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珩也不愿处置方茂,李天宁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为了莫须有的事处置方茂,得不偿失。
袁高歌的确是个好人选,温珩也就没有阻拦:“既然两位爱卿争执不下,就按照方爱卿所言,由袁高歌接手。”
袁高歌看着地面,勾起唇角露出讥讽的笑,事情果然如长公主殿下所猜测的一模一样。
袁高歌上前两步:“臣听命。”
邢凛跪在地上膝行两步:“还有兰兰被杀一案——”
温珩打断了邢凛接下来的话:“一并交于他。”
方茂回去的时候,漫不经心瞟了邢凛一眼,邢凛捕捉到这抹嘲笑的目光,满含怒意的瞪回去。
方茂无所谓的耸肩,袁高歌是陛下亲自任命,从一个犄角旮旯里匠人提拔到正三品尚书,他听命于谁自然不言而喻。
沈松清在后面,对前面的细节不太清楚,但零零散散的几句话,沈松清大致还是拼凑出事情原貌。
皇上有心要护着方茂。
沈松清低头沉思,温颜所说的以权谋私定然不会是这件事,可现下已经退朝,温颜难道并不打算在今日动手吗?
沈松清暗自摇头,绝对不是。
按照温颜性格,她所说之事必定会做,或者来说——
沈松清隐晦的看了一眼方茂,或者来说今日之事只是为了试探,温颜还有后手。
邢凛提着一壶酒摇摇晃晃走在路上,他平日克制,滴酒不沾,就怕思绪混乱误判案卷,致使发生一系列冤假错案。
可方茂一事板上钉钉,皇上为何不信?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为何皇上不在意兰兰死活,不为她讨个公道,就因为她是下九流?就因为她身份低微吗?
壶里的酒已经到了嘴边,酒香冲进邢凛的鼻孔,邢凛仰着头但嘴唇紧闭,终于还是放下手中的酒壶,里面的酒一滴也没碰。
“或许借酒消愁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邢凛一手抓着酒壶,看清来人后,弯腰行礼道:“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邢凛直起腰,将酒壶扔在地上,里面的酒水全部撒出来:“借酒消愁愁更愁。”
温颜没理会地上的酒壶,问道:“本宫想问问,方茂是哪里得罪了李天宁,让李天宁迫不及待的治他死罪呢?”
邢凛听见温颜提及李天宁,心中顿时警惕,他知道长公主与尚书令不睦已久,借自己之口打探尚书令的消息,也不是不可能。
邢凛警惕的问道:“长公主殿下是何意?”
“何意?”温颜淡淡重复了一遍,接着说道,“李天宁让你拿着愚不可及的罪证去处置方茂,本宫还未问他是何意?”
邢凛说道:“并非是尚书令大人指派臣,还请长公主慎言。”
“你是李天宁一手提拔,自然对他忠心耿耿、马首是瞻,户部挡了李天宁的路,李天宁自然对你说:去把方茂除掉吧。”
温颜说着笑出声:“看你刚才表现,难道李天宁并未对你说,做这件事的后果吗?”
温颜上下打量着邢凛,总结道:“原来是个弃子。”
“这和尚书令大人有何关系?”邢凛急的面红耳赤反驳道。
温颜摊了摊手:“你对李天宁忠心耿耿,自然是这样说的。”
邢凛深吸一口气:“长公主殿下慎言。”
温颜继续说道:“只可惜你的演技实在不好,朝堂上下包括皇上,恐怕都知道李天宁的意思,你被放弃也在情理之中。”
邢凛听闻后面色发白,他忽然想到朝堂之上发生种种,为什么朝中其他清流并未开口,难道也是觉得自己是尚书令的人。
可尚书令为官正直,并无结党营私之心。
邢凛越想越深,惊疑不定地抬头看向温颜,自己会不会连累尚书令大人?
温颜像是能看出邢凛所想,在一旁煽风点火:“会哦——李天宁一世清白,毁于你手。”
邢凛失魂落魄的站着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样会这样?”
“当然会这样。”温颜继续说道。
邢凛猛地抬头,双目赤红:“律法在上,无人可以藐视,狎妓是大罪,杀人要偿命,可为什么——”
邢凛最后将话一股脑吼出来:“为什么在朝堂之上,为什么在各类派系面前,律法就得让步!”
“那可是公正严明的律法,是大理寺的信仰,是天下任何人不得触碰的底线!”
温颜看着陷入怀疑中的邢凛,越是崩溃,越是对计划有利。
兰兰的事最终必然会牵扯出方茂贩卖私盐一事,这件事袁高歌管不了,只有邢凛这个大理寺卿能管,为了保证事情顺利发展,邢凛必须握在自己手上。
温颜说道:“天子与庶民同罪不过是说给百姓听的空话,三教九流、王公贵族、九五之尊,又怎么能同罪论处?”
