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口,阴沉沉的天空,朔风席卷,雪花四散飞舞。
马车从宫中驶出,甬道的尽头,颀长幽远的身影举着伞,站立在拱形门下,昏暗甬道,天光从身影身后溢出,像一尊清冷光辉的玉像。
马车驶出了长央宫的大门,停在遗世而立的身影前,伞微微抬高,露出伞下清冷俊美的一张脸。
鸿雁撩开窗帘看了一眼,司马郎君的脸映入眼帘,她忙垂眸,合上车窗,转头对漆姑道:“殿下,是司马大人。”司马大人这张脸,难怪引得几位公主和都城无数女子竞折腰呢。
漆姑眉心微微拢起,打开车窗,便看到司马弘站在马车前,一身白色斗篷,举着玉色油纸伞,连雪都好似特别偏爱他,围绕在他身边飞舞,矜贵无暇,气质斐然,好一个雪中贵公子,如同九天下凡的雪神仙!
饶是漆姑如今不再对司马弘有别样心思,面对此情此景,也不由得呆了呆,这,这还是人吗……
司马弘登上马车,从容收了伞,放在一旁,他这样自在,漆姑和鸿雁一时没反应过来。
漆姑嘀咕小声,当真是神仙不成,飘飘然就上来了。
身后,一道视线正撞见司马弘弯腰上了大公主马车的一幕。
漆姑心里挂心着阿父的病,又被刚刚那雪中玉公子的一幕震撼,没赶司马弘下去马车。
反而伸着脑袋,着急的问:“司马弘,我阿父怎么就病了?他有没有发烧,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吗?阿父的腿呢?有没有旧疾复发?”
司马弘见漆姑急得双眼泛红,心中不知名的情绪悄然升起……
他竟有一种生病的倒不如是他自己的念头,他不愿漆姑如此为别人着急,即使那是漆姑的养父,他语气淡淡的道:“李先生无大碍,修养个几日就回恢复了。”表情有点冷。
“骗人!阿父若没事,你为何让小黄门特意告诉我。”以前在李家村的时候,阿父冬日腿疼得睡不着也不让她知道,来了都城,她不能时时刻刻看着他,心中十分愧疚,听阿父病了,更是焦急。
阿父的腿本就需要好好的保养,还这样不顾惜身子。漆姑打定注意,见到阿父定要好好嘱咐他,最好能够派个人照顾他。
司马弘见漆姑穿着镶着白色狐狸毛的暗红披风,一张脸埋在白色茸毛中,眼中闪烁着泪光,司马弘的心柔软得像窗外的初雪,飘飘洒洒的雪,倏忽忽落到心上,化成一滴水滴,令他心尖发痒。
知道失礼,他的眼睛也根本无法从这样的漆姑身上移开,他们太久没见了,足足一个月,他已经无法忍受漫长的见不到她的时间。
鸿雁见司马郎君眼神一眼都不错过的盯着公主,公主却一点都没察觉这危险的目光,只关心李先生的身体,她莫名想到林间背对狼的小鹿,丝毫没察觉身后正用贪婪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猛兽。
忽然,司马郎君扫了她一眼,鸿雁立即收回探究的视线,司马郎君的扫向她的视线,带着警告。
马车很快停稳在司马弘别院门口,司马弘下了马车打开伞,一只手伸向从马车内出来的漆姑,漆姑晕乎乎的由司马弘扶着下了马车。
又晕乎乎的和司马弘同撑一把伞,一红一白的衣裳交缠在伞下,修长有力的长臂横在漆姑的腰后,护着人跨过门槛。
鸿雁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伞,再抬眼,就只剩下地上红白两道裙尾交缠在一起,流淌过台阶,消失在朱红色的门口的虚影。
漆姑一心记挂阿父的病,穿着厚实的斗篷,全然没注意到司马弘的手放在了不该放的位置。
一路上,司马府的下人,就这样看着二人同撑一把伞走过,自家郎君带着明显保护以及……占有的姿态搂着公主,两人看上去像是从府外回来的新婚夫妻,亲密无间。
下人们个个心中惊诧但脸上都克制着不露出任何异样,直等到两人背影离开,才敢抬头偷偷看向两道身影,他们家郎君和公主,这怕不是好事将近……
来到阿父的院子,漆姑没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司马弘只觉得手腕上带着丝丝温度的手一凉,披风柔滑的布料扫在他的手上,带走了馨香的暖意。
他怅然若失的收回手,跟着进了屋子。
漆姑一进屋子,便感觉到屋子很是暖和,她鼻子动了动,屋子里不仅暖和,她还闻到了一丝酒挥发出的香气。
“嗯?”她绕过屏风,看见面色红润的李士盘腿坐在一边榻上,桌上摆着一旁花生、一盘烤彘肉,还有两碟糕点,最重要的是,桌子上还摆着一个小火炉,上面正温着一壶酒。
漆姑顿时怒了,枉她还那么担心阿父的身体,结果阿父过得很是逍遥,生着病还喝上小酒了!
