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雁扶着额头,软软地靠在桌子上,她听得见耳边焦急的问候,却没什么力气回复,酒里的药劲上来了,整个人恍如飘在了云端上,有点像儿时不小心的那一次醉酒,又不全然一样。
这次是她大意了,自从皇兄登基,她成了长公主之后,就没这么被人算计过了,一方面是惹不起,另一方面是没必要。
她一个长公主,身份尊贵,又碍不着别人的路,除了昭平和馨乐会闲来无事试图给她找点不痛快,谁会费心思对付她呢?
忽然,梁雁感觉自己的身子一轻,被人抱了起来,像是从云端中踏在了实地上。那人的身上清清凉凉的,让她下意识地把滚烫的小脸贴了上去。
然后,她就感觉到抱着她的那双手臂一僵,不禁笑了起来。
江清晏僵着身子,脚步都停滞了一瞬,有些无奈地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笑得不住颤抖的梁雁:“别闹。”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说话时语气的宠溺。
然而,他们两个是旁若无人了,后面看着的却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互相张望。
“皇上,这……”张公公欲言又止地看着脸色微妙的梁熠宁,他想说这不合规矩,可仔细回头想想,江清晏从小到大做的那么多事,出格了的多了去了,小时候被惹出了脾气,连和皇子打架这种事都干得出来,可偏偏由于各种原因和掣肘,这么多年,都没人搬上台面计较过。
梁熠宁神色微妙,心里暗骂江清晏竟敢直接就上手抱上了,还是在这么大庭广众之下,今日之后,京城里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可想而知。
“咳咳。”梁熠宁咳了两声,想要暗示江清晏适可而止。
可江清晏整个身心都被怀中软绵绵的梁雁牵扯住,压根就没有注意到他,继续朝偏殿的方向走去。
梁熠宁:“……”
罢了罢了,看在他一直看得到碰不着的份上,就便宜他这一次了。梁熠宁没在这件事上再多纠结,他看向梁雁红扑扑的小脸,眉头紧锁。
竟然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动他的妹妹,等他揪出那个幕后黑手,定要让他们知道,有些人是碰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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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并无大碍,待臣开个温和的方子,好好休息一日便可。”太医院的老太医匆匆忙忙地赶到,把了脉,才松了一口气。
他在太医院任职多年,对这宫里的明争暗斗你来我往再清楚不过,更是知道熙和长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若是长公主真的有什么差池,怕不是今日这事涉及到的所有人都得遭殃。
果然,他这话说出来,梁熠宁的脸色稍微好看了点,只是依然余怒未消。张公公觑着皇帝的脸色,趁着这个空当,试探着问:“今日这事,可要……”
“查,查得清清楚楚,无论有谁参与进去,都给朕揪出来。”梁熠宁冷笑着看了一眼从一开始就被吓得呆若木鸡的沈贵妃。
沈贵妃这才稍微回了点神,“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皇皇皇皇上,臣妾什么都不知道,是是是是有人要陷害臣妾啊!”沈贵妃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不仅腿软,连牙齿都在打颤。
她这么一开口,江清晏才吝啬地分给了她一点点目光,冷冷的,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沈贵妃噤了声,她以前一直能听人说起江清晏的威名,目中无人,心狠手辣,惹过他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可在她看来,却没觉得江清晏怎么可怕,反而只是像个寻常的纨绔子弟,开开玩笑找找乐子,一点都不像传闻中的那样。
而现在,单单这一道目光,她就忽然明白了,不是江清晏转了性,心慈手软了起来,而是早已没人敢惹他,所以这几年来,才看不见他狠厉的样子。
她没有闲心去想明明中招的是长公主,怎么就惹到了江清晏,江清晏和长公主到底是什么关系,她脑中早已乱成一团,不知道该怎么办。
“臣妾、臣妾也是刚刚才知道有人要对长公主下手,对,一定是陈嫔,她一直看我不惯,一定是她嫁祸给我!”沈贵妃跪在地上,刚换好的衣服因为她的动作皱成了一团,裙摆揉在一起,她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或者,或者是宁贵人,她也跟我不对付,还整天研究什么香料,对,一定是她弄来的药!”
“皇上,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呢,总不能让大家看了笑话,不如这事就由我来查吧。”皇后端庄地行了一礼,与沈贵妃胡乱攀咬的丑态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沈贵妃闻言,猛地抬头看向皇后,目光狠毒,似乎是认定了皇后要把这事扣在她头上,借机除掉她。
梁熠宁点了点头:“那就先这么办吧。”
然而,另一个念头却是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后宫动不动就要闹出一件事来,与其这么一次次地处置,倒不如干脆一劳永逸得好。
不过还是要先查出到底有哪些人经手这事,等过些日子再说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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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雁喝了调补的药茶,迷迷糊糊地做了一场梦。
梦中,她还是约莫十岁的模样,母后被受宠的贵妃奚落,受了气,却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在午后,坐在秋千上晒太阳,偶尔望望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天,她在树荫下看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扑进了母后怀里。
“母后是在伤心吗?”小小的梁雁把脸埋在母后的怀里,嘟哝道。
“没有。母后没有伤心。”当年还是皇后的韩氏笑了笑,将女儿抱在怀里,给她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梁雁却不依不饶:“可是父皇根本就没有关心过母后,不然贵妃娘娘怎么会……”
韩皇后看向她的目光温柔而又清透:“母后不伤心,真的,最多是有点无奈吧。”
“为什么?”
“因为我和你父皇,彼此之间都没有爱。我尊他为皇上,他敬重我为皇后,这就足够了。”韩皇后抚了抚梁雁的小脸蛋,也不管她是不是能听得懂,“你就不一样了,你比这天下大部分的女子都幸运得多,你是嫡公主,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人生。”
而她自己,就只能顺着家族的意思,成为皇后,困于方寸之间。皇帝给了她身为皇后的尊贵、敬重、信任,可唯独没有爱和自由。
梁雁缓缓地醒来,一半的心神还沉浸在梦境之中,阳光却已经透过窗纸,照进了室内,在地面上印出一块块方格。
梁雁睁开眼,入目是陌生的床幔,以及陌生的陈设,她深呼了一口气,想起了昨晚的事。
不想起来还好,一想起来,梁雁的脸“蹭”地一下又红了,她似乎是被江清晏抱过来的?似乎还因为脸上热得慌,蹭了蹭他的手臂?
这都是什么事啊?也太、太离谱了吧!梁雁红着脸,发誓自己三个月内都不想再看见江清晏一眼。
“长公主您醒了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秋月一进门,便看见了坐在窗边自己跟自己较劲的梁雁,松了一口气问道。
“我没事了。”梁雁若无其事道,脸上的红色却没能褪得这么快。
“真的没事了吗?您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昨晚……”秋月话还没说完,就被梁雁匆忙打断了。
“真的没事,跟他没关系。”梁雁“不打自招”,自己把自己给卖了。
只是想问问是不是昨晚的药劲还没过的秋月:“……”
为了长公主的薄薄的脸皮着想,秋月还是没说破,只当无事发生。
然而,就算长公主不想提江清晏,秋月想了想不帮江清晏传话可能会引发的后果,心里瑟缩了一下,权衡再三,还是如实说出了口:“对了,将军让奴婢跟长公主传个话,说,他会对长公主负责的。”
要他负责个鬼!梁雁在心里恼道,她算是明白了,以江清晏这人的不要脸程度,给他根杆子,他能爬到月亮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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