在邢凛的目光下,温颜一点点逼迫着邢凛承认:“你口中的律法只不过满纸荒唐言。”
邢凛看向地上洒落的酒,那些酒已经渗入地底,连带着周围的土壤都变得湿润。
温颜注意到邢凛的视线:“朝堂的不正之风就像壶中的酒一样,那些佞臣酒是已经湿润的土壤。酒在地下浸润的时间越长,变得湿润的泥土越多,中正之士也会变为佞臣,只有——”
温颜说到一半便停下,邢凛默默补充完温颜的未竟之意:“只有铲除那块湿润的泥土,其他泥土才是干燥的。”
邢凛说完后,捡起地上的酒壶离开。
温颜看着邢凛的背影沉默,徐云霆不知道从哪窜出来,手中提着两壶酒:“不醉不归?”
温颜接过,猛灌一大口,手腕一歪,将酒倒在地上。
温颜看着酒变成一条线流到地上,说道:“插过秧的人都知道,只有表面的泥土是干燥的,地底下的泥土要多湿润有多湿润。”
徐云霆两口将自己的酒喝完,生怕温颜倒光她自己的酒,又反过来抢自己的喝。徐云霆直接拿着袖口抹嘴:“所以春耕前要松土啊!”
温颜看见徐云霆的动作,嫌弃的抬脚就走,还不忘留下一句:“你脏死了,别出现在我面前。”
徐云霆总觉得自己是个十全十美的好哥哥,温颜的家人都死了,只剩下自己这个至亲表哥,见自家表妹不高兴,他这个当哥哥的自然义不容辞!
徐云霆抬腿跨上马,两三下就追上温颜,徐云霆没有任何从马背上下来的自觉,跟在温颜身后,将手伸到温颜耳边,理直气壮道:“五百两我就不出现在你面前。”
温颜翻着白眼,嘴里毫不客气的骂徐云霆,一路骂到长公主府门口。看见徐云霆将马牵进府里,温颜这才反应过来,合着徐云霆骑着马,而自己走了一路。
温颜怒吼出声:“徐叙!我是给你当马夫吗?”
徐云霆不解地挠着后脑勺,骂了一路,气也该消了吧,怎么还平白无故受无妄之灾。
徐云霆说道:“是你自己两条腿走的飞快,没注意,还怪我?”
温颜怒目而视,徐云霆声调立马变弱:“都是我的错,让长公主殿下生气。”
徐云霆狗腿的端来一杯茶递给温颜,脸上挂着和要银两一样分毫不差的谄媚笑容:“长公主殿下消消气。”
温颜没有接过茶,闭上眼睛念道:“邢凛——”
徐云霆看见温颜不喝,自己“吸溜”一下喝完,顺便给自己再倒了一杯:“凡事必有所牺牲,有所取舍,邢凛现在看不清局势,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也不必自责利用一个纯臣,利用一时,给朝堂创造一个公正廉洁的风气才是最重要的。”
徐云霆知晓这个道理,温颜自然也知晓,只是温颜总对忠勇良善之人有太多仁慈,总想自己背负一切。
徐云霆想让温颜换个心情,八卦道:“话说——沈松清如何了?”
温颜脱口而出:“知己。”
徐云霆八卦的心情刹那间消散,他绕着院里走来走去,终于来到温颜面前,带有崩溃地问道:“你不是想让他当驸马吗?你不是想和他白头偕老吗?怎么你们秉烛夜谈,谈的不是风花雪月,谈的是朝堂大事?”
“咋?他支持你造反?他支持你当皇上?”
温颜考虑了一会:“也不是不行。”
徐云霆长叹一声:“我看沈松清也不是那样的人吧,他应该和李天宁沆瀣一气,一样的迂腐不堪。”
翠翠兴高采烈抱着一大堆首饰回来,边走边喊:“殿下,这些首饰好看!”
温颜一看就知道,翠翠又是去哪个古玩铺子买东西了,假的不能再假的东西,上赶着被人骗。温颜从里面挑出来一个玉佩挂在身上,面无表情的赞扬:“好看。”
翠翠骄傲的仰着头,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就往房间里走。
徐云霆指着被无视的自己,又指着温颜身上挂着的玉佩:“你该不会真要挂着吧?”
温颜拍着徐云霆的肩膀:“过两天她会要回去的。”
温颜还想和徐云霆说话,阿月突然出现在房顶上,徐云霆自然也发现了。
徐云霆与温颜对视,默契地说道:“我还有事,改日再谈。”
阿月落在温颜身边,没有发出一点响动,她在温颜耳边说道:“太后有意将皇上中毒之事,扯在殿下您身上。”
温颜急忙问道:“兰芝呢?”
“皇后娘娘一切安好。还有一事,知晓方茂贩卖私盐的那个县丞,已经递交请罪奏折了。”阿月说道。
“派人保护好奏折和那个县丞,不能走漏一点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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