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苗被牵起来的风吹得晃了晃,绿芽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十分稀奇地去瞧乐冉,似没想到她家小殿下能问出这样的话来。
是好奇?还是少女怀春了?
不过,心上人嘛……
绿芽笑了笑,将提着的小壶和杯盏放在乐冉榻旁边的小案上,以免她夜里渴了起身喝水又迷糊着走远踢碰到哪处。
她福了下身,替小公主理了下帐子,声音里有几分怀念,“奴婢曾经是有的。”
漾起暖色的烛光照在她侧颊上,绿芽的眸子里有些惆怅又有些黯然,似还蒙了一层发亮的水光。
隔着一层帐子,乐冉有些瞧不真切。
她读不懂绿芽此时的情绪,却也听出了她讲‘心上人’三个字时,和阮书桃娇憨的语气全然不同。
那是一种惋惜,又或是无力,或是别的一些什么情绪揉在里面复杂的语气。
小公主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只露出一双水润圆溜的猫瞳,掩在被下的朱唇微微一抿。
她觉得,绿芽有几分伤心了,虽然她是在笑着的。
想到这里,乐冉故作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嘟囔一声真好就闭上了眼睛,装作入睡的模样,悄悄竖起耳朵听着动静。
殿内的地上铺了厚厚的毛毡毯,脚踩上去软绵绵的也没什么声响。
眼前亮光暗去,门被轻轻合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咔哒’一声。
寂静的夜将所有声响放大,乐冉能清晰听见窗外风吹过叶子的沙沙簌簌声,她又偷摸着睁开眼,朝门边望。
殿中只亮了小小一盏八角琉璃宫灯,发散的昏黄光晕混着案上氤氲起的香雾朦胧柔和了夜的寂寥,反生出一种平静、温馨之感。
乐冉起了倦意,又埋进被子里,墨发散开,缩成小小一只。
她迷迷糊糊想着明日里绿柳便回来了,到时同她去问一问吧。
这一觉着实好眠,连后半夜里头落了雨,乐冉都不知道。
还是一早上开了窗,一股夹杂着雨后清新水汽的凉风扑面而来,吹乱她裙发,乐冉才‘啊’了一声。
她急忙朝外头去看,地上湿漉漉的,满是水洼,昨日里还挂着叶子的枝头光秃一片,青青黄黄的叶子落了满地,几位身着鹅黄裙衣的宫女子正在清扫。
还好是放晴了。
乐冉松了口气,若是还下着,必然是出不了门了。
她今日里醒得迟,许是前些日子一直在忙碌,尤为疲惫,绿芽又未来唤她,便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睁了眼,还在床榻上赖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便就在殿中用个午膳,等日头西一些再出去,左右上午的栗子都卖了光,要等午后才能有得卖。
嗯……还有再去买马蹄糕和桂花糖,西街那家的红糖糍怕也很好吃。
坐在车辇中,乐冉掰着手指细细数着,车帘被掀开,一阵冷风吹进。
方和守门将士打好招呼,绿芽在门旁坐了一会儿,散了散身上的寒气,才过去乐冉身边,将出门的令牌系在她腰上,又叮嘱待会到了市集上不可乱跑。
小公主点着头,嗯了两声示意记下。
今日是休沐日,街上的人难免多了些,薄薄一层车帘挡不住外头的嬉笑叫嚷,还有飘进来的食物香气。
入了街市,马车自然就行得慢了些。
乐冉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嗅到了糖山楂酸甜的味道,嘴里当即就发了酸。
她撩起帘子一角,正就看有粗麻布衣的小贩子,扛着扎满了红艳艳山楂果的草把从车边路过,嘴中还拉长了声音叫嚷。
