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奇怪道：“公子，方才不知为何街上出现了一群蛇，为了躲避它们才突然刹车的。”
郑绍闻言皱眉，掀开车帘向外望去，果然有数十条条纹花色的长蛇缠绕在一起，波浪般扭曲着向一侧缓慢行去。四周商贩们又恐惧又好奇地站在一旁对着这群花蛇指指点点。
郑绍有些嫌恶地放下了帘子，“快把它们打走！”
“诺。”身旁仆从再不敢拖延，连忙找了些棍子之类的物件将那群蛇撵走了。
待郑绍离开，周边商贩才敢凑上前细看那堆缠绕在一起的花蛇。卖布匹的男人奇怪道：“哪里来得这么多花蛇，竟然还敢成群结队在官道上出现？”
一旁卖陶器的男人被太阳晒的头晕，忍不住用手给自己扇风，“是不是太热了？别说这天气奇怪得很，往年也没有这么热吧。”
一旁卖豆子的妇人也撇撇嘴，“这年头真是活得越长看见的怪事越多，我前俩天还听说我们家那边井水忽然从透明变成了红色呢，就像，就像人血一样……吓死人了！”
“啊？真的吗！”有吃瓜群众惊呼。
“那当然，这我骗你们做什么……”
史书记载，梁章平五年五月丙申，京都地震。地裂泉涌，桑田沧海，坏城寺，压杀人。死者数十万人。
后又有人写信描述当时场景，有全家覆没者，有仅存孑遗者，哭声震野，月余不绝。
宫中正殿在地震当中部分受损，又余震不断，为保安全，宫中众人纷纷在园中搭建了帐篷用以暂时安身。
秦度坐在帐中，面容隐藏在阴影中，桌案上弹劾马英及马容真的文书堆积如山。
众臣站在下方，或多或少部分人穿着一袭素衣，那是他们的亲人去世了。
郑茂，郑绍也穿着缟素，面容悲痛。郑闲在震中逃跑时被屋内横梁砸中，苟延残喘了两日终究还是药石无灵，一代三朝老臣就这样死在了地震中。
比郑闲的去世更令郑家兄弟悲痛的是，自此他们缺少了一个朝廷上的顶尖助力，这对郑氏集团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由于郑闲身居太傅职位，秦度也身着素服并遣使哀祭。明面上如此，暗地里恐怕最高兴的就是他了。郑闲身死，郑家群龙无首，从此无可畏惧，只是马家这边，还是有些棘手……
郑茂和郑闲对了一个眼神，新任太史令蒋州拱手上前，“陛下，臣夜探星象，地震京都，实乃阴盛阳衰，坤灵示警，灾异数见，恐怕都是由于马氏擅权，这才上干天怒的啊！”
御史中丞卢刚也接连上奏道：“陛下，外戚专权，地动山摇，为保黎民百姓，还望陛下废黜中宫，罢免马英太尉称号！”
司隶校尉徐云冷笑，“陛下，臣听闻郑太傅生前曾在京外暗中建立了数座生祠，恐怕是郑家人凿伤了地脉，故才引发的地动示警！请陛下明见！”
秦度颔首，面色有些沉重，“马太尉，您怎么看？”
马英拱手冷声道：“臣受先帝垂怜，才从布衣官拜三公，有了如今的荣耀，臣，生是梁国的人，死是梁国的鬼！死生皆效命于梁国，发誓从无二心，为何偏偏所有人都要如此攻讦于臣？！”说罢他的眼睛已有泪花。
徐云出列噗通跪在地上，“陛下，太尉受先帝拔擢，侍奉两朝，深怀感激，从官十几年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想先帝在世时，太尉亲冒矢石以卫社稷，其心可昭日月。如果随意折辱于他，岂不是会寒了老臣的心？陛下圣明，如今不过是被奸人所害，近日地震，就是宵小乱政之象！还望陛下明鉴！”
“陛下，勿要听这小人所言！”队伍中有人喊了一句。
“你才是小人！”
眼见着众人又要吵起来，秦度适时开口道：“马太尉之心可昭日月，只是确是两朝老臣……”他思索了一下，然后看向下首的郑茂、郑闲两人，询问道：“郑司徒又觉得如何？”
郑茂拱手就想要继续弹劾马英，罢免马英太尉官职的事宜，忽然衣角被人扯了一下，他向后望去，发现是自己的弟弟郑绍。
他愣了一下，然后看见对方对他摇了摇头，郑茂不明所以但也没有继续硬下去。
郑绍拱手出列，“陛下，马太尉劳苦功高，犹有可恕。”
马英等人瞥了他一眼，等待着对方的下文。果然郑绍继续道：“只是手下贪污，恐怕不能简单饶恕。”
说着他从袖子中掏出一封奏书，“此乃马府主簿张斌和永昌令廖兰贪污赋税，强占田地的证据，还请陛下明鉴！”
“竟有此等事？递上来。”一旁伺候的小寺人连忙将书信递到了秦度的面前。
秦度看了两眼，将书信扔到了徐云，马英面前，“马太尉，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马太尉看了眼那奏书，神色有些沉。
秦度环视四周，忽地浅笑了两声，温声道：“天变示警，朕本心惧。但诸卿忠直敢言，深慰朕心！朕德薄致灾，百官当共修省！当今乃危急之时，尔等还需合力面对难关！”
