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要吃馒头吗?”
陈瑶听到他叫自己“主子”,一种他还是面首的错觉便生了出来。
她觉得眼下叫公主也不妥,便也就随他这么喊了。
陈瑶望着那一笼蒸好了散着热气的馒头,觉得肚子似乎真的有些饿了。
郑思看她没有拒绝,便主动让老板带了两个馒头过来。
陈瑶拿起馒头,刚吃了一口,就听对方突然平静的提醒道:“当心别噎着了。”
陈瑶听到这句话,觉得自己差点要噎住了。
她睁大了双眼望着郑思,好像对方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样。
郑思看到她的反应,愈发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郑思担心您一天没吃东西,吃太快容易噎着。”
男人认真的解释着,好像真的只是完全出于好心。
陈瑶轻轻“哦”了一声,然后想起了与他初见的情景。
她抢了人家的馒头。
陈瑶想了想,主动把自己咬了一口的馒头递给郑思:“你吃。”
郑思看见桌上有一个完好的馒头,对方递来的却是自己吃过的。
他大约猜到了对方的想法,可这短暂的停顿却让眼前女子急了。
“怎么,嫌弃了?让你吃你就吃。”陈瑶不由分说的将馒头塞到了郑思手里,还催促道,“现在就吃,快点。”
郑思接过馒头,轻轻回了声是,然后将馒头一口一口的吃完。
陈瑶看着男人嘴角似乎隐隐带着些笑意。
“笑什么?”她疑惑起来,“吃别人剩饭还高兴了?”
郑思收敛住笑意,望着对方,猜出了眼前人为什么故意隐瞒这段过去。
无非是觉得丢人罢了。
平常在自己面前高傲的公主,小时候被他看到那么一副样子,怕是有些难开口吧。
郑思心里曾经有些疑惑的事情,在他现在看来已经慢慢有了答案。
长公主对她的多次相救,多半只是因为当年他的那份好心。
吴宁听到长公主要郑思吃她剩下的馒头时,脸上带着控制不住的惊讶。
长公主这是在公开与男人打情骂俏吗?
老板娘看着郑思吃着同行女子的馒头,笑着说了句:“真是一对恩爱夫妻呀。”
陈瑶耳根不自觉的微微有些发热。
她仓促吃了几口便站起身来,说了句:“动身吧。”
然后便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郑思刚上马车,就听陈瑶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若有下次,便说本宫是你妹妹,免得别人误会更深。”
郑思在她对面坐下,温和的回了声:“是。”
马车再次行驶起来,车里的二人长久的沉默了起来。
陈瑶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的景色,突然忍不住开口问道:“郑大人,是如何看待当今圣上的?”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回道:“圣上待人宽厚。”
陈瑶看着外面,轻哼一笑,然后转过头望着郑思,再次追问道:“大人觉得,当今圣上把这天下治理的如何?”
“治理天下非一人之事,百姓若有怨言,皆是我等为官者办事不妥。”
陈瑶看对方巧妙的避开了这个问题,不由阴阳怪气了句:“你说话做事,愈发像个当官的了。”
她拉开车帘,再次往外望去,就看到路上有一个小少年正拉着自己的妹妹赶路。
兄妹俩皆穿着粗布衣,妹妹一脸笑意的望着哥哥,似乎被对方保护的很好。
陈瑶望着这兄妹二人,微微有些出了神。
很多年以前,他也是这样望着自己兄长的。
“郑思。”他一边看着外面这两人,一边轻飘飘的问他,“这世上,会有哥哥为了自己的私利,把妹妹送去跟人睡觉吗?”
很久没有听到回复,陈瑶不禁回头望去,就见郑思一直注视着自己,神色带着些许凝重。
陈瑶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问了什么。
她缓缓放下车帘,笑了笑,故作轻松的说:“本宫不过是昨天在青楼门口见识了世间凉薄,有感而发罢了,大人何故这种表情?”
郑思心里还是因她的话有了波动,但当下还是收敛了心神。
他回道:“昨日既然有卖女之人,便有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妹妹之人。”
陈瑶忍不住又问:“倘若有人口口声声让你为大局着想,做出牺牲,那是不是就更合理些了?”
