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确信那邓域一定会答应?万一他故意拖我们,大会便真的搞砸了。”出来后珍掌柜还是疑虑。宋妩粲然一笑:“不确信啊。”
珍掌柜急得直摊手,哭天抢地道:“那我这珍宝堂百年声誉就要葬送在我手里了!”
“放宽心,珍掌柜。”
今日天晴日暖,宋妩心情甚好,决心自己一个人出来逛逛。来了这后她便一直忙于珍宝堂的事情,鲜少有放松下来的时刻。
此刻她走在街市之上,感受着沿街小贩的叫卖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脸上都是平和的笑容,原来这便是人世间啊!这才是人世间。
突然她被身旁几个采矿工撞了个趔趄。
“走路不看路啊你!”其中一人嘴里叼着根草,不耐烦地嚷道。
旁边两人赶忙拉住他,是劝了又劝。
“姑娘,对不住啊,这几天西郊矿上什么也没开采出来,恐怕是要关掉了,为此事他心焦着急,所以脾气大了些,不好意思啊。”
西郊?宋妩之前听珍掌柜说起过:西郊地质特殊,山势崎岖,且地下土层常有裂隙,所以时有矿商前去采矿。
“先前没有请人来看过矿质吗?”
宋妩素爱宝石玉器,对其源头产地也颇感兴趣。她明白,西郊那样大一座矿,老板盘下勘采之前应当是请人看了又看的。
“还说呢,当时请了远近知名的勘探师勘探过,说这地质必出金矿。老板便果断盘下,立即就找了批人前来开采。可开采至今也未见什么金子,便是连铁也没有啊!”一个矿工搭了句话。
“不好啦!不好啦!老板跑了——”
说话间,又有一名矿工从远处跑来,大声叫嚷道。
“天杀的!老子挖了这么些天,工钱一分没结,他敢给跑了!”方才那个大发脾气的矿工又冒起了火。
“现在弟兄们都集结在矿上呢,那老板跑了,总归留下一个婆娘,她那肯定有钱!”报信的喘足了气又说。
“走,找他算账去。”一行人怒气冲冲,便要讨说法去。
不好!得尽快报官。宋妩眉头一蹙,没注意到面前之人,吓了一跳。
“木姑娘,你怎么在此?”
云铮刚从营中训练完,听有人禀报出现暴乱,便带队赶过去,没想到碰到了宋妩。
“云将军!”
太好了,宋妩内心一喜,眉头瞬间舒展开。
“你是要去西交矿上,对吧?”
“是。不过你是如何知晓......”
宋妩没待他说完,便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带我一起去,或许我能帮上忙。”
再晚一些那妇人还不知被逼至如何了。
云铮被她这么一挽,愣了一瞬,一时忘了挣脱。
“木姑娘,矿上暴乱,局势凶险,未免误伤了你,我还是让人送你回去吧。”
宋妩看他带着这样一队人马,浩浩荡荡,估计免不了冲突伤亡。
“不行”见云铮皱了皱眉,她又紧了紧挽着的手臂。
“我是说,就算有危险,难道凭借云将军的绝世武功,还护不住一个小女子我吗?”说着眨了眨眼,笑得一脸狡黠。
云铮看见阳光照在她的睫羽之上,闪耀出彩色的光点,鬼使神差伸手触了过去。那应当是暖的。
宋妩“嗒”的一下握住了他的手:“云将军?”
云铮恍然反应过来似的,他常年握刀的手粗砺不已,此刻被宋妩柔软的手握住,如同被锦缎包裹。云铮抽出手来,耳尖已红了一半,“走吧。”
矿上情势已然焦灼万分,那名妇人护住一个瑟瑟发抖的稚子,正被矿工团团围住。她并不美丽,反倒是个辛劳浮肿的妇人。
她面带苦涩地哭嚎着:“我哪有钱!我既不是他的正经夫人,那黑心的东西自己跑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你们要讨债就拿我的命,放过我的儿子吧!”
底下矿工却群情激愤:“他不要你这婆娘,他还不要自己的种吗?快把那小子交出来!”
“交出来!交出来!”
云铮一到,士兵们立即迅速分至几队,有序地举起盾牌,将矿工与那妇人分割开来。
矿工们虽被架着退了后,心头却更加积聚火气。
“朝廷不管我们死活,我们自己寻天理还不成吗?”
人群中一人怂动,其余矿工便如同被点燃的炮仗,一瞬间又要向前冲去,宋妩躲在云铮身后,观察了下这矿场的环境。
这处矿场看上去是才开采了不久,一旁挖出的石头都是极其普通的石块。确如那矿工所说,不仅未见丝毫黄金的样子,更是连铁的痕迹也不见,只是那堆石头中仿佛夹杂有一些透明的物质。
宋妩眼神一亮,她明白了!
云铮见她突然从身后钻了出来,爬到高台之上。
“大伙儿听我一句话!”
人群安静了一秒,谁也没料到一个女人突然冒出来,谁知她下一句话则更为震撼。
“我要接手这个矿场。”
这白衣女子好大的口气!众人一时以为她是在说胡话:这样大一座矿山,还是已经被废弃的,别人脱手都来不及,她竟然要接盘?
且不说盘矿向官府交的打点费,单是这么多矿工一日的工钱,也不是寻常家底可以负担得起的。
宋妩看了一眼矿洞,转过头越发坚定地说:“我向诸位保证,这座矿一定是有价值的,待我十日后接手下来,一定会将工钱全部如数结算给大伙,就多留这两母子十日的性命如何?”
“我们凭什么信你?”