“为保黎民百姓，尔等所说罪己诏一事，朕会在三日后颁发和皇后结伴前往京都寿宫神君祠祭祀祈福。”
说着他起身踱步将跪在地上的马英扶起，温声道：“太尉，你是先帝老臣，我自然是明白你的……只恨张，廖两人不听你令，二人不尊国法，我不得不罚他们……太尉能够理解我的吧。”他拍了拍对方的手臂，权做安慰。
郑茂听着面色沉了下去，和郑绍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翻了一个白眼不再看了。越看越生气！
马英的笑容有些苦，“张，廖二人违反国令，自然是要处罚，只是他们也跟随我良久……”
秦度摇摇头，叹气道：“太尉，我知你良苦用心，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容不得你我啊！”
说罢他思索了一下，很快下令道：“这样吧，张斌涉案数目重大，罢免张斌官职，就将他流放青城做苦役吧，让他也尝尝青州百姓的困难；至于廖兰，念他向来为官谨慎，又数目不大，暂且给他一次机会，便只罚他一年的俸禄吧，贪墨的田地也要尽数归还。”
“至于太傅那边，合情但不合理，祠堂虽能保留，但官员失察渎职，不得不罚，现令司隶校尉徐云查处相关人员，依律下罪。”
“这样如何？”他看了一眼郑茂、郑绍方向，然后又看向了面前的马英、徐云，眉头挑起，眼神中透着期冀的色彩。
郑茂眉头拧起，“陛下，这怎么能行？”
徐云面带欢喜立刻答应道：“臣遵命。”
马英反应过来，立刻答应道：“陛下圣明，臣等自然遵命！”说着他还瞥了一眼一旁的郑茂，郑绍两人。
郑茂胸膛起伏，手腕被郑绍拉住，他摇摇头，而后拱手道：“臣遵命。”
朝会就这样虎头蛇尾落了幕，郑马两家气鼓鼓下朝了，只有秦度一个人心情还算不错的吹着口哨下了朝。
“天家心情很好。”黄安笑道。
“看着两虎相争，牵线人却是朕，朕自然开心。”秦度扯着唇角，露出了一个凉薄的笑。
黄安笑笑没有说话。过了一阵，他才又问道：“天家，到桂园了，郑贵人那边……”
秦度皱眉，郑闲向来“与世无争”，若无他有意无意推波助澜，马家和郑党的关系恐怕没有今天这样紧张。前些日子为了郑家的事情他无奈去了郑盈的房间，忍着耻辱与嫌恶与对方同了房，目的便是希望郑盈能够生出一个孩子，借此使郑党加速与马氏的争斗……
可是如今，情况又与之前不同了。太傅死了！郑闲死了！他竟然就那么简单的死了！简直像是老天都站在他这一边！郑茂为人平庸，郑绍虽聪颖但却没有大局观，即使没有他出手，现在两家也会不死不休。
只是现在还不是马家倒台的时候……他还需要培养自己的势力……一个完全听从自己决定的势力……
“回帐。”秦度不耐地摆摆手，既然没有郑盈怀孕郑家也会出手，他又何必给自己增添一个烦恼？他不如静观两虎斗，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
黄安瞬间明了，马上让宫人们改变了方向。
园外小路上，郑茂有些不满，“方才皇帝问我攻讦马英的时候，你拦住我做什么？现在好了，小皇帝命徐云那厮查处我们，定会使劲攀咬！”
说着他气极捶了一下一旁树干，声音恼怒，“现在该如何是好？”
枝干带着韧性晃动，沙沙声音与鸟鸣交缠，地面上光斑的形状也顺着枝干变换，许久才恢复平静。
“兄长，你难道还没有看出来吗？小皇帝他根本就没想着要处置马英，我们多说无益，不如顺着对方的意思直接参马英手下人一本，多少能挫挫马英羽翼。”
“只是没想到……没想到父亲方去，小皇帝竟然就敢如此对待我们！”
“哦？皇帝受马英威逼良久，怎会不想处置对方？恐怕挫骨扬灰的想法都不下千万次了！”
郑绍有些头疼，低声解释道：“小皇帝虽头痛，奈何马英手下掌握着梁国大半军权，他忌惮对方手中的军权啊。如今父亲又亡故了，除却某些经儒老臣，还有谁能够抵得过他的威风？”
“逼急了马英，直接造反了也不是不可能！除此之外，恐怕小皇帝也在忌惮着我们郑家的势力……我们郑家早已成为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如若时日拖长……恐怕我等性命危矣。”
作者碎碎念：加了一点皇帝对郑家的处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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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地震（小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