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情感就会递进,哪怕羌宁心底依旧冷漠,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沦陷。
她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生气咬了林冬阮一口而已。
但自从这一举动发生后,她心里就不自觉地将林冬阮划为了自己的所有物。
每日夜里入睡时,她会主动抱着对方取暖,会在睡不着的时候光明正大地观察对方脸庞,如果对方睡熟了,她也会暗戳戳地凑过去亲吻对方侧颜。
这个冬天不长,天晴雪化之后,她还会跟着林冬阮去镇子上给人看病,补贴一些家用。
羌宁想方设法地想给林冬阮塞钱,于是叫来了自己的一众身强力壮的属下去林冬阮的医摊上看病。
林冬阮一连摸了好几个习武之人的脉,终于察觉了一丝不对劲:“你们无病无痛,为何要来凑热闹。”
羌宁站在林冬阮身后,眸光冷厉地瞪着自己那没出息的手下。
属下战战兢兢地和她对视一眼,转弯抹角地找理由:“我们一众兄弟不是来捣乱的,实在是有难言之隐,需要大夫你好好帮我们看看。”
眼看这几人都是练家子,林冬阮也不疑有他,只当做这些人都中了奇诡之毒,而她医术不精,竟然猜不出来。
林冬阮有些懊恼地抵着眉心,用尽全力去思索世间奇毒有几何,羌宁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思考,她们二人一站一坐,而她双手搭在林冬阮肩上,以一个霸占的姿势抱着对方。
羌宁说:“他们几人不是都没病,可能是得了同样的病。”
“或许。”林冬阮还是没有想到,于是开口问他们,“身体可有任何不适之处?”
下属一愣,在羌宁威胁的目光中,坚定开口编了个离谱的:“我们兄弟几人本是镖局的人,谁曾想中途护送贵重之物时,被山匪拦路打劫,我们人少力微,非但没有保住东西,还受到了剥衣之辱,再后来兄弟几人醒来,都觉出四肢酸疼,下腰小腹胀痛憋闷,恐怕是怀了孩子。”
羌宁:“啊?”
废物,怎么就瞎编成了这样,别说林冬阮,这种谎言是个正常人都不会信吧,男子怀孕,闹着玩呢?
她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咬牙切齿地看着这没出息的东西,恨不得立刻把对方赶走,免得坏了自己的好事。
林冬阮一脸认真:“你们都是本领高强的练家子,按理说不会被如此欺辱迫害,你们想想,之前碰了什么邪蛊之物?”
“碰一下能怀孕?”羌宁听着都觉得离奇,她主动拆台道,“姐姐,我看他们几个单纯是脑子有问题,与怀孕不怀孕的没关系。”
“不可妄下定论。”林冬阮察觉了身后人的暴躁,压了压对方手背以示安抚,“世上有个叫‘子母河’的地方,据说那里的水可以让万物众生皆有孕,之前有四位取经的和尚误饮了其中的水,便腹痛憋胀不止……”
哦,这个是话本里面的内容,羌宁听过,不知道怎的成了现实里的传闻,倒把林冬阮给骗住了。
也行,只要对方不怀疑,此事就算好办。
羌宁轻咳一声,撩起眼皮示意那几位可以想办法留钱给林冬阮了,她的属下也识相,瞬间收到了她的意思,当即扮出一副痛哭流涕找到救星的模样,恨不得给林冬阮跪下,一边喊着在世神医,一边求着神医救命。
林冬阮哪里知道什么救命之法,她颦眉,不敢许诺医治好她们,只能说自己尽力一试。
“还请神医收下我们弟兄的一点心意。”那属下手忙脚乱地奉上一堆钱,往林冬阮的摊上一堆,又恭恭敬敬地给行了个江湖之礼,“此病实在羞于见人,烦请神医不要说与外人,这些不止是我们兄弟几人的治病钱,还是我们几人送上的封口费。”
“太多了,不必如此破费。”林冬阮不想收,解释道,“医者仁心,病患的情况都不会告诉外人的。你们几人处境也艰难,被劫匪掠夺后也没有盘缠可用,这些就留着自用吧,我也没有给你们抓药,没有理由收下这些钱财。”
手下好不容易完成任务把东西送出去,哪里还肯再收回去,听到她这样说,连忙拒绝:“钱财乃身外之物,我们几兄弟有手有脚,可以再赚。”
林冬阮:“那也无需这样多的钱财,阿宁,把钱给他们还回去。”
手下一愣,小心地觑着长公主的脸色。
“姐姐,我们就收下吧。”羌宁当然乐意给林冬阮塞钱,她一点儿也没客气,直接把钱全部装了起来。
林冬阮蹙眉:“阿宁,听话,无功不受禄,把钱还回去。”
羌宁抱着手臂,顶嘴道:“不还。”
大庭广众下,也不能驳了对方颜面,于是林冬阮沉默着,也没有再说她什么,直到黄昏时两人准备收摊回家了,羌宁才发现林冬阮已经半天没和自己说一句话了。
“姐姐,你生气了。”羌宁拉住她手腕,不走心地道歉道,“别生气了,我们今日赚了很多钱呢,走,给姐姐买身新衣裳。”
“阿宁,爱财也需取之有道,我们不该收下如此多的财物,你知晓这么多金银已经是我朝三品官员一年的俸禄,是多少百姓买田置地的积蓄。”
羌宁本想高高兴兴地塞钱给林冬阮花,没想到这人这么不识相,得到钱居然也不觉得高兴,甚至还回过头来指责自己的不对,羌宁瞬间泛起一阵委屈,与此同时,她有些恼火地想——不过是一百三十多两,很多吗?值得如此小题大做吗?