郑思沉默了一下,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
“这世间又有多少人,是真的为了大义。”
马车里先是一阵宁静,接着就听陈瑶突然笑出了声。
“大人说的是。”她笑着,神色里隐隐闪现出一丝难过,“这世间的人,哪有不自私的,谁不是为自己而活。”
说着,她脸上的笑意慢慢变淡。
“你之前问,本宫想做什么?”她神色里愈发坚定,“本宫想帮天下人,即使有些事情不该自己管。”
她望向郑思:“世人皆有所求。你帮我打点好了事情,又救了我,我自会记得大人的好。”
郑思听着眼前人这样说,神色微微一暗。
他心里不禁苦笑。
如今自己在她心里,只剩“有用”两字了。
罢了。
至少这样,多少还是能见见她的。
他低头应了句:“是”,接着便是持续的沉默。
陈瑶因为郑思的沉默,有些不满,可又说不上哪里不满。
她想不明白,除了烦躁,便只剩对吴宁吩咐道:“快点。”
***
燕京城里关于天子及当朝丞相的非议愈发多了起来。
坊间传闻,丞相给天子献了数名美人,圣上经常流连于那几位美人的宫中,对皇后也有些冷淡。
有位礼部刚上任的年轻官员看不惯,便在朝堂出言公然劝诫圣上,最后惹天子发怒,挨了重重的十几板子后,人没了。
听说那年轻人在朝廷里没什么背景,是个做实事的,未曾想落得这样的下场。
后面又听说,他是家中独子,母亲因这件事病死,父亲也疯了。
众人虽唏嘘这件事,但燕京城里也从不缺什么新鲜事,时间一长也没人再提。
只是对天子,百姓愈发不满,对当朝丞相也是越来越看不惯。
对当今圣上与丞相的非议,除了美人,还有赋税及对蛮人的政策上。
如今朝廷以作战为由增加赋税,百姓已经不堪其重,但在对蛮人的态度上,却又是一如既往的维持着求和的政策。
如今蛮国人消停几年后,又再次屡屡犯我景国边境,我军也多以守为主,攻为辅。
有人说,景国如今财力物力都跟不上去,除了求和别无他法。
也有人说,景国的军队缺了血性,缺了能用之人,才会让我景国陷入只能求和维持生存的境地。
燕京城里无论怎么传,皆没有什么乐观的看法出来。
但无论是在郊外的百姓,还是燕京城里的富人,皆有种不知什么时候便会被蛮人塌平皇城,朝不保夕的担忧。
***
陈瑶已经近一年没有入宫了。
听说梁永最近献了一位叫苏晓晓的美人,成为了圣上的独宠。
民间对天子及丞相的意见越来越多,她决定主动进宫,看看当今圣上,现在是什么样子。
陈瑶去了御书房,见到了那位传闻中的绝色佳人苏晓晓。
她站在批阅奏章的天子身旁,替代了小李子,低头为对方细细研着墨。
美人身材窈窕,纤腰盈盈一握,眉眼间是颇得男人喜欢的柔弱温顺之态。
她一双眼睛水波流转,望着眼前男人,满眼崇拜之色。
陈瑶不得不感慨梁永的手段。
也不知从哪找来这样漂亮的女子。
陈弘看到陈瑶后,眼里是一如既往的笑意:“阿瑶怎么现在才来看朕?”
“外面闲散惯了,进宫总是有些不自在。”陈瑶找了个借口笑着回道。
“皇宫就是你的家,在外面怎么样,在这里也无妨。”
陈弘一边说,一边合上奏章,放下笔墨。
苏晓晓见状便准备退下,却被陈弘拉住了手。
“在这里陪着朕,无碍。”
他声音里带了些少见的宠溺,拉着对方坐了下来。
陈瑶注视着苏晓晓那张略微羞涩的脸,再次忍不住感慨,这女子生的真是漂亮。
一颦一笑,都能牵动着男人心。
天子也是男人。
陈弘一边安排宫女将新做的糕点拿上来,一边与陈瑶闲聊着,听她讲些燕京城里的奇闻异事。
陈瑶一边轻松的讲着燕京城里那些有趣的人与事,一边脑海里不时想起李政疯之后说的那句话。
他说哥哥也看到了。
陈瑶心里知道。
她与陈弘的关系,再也回不去了。
就像现在这样,一边谈笑风生,一边心里隐隐发闷。
陈瑶一边与陈弘说着话,一边觉得眼前这位兄长愈发陌生。
张以渊死后,梁永继任丞相。
陈弘的变化,陈瑶也是看得见的。
他身上常年紧绷的一根弦,慢慢松弛了下来。
张以渊叛国之举虽不可饶恕,但多年来一直对陈弘有所管束。
美人、美酒、罕见珍宝,他从未给天子献过。
而宁王梁永则恰恰相反。
苏晓晓便是他找来的美人。
陈瑶看得出陈弘很喜欢她,也对这美人的低眉顺眼很是受用。
看着眉眼愈发舒展的君王,陈瑶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燕京城如今的样子。
路边乞讨者越来越多,还有庄稼汉们难承赋税之重的抱怨。
天子,当真不知道百姓所想吗?
陈瑶一边想着这些,一边说着趣闻,就见苏晓晓主动过来为她倒了杯茶。
陈瑶笑着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后,望着她说道:“苏姑娘的美貌果然与传闻里一模一样。燕京城里人人都知道宫里有位绝色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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