“好——吃的糖葫芦,好——吃的冰糖山楂,两个同伴一串,不酸不甜不好吃不要钱——”
几个扎着发髻的孩童围了上去,两个铜板换走一串。
阳光下,红艳艳的山楂果子裹着金灿灿的蜜糖,上面撒着几颗白色的芝麻粒儿……
‘咕噜’一声,乐冉咽了下口水,瞬间涨红了脸,戳着手指,又不好意思地望一望绿芽。
她只是因为太久没吃了,绝不是因为馋了嘴。
绿芽忍了笑,就要掀帘下车去买,不料还没将帘子掀起个角儿,又忽然被乐冉从手里抽了走。
小公主像似瞧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猫瞳睁得老大,她急急忙忙撂下车帘,又好似不确定,绞了绞手指,半弯下身子,只一双乌黑水亮的眼睛贴近窗边,掀开一道缝去看。
窗外人声鼎沸,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小贩穿梭不断,一瞧起来都很平常。
小公主却满脸严肃地皱着眉头,一张俊俏脸上,五官皱在了一起。
绿芽有些莫名,要张嘴问,乐冉却像后脑勺长了眼睛,转身朝她‘嘘’了一声,又掀起一道缝紧盯着窗外。
好半晌,她才松了手,拍了拍胸口,嘟囔着自言自语道:“应当是人多看错,看错了,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谁到这里来?殿下?”绿芽有些纳闷。
乐冉却摇了摇头,打起精神拍了拍脸颊,讲自己看错了人,又连忙催着她去买糖山楂,以免那小贩又去了别处。
临街边的墙角后,一道墨蓝色长袍的身影停步在字画摊旁从中拿起一幅看得仔细,小贩冲他翘起大拇指,既夸自己的画又夸这个人。
“这可是南松五子,徐柏松的画,先生当真是有眼光。”
宋钺往他一眼,没拆穿这是张假画,只摸着暗红的画轴骨问道:“多少?”
小贩以为这桩交易要成了,当即喜滋滋的冲他竖起两根手指头,“童叟无欺,只要两钱。”
“两钱?”宋钺身后跟着的抱剑少年猛地瞪大了眼,“你怎么不去抢啊你!”
小贩当即就不高兴了,嘴一撇,眼一横,“你识不识货啊,真迹,这是徐大家的真迹,两钱你还嫌贵?没钱就别买,在这半天了耽误我做生意,赶紧走,赶紧走。”
少年气不打一处来,还想叫嚷,却被宋钺抬手阻了,从袖间摸出两钱递去。
小贩收了钱美滋滋,连忙取了画包好,口中不住奉承,“还是这位先生识货,这是您的画,拿好,下回再来咧。”
往前走了些距离,少年回头望了眼小贩子,气呼呼道:“先生,这小贩子明显是在诓你,就他这破摊子,能有什么李大家宋大家的真迹?”
“确实没有,”宋钺将那画拆开,从中间一撕为二,扔了画纸,只留下画骨丢给身后人,“鸡血红木制的画骨,值百两,待回去,你可拿去卖于桑钰。”
少年手忙脚乱接住那两根画骨,在手里摸了摸,又‘哇’了一声,眼睛一亮,“竟然这么值钱?”
宋钺没搭理他,拐进前面小巷时,步子却忽然一顿。
这条巷子不深,巷口横杆子挂了一面黄底红字的旗,上头写着大大‘李记’二字,旁边还画着几个开了嘴的栗子。
虽才午时过了不久,巷子里就已经排起了不短不长的队,宋钺站在巷口,望着队中那个正转脸和身旁人有说有笑的小姑娘,悠闲迈着步子走过去,站在队伍的最后面。
乐冉没有发现宋钺到来,她正垫着脚尖去数前面排着的人,数到她的时候,刚好是第九个,排在第二锅里面,也不算太迟。
小公主松了口气。
买完栗子还要去买马蹄糕,听说那家的糕点也卖得十分的快。
就在她翘首以盼时,第一锅栗子出了炉,甜甜的桂花香气扑鼻而来,连着整条巷子里都是桂花香了。
乐冉眯着眼深深吸了一口甜气儿,下一刻,眼前却忽然多出来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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