人都有的口腹之欲都没有,羌宁实在不知道这样的人会在乎些什么东西?

容貌吗?并没有,林冬阮分明一点儿都不在乎她那惊为天人的脸颊,晨起只用清水帕子拭了拭脸就作罢,长发随便绾起不耽误干活儿就行,一身粗布破旧衣裳,凑合着就这样继续活了。

她到底在乎什么啊!

想到这些,羌宁先是感到了一阵束手无策的痛苦,但很快,她就从这种情绪中走了出来,反而笑出了声来。

林冬阮莫名其妙:“在笑什么?”

“姐姐,你真的是奇绝之人。”羌宁露出纯真的一面,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她说,“很有意思的。”

林冬阮循规蹈矩地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意思”这个评价,她浅灰的瞳眸略微睁大了些,眉头轻轻一提,露出了半分喜悦:“你是第一个这样说我的人。”

她的笑意不多,但羌宁却被对方脸上的明媚给吸引住了——这种笑容与之前不同,之前那只是礼貌温和的浅笑,如今这浅浅一笑,确是林冬阮发自内心的,比以前的好看了不知多少倍。

很没出息的,羌宁察觉自己脸庞开始起热,视线都不知道该往那里放了。

好像自己很害怕对上林冬阮眼眸似的。

对于这种不争气的反应,羌宁深恶痛绝,并且很叛逆地强行纠正,她后槽牙紧了紧,带着一股勇气继续抬头去和林冬阮对视。

——那双浅灰色的清亮眼眸,像是粹了点点星光,是纯粹的真与善。世上罕见有如此美的眼睛,每一根睫羽都纤浓毕至,过分白皙的脸颊更加映衬出眼内缘清透的淡粉,处处无不叫人惊艳。

羌宁的脸,更红了。

身为长公主,她见过数不清的漂亮皮囊,可除了林冬阮之外,任何人都不会给她带来此样的感觉。

可偏偏,林冬阮是如此纯粹真诚的性子,不带半分情与欲,没有刻意的谄媚与勾引,都叫人耳畔滚烫。

“有炭火,果真好。”林冬阮笑眯眯地瞧着羌宁的脸颊,伸手抚了扶她的脸,“热起来了。”

“姐姐你胡说什么……”羌宁略有些羞愤,侧着躲了躲,反驳道,“我也没有很热。”

“是吗。”林冬阮也不拆穿她,而是拉起她的手,牵引对方把掌心放在自己面颊一侧。

羌宁像是被烫了似的,指尖微微一蜷缩:“这是在做什么?”

林冬阮问:“什么感觉。”

细腻温软,但没什么温度,泛着些许凉,像是掌心托过的软玉,很好摸,很柔和。

素面朝天这么多年都能有如此肌肤,羌宁赞叹之余,心头涌起了一种数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她呢喃:“很好摸。”

林冬阮略微将脸颊低侧,贴在她掌心的同时,又拿自己的掌心覆住了羌宁手背,“什么温度。”

羌宁手麻得都不像自己的了,她根本感觉不到温度,因为当被对方牵着手的时候,她的大脑已然一片空白,只记得这幅容颜给自己带来的美好与悸动,哪里还能顾及别的什么。

林冬阮又贴了贴,追问:“烫吗?”

羌宁这次乖乖的,很快回答:“不,不烫。”

林冬阮又轻和地捉着羌宁的手,带着她去感受:“然后,试试你的脸颊温度。”

羌宁任由她摆弄,一触碰自己的面颊,果然是滚烫的温度。

好烫啊,像是被点着了一样,小谎言被拆穿后,根本留不下一点儿辗转的余地。

“有小孩骗人了。”

林冬阮施施然地收回手,下达结论。

“才没有骗人,真的没有很热。”羌宁犟嘴道,“我本就是如此罢了,之前是因为太冷,所以才没有热起来。”

“要是犟嘴可以改变事实的话,世上就不会有小孩挨揍了。”林冬阮抬起一只手指轻轻抵着羌宁眉心,像是在教训学生一样,“承认又如何。”

也无需多长时间,羌宁终于从被动的境地脱身,重新掌控了自己的情态,她反应很快地抓住林冬阮将要收回的手指,低下头轻轻一吻,虔诚又调皮地半开玩笑道:“姐姐说的也有道理,我已经过了叛逆的年纪,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林冬阮没想到手指会被对方把控住,她微微使力,却没有成功抽走。

“我不热,只是在脸红罢了。”羌宁顺着指尖,又亲吻对方的指根,最后将柔软的唇贴在对方掌心,感受着林冬阮的气息。她故作魅态的同时,也不忘抬眼仔细观察对方的反应,“姐姐,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世间最美,独一无二。”

羌宁身为长公主,继承了父母的龙章凤姿,容貌自然也是世间一等一的上乘,她平日里端着架子,如今也是头一次做出此等媚态,她自信自己的容貌可以勾引得了世间所有的人,所以摆出这种伏低的姿态时,也很在乎林冬阮给出的反应。

她想知道,无欲无求的帝师林冬阮,会不会和寻常人一般做出反应。

可惜,林冬阮不是寻常人,也没有世俗的答案。

亲眼看着羌宁这样一番情态后,林冬阮反而是宠溺地挠了挠她下巴,评价道:“跟条小狗一样,眼巴巴地舔人掌心,你哪儿学来的。”

羌宁:“……”

初次放下尊严,蓄意勾引人的长公主受到了极大的挫折,首战即惨败,低眉耷眼的模样真的就好像那湿漉漉在屋檐下躲雨的小狗似的。

“才不是和小狗学来的。”她抹了抹眼畔并不存在的泪水,倔强地扬起下巴,“你诋毁我。”

现在的羌宁:你胡说,我不是小狗(恼羞成怒)

以后的羌宁:没有人不喜欢小狗,她说我是小狗,我就是!所以她喜欢我(摇尾巴)(冲刺)(旋转撒欢)(自信小狗再次冲刺)(受挫低落)(再次鼓足勇气摇尾巴)(撕咬其他小狗)(看到招手后喜悦十足)(开开心心冲刺扑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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