“十日?谁知你说的是真的假的,若是他们跑了怎么办?”
底下哄作一片,但戾气已大大减弱不少。听到仍有希望能结算到工钱,大家都开始犹豫。
“他是珍宝堂的首席鉴师,我信她。”
一旁沉默良久的云铮开口了。底下早有人认出来这便是近来大败西陲,风头无量的云将军。见他都这么说,更多的人放下了武器。
宋妩偏了偏头,首席?这云铮还真敢说啊。
领头的矿工挣扎片刻,“好!有云将军这话,我们可以相信你一次。但这婆娘和小子必须得放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暴乱暂时平息,宋妩也正打算回珍宝堂,临走时还不忘勾搭道:“云将军今日好生威猛哦,护得小女子周全。真是令小女子久久难以忘怀呢,恐怕夜里做梦也要梦见了。”
说罢,还假装一副苦恼的表情。
云铮明知她是在说瞎话,还是红透了耳根,一时不知如何动作,连道别都忘了,急忙带队奔回营中。众将士紧随其后,纷纷心中纳罕:云将军今个是怎么了?难道我们刚才表现的不好吗?怎么回营路上还有加练?
宋妩算了下目前攒下的银两。这废矿老板跑路,她再盘下就不必多花一份钱了,只需去知府处登记,改换名头,便可以重新开采。
而矿上工人的工钱嘛,在鉴宝大会之后,按她与珍掌柜商定的分成,大抵是足够了。
过了五日,华宝阁阁主那头仍是没有半点动静。珍掌柜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忙催着宋妩再去探明。
宋妩无奈,只得再奔华宝阁,还未进门便听到一阵吵闹。
“你是吃错了什么药?外头的世界岂是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闯得了的!”邓阁主音调破了吼道。
“你能,我便也能,我只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另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响起。
“逆女!你懂什么?爹为你打下的江山还不够你满足了吗,为什么非要去吃那苦受那罪,平白让爹担心呢?”
“那是你的华宝阁,不是我的!爹,明明是你教我的,如今你又要困住我。”
“你要是踏出这个门,从此就别认我这个爹!”
那女子大步来到门口,与宋妩打了个照面。宋妩施施然问了个好:“是邓小姐。”
邓无双两眼充盈着泪水,此刻被宋妩撞见,连忙用袖子抹了一把,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踏出门去。
这来的真是不巧,宋妩正尴尬着,不知是进还是退。里头邓阁主疲惫的声音传来:“木姑娘进来吧。”
伙计给宋妩上了杯热茶,随即闪到一边。
邓阁主先是开口了,“还好珍或那老东西没来。”
宋妩噗的一下,差点把口中的茶喷出来,见邓阁主没甚反应,讪讪的笑了一下。
“木姑娘我知你来找我所为何事。只是如今你也看到了,我这唯一的女儿不争气,我这几日是伤心劳神,实在没力气去想合作的事了。”邓阁主声音有些沙哑,伴随着浓重的悲伤。
宋妩赶忙摆了摆手:“不打紧,既已约定了七日答复,便给足邓阁主时间。今日上门拜访却是来的不巧,只是不知,邓阁主素有爱女之美名,与令爱是发生了什么矛盾吗?”
邓域回忆往昔,夫人早已故去,留下唯一的女儿和其相依为命,如今却闹得如此田地。
邓域禁不住一阵心酸:“她梦想成为一名鉴师,我便费尽心力的培养她,可她却不知发什么疯,非要去各地游历,说是唯有这般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鉴师。”
“我不明白,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这样一个华宝阁,将来都会是她的。”邓域谈到女儿,面露不忍。
“也许,邓小姐只是想重走您曾经的路呢,她也未尝不能做到。”宋妩想到了父皇,垂下了眼眸,“若是她足够坚强,那便放手让其一搏便是。”
“木姑娘,你不懂得,为人父母怎么舍得这唯一的掌上明珠去吃尽苦楚呢?”邓域激动道。
“邓阁主,我想同您讲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女子,她的父亲是世上最强大的人,女儿生活在父亲的荫庇之下,无忧无虑的成长。可有一日,那如神明般强大的父亲倒下了,所有人都以为那个女孩必死无疑。”
宋妩顿了一下,眼神逐渐透露出凌厉。
“……可最终她凭借着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地从地狱中杀了回来,成为了同她父亲一般伟大的人物。邓阁主,若这个女子的父亲知道,也一定会为她骄傲的吧!”
邓域若有所思,良久,他放下了茶盏。
第二日,宋妩在邓无双住的客栈中等了她一上午,她才终于出现。
“又见面了邓小姐。”
“你又来当我爹的说客吗?”邓无双满脸倔强。
宋妩微微一笑。
马车上
“木姐姐,爹会同意吗?”
“这便要邓小姐自己去说了。”
“真想成为木姐姐这样厉害的鉴师啊!”宋妩一愣,随即灿然一笑,:“我也羡慕邓小姐能这样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
华宝阁中,父女俩终是坐下来促膝长谈。出来时邓无双已哭成了泪人,“女儿不肖,多谢爹成全。”
送走邓小姐,邓域叫住宋妩。
“木姑娘,我真是老糊涂了,若不是无双同我说,我都快忘了——无双小时候对鉴宝的那些了解,都是我手把手教她的呀!我同她说过,若是要成为一名真正的鉴师,必须得亲自去感受,去经历。”
“我亲手在她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又怎能阻止它生根发芽呢?”
说完,他双眼闪着泪花,一阵怅惘,宋妩仍是微笑。
“木姑娘你去回了珍掌柜吧,我华宝阁愿与珍宝堂长久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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