“他们怎么赚钱怎么花,与我们有何关系?姐姐,你操的圣人心未免也太广泛了。”羌宁就差直接指出林冬阮爱管闲事了,她冷哼一声,依旧没有丝毫悔改的念头,“有钱还不高兴吗,你就非要守着那苦日子才觉得舒坦么?”
越听这番悖谬之词,林冬阮的愁丝就越深,不做帝师很多年,如今她再次端起了严师的架子,卸下了平日的温和:“我朝的镖局护卫辛苦搏命护送东西,但不甚赚钱,一年到头积攒不住多少钱财,那几位男子从匪窝而来,没有外在躯.体之伤,哪怕丢了护送的货物,手头也依旧有大量财物,那财物十有**是从山匪那倒劫而来,这个缘由你考虑过没有。”
没有,因为都是瞎编的,为什么要考虑这么多。
羌宁不以为然:“当然考虑过,但金银这种东西,易主了就是易主了,哪里还分什么出自贵贱之人,姐姐你可别嫌这钱来的脏,尚且安心拿着用的。”
“阿宁,你思行不端,须得改正。”林冬阮看着她眼睛,言语执着,“贪慕不法之财是不妥的行为,望你能尽早改掉这个坏习惯。”
“我不想听这些迂腐的说教。”羌宁的好心情彻底没有了,本就耐心不太好的她露出了一点烦躁,“不就是因为一点儿钱的事儿吗,姐姐你非得在大庭广众下数落我这么久吗?”
林冬阮眉头依旧没办法松开:“阿宁。”
两人相处不少时日了,林冬阮竟不知羌宁是这样的心性,她有些难过,也有些惊讶。
面前的姑娘年纪虽小,但身段已然成熟,往那里一站,骨里都带着矜傲,林冬阮看着她眼睛,突觉这双眼睛当真与她那下半张脸相悖,下面是一副玉口琼鼻,宛若少女般娇软俏丽,樱唇总也微微抿着,好似不谙世事的模样,可若是挡住那下半张脸……阿宁的眼睛却是那样凌厉秾艳,略微上扬的眼尾搭配上浓密的眼睫,强势之余还带了不少攻击性。
“阿宁,你过来。”林冬阮稍一叹息,到底还是想纠正她的,“你在那边捡一支光滑的木枝过来。”
羌宁还在和对方置气,莫名听到这个要求,还有些疑惑,当然,好奇归好奇,她还是依着照做了。
那边的路旁的木枝不多,羌宁勉强找到一个还算顺眼的细枝,拎着递给林冬阮:“你要树枝做什么?”
林冬阮没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随后低头折去树枝分叉的地方,将细枝打理成了光滑纤细的模样。
“先回家。”林冬阮说,“此处人多。”
孩子大了,不方便打。
因为林冬阮总是思想空奇,所以羌宁没有往别的地方想,一脸单纯地就跟着对方踏上了回家的路。
没过一会儿,两人终于离开了五丧镇最热闹的地方,她们的家是五丧镇最偏远的地方,等快要回家时,那条路已经完全无人了。
今夜月色不太好,行走时连路都有些难以看清,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羌宁突然察觉前面的人停了下来,从手里不知道拿出了什么东西。
林冬阮安静地站在那里,出声道:“阿宁,伸出手来。”
羌宁以为她要递给自己什么东西,于是下意识地照做,可下一瞬,她的手心突然挨了一记树枝,细长的枝条打手心是真的疼,挨打的地方瞬间疼麻了,火燎燎的痛意就这样泛了起来。
“嘶……”羌宁难以置信地捂住掌心,质问她,“你居然打我?”
“犯了错若不及时改,合该挨打的。”林冬阮手里拿着那木枝,托着羌宁的手,冷声道,“抬手,展开掌心。”
羌宁身为长公主,年少时就离开了父皇,母后又去世早,天底下还没人能管束她呢,更别提像这样不给面子地抽手心了,羌宁太过震惊,这种从未发生的事情出现在眼前时,她第一时间竟然怔住,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了。
于是,就这反应的功夫,她又挨了一记打。
“大胆!”直到挨了第三下臭揍,羌宁才终于反应过来,恼怒地收回手,“不许你打我。”
她不自觉地又摆出了那副公主架势,一声斥责之后,突然又意识到自己现在还在遮掩身份呢,怎么能这样跋扈?
于是羌宁揉着手,咽下一肚子火,都没有理她。
“知错吗。”
林冬阮问她。
羌宁呛出声:“我何错之有?”
林冬阮:“你可知我气什么?”
“气什么,不过是气我态度恶劣,和你顶嘴。气我贪财,贪不义之财。”羌宁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甚至还能再和对方争吵良久。
“如此多的金钱出现在市肆中,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日后若再遇到此类情形,不可再贪心敛财了。”林冬阮按着羌宁肩膀,半推着人,把人关到了门里面,她说,“你先回家。”
羌宁在与她一门之隔的地方站住脚,一边靠着门一边揶揄她:“姐姐,你这样的人居然还知道藏拙隐财啊?以前夜不闭户,把药材随意放在院落中的人,不是你吗?”
门外,林冬阮的声音陡然沉静严肃下来,她小声叮嘱羌宁:“有人拿着刀来抢劫了。”
羌宁懂了,原来不是林冬阮开悟学会藏财了,而是抢钱的已经跟上门了。
她倚门,手心虽辣疼辣疼的,但到底还是在林冬阮这里感受到了对方的袒护,那人居然让自己躲门里,独自去应对抢钱的匪徒了。
羌宁笑了笑,嘴角带着些许甜蜜,喜滋滋地从床板下抽了一把刀出来,等拭去上面尘土,她不紧不慢地将刀子藏在袖中,随即拉开门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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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匪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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