“阿父,你怎么可以喝酒!”漆姑一屁股坐在了另一边的榻上。
见漆姑来,李士眼神一亮,冬日无聊,他最近生病,司马弘勒令人看着他,不让他出门。
他今日悄悄去厨房偷了一壶酒,正准备自斟自酌,没想到漆姑就来了。
他开心的招招手,“漆姑,来得正好,这天气,正适合猫在家中喝点小酒。”
他正要举杯,漆姑一把按住了他的手,“阿父,你生着病,还喝什么酒。”回头道:“来人,把酒给我撤下去。”
李士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好不容从厨房偷来的酒,就这样被无情的撤走。
他控诉的看向漆姑,“我就喝一点,天气冷还能暖身体,真不妨事,漆姑,快点让人把酒拿回来,咱们父……?”看了一眼司马弘,改口道:“咱们师徒两个今日畅饮个够。”
“休想!”漆姑态度坚决,生病还敢喝酒,阿父胆子太大了!
“你,你现在好大的公主架子!”李士故意道。
“哼,阿父知道就好。”
李士见漆姑态度坚决,知道酒是喝不成了,早知今日漆姑要来,他就明天再去厨房偷酒就好了。
漆姑坐在一旁,数落着:“生病可马虎不得,您的腿疾冬日很容易复发,要注意保养,还有如今天气寒冷了,最近外面又不太平,您不要随意外出。”虽然阿父和储位之争没什么关系,但保不准呢,她还是叮嘱道。
李士将双手对插在衣袖中,歪着头,“知道了,在李家村就管着我,如今在都城还管着。”
漆姑笑道:“到阿父七老八十了,我也管着阿父。”
李士嘴角一弯,心中比喝了酒还暖上几分,这是父女俩在都城过的第一个冬天,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没有漆姑在身边的冬天。
那日去城郊查看土地情况,他一个人坐在马车里,感觉马车空落落的,像是少了点什么一样,以往他和漆姑一起巡视土地,漆姑在一旁叽叽喳喳不觉得什么,如今安静下来,的确有些不适应。
现下漆姑就在自己眼前,这场病倒是不亏,见着了女儿。
他看了一眼司马弘,缩着脖子,小声的问:“听说皇上要封太子了,最近宫中……漆姑你可会有危险?”
看来太子之争已经摆在台面上了,连阿父这样不关心朝政之事的人,都知道局势紧张。
“不会,我不会有事,阿父放心。”上辈子母后还没和司马弘没有正式联手,阿弟都坐上了太子之位,更何况这辈子,司马弘早早和母后联手,太子之位是阿弟的这个结果,不会有变。
李士再消息不灵通,也知道太子之争多么凶险,还好,他多次明里暗里询问司马弘,司马弘都告诉过他漆姑很安全,他心中才稍安。
来都城之前,他和司马弘交易,司马弘必须保护漆姑的安全,他不在乎那个太子之位谁坐,但漆姑必须安全,必须永享荣华富贵。
他自私也好狭隘也罢,漆姑是他女儿,他就要为她打算。
今日见到漆姑还是和以往一样,他瞧着她还长胖了一点,白了一点,不错,司马弘没食言。
他丢一颗花生到嘴里,“漆姑,阿父怎么觉得你又胖了,这皇宫里的伙食果然不错哈。”
漆姑后槽牙都咬紧了,“阿父,花生、烤彘肉上火,我看您在病中不适合吃~~~”
父女二人虽然什么都没明说,但都知道对方依旧还是原来的漆姑,依旧还是原来阿父。
漆姑盯着阿父喝了药,看他被苦得龇牙咧嘴,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心里就觉得轻松又温暖。
屋子里温馨的气氛一时将凛冽的隆冬渲染得温软。
司马弘眼角带笑,眼神一直跟随漆姑,李士看了他好几眼,他都未曾发觉。
嘿嘿,他女儿好有魅力哦,把都城第一美男子迷得不要不要的,身为老父亲,他又骄傲又忧愁的。
喝了药,李士犯了困,漆姑看着他上了床歇息,才和司马弘从李士的屋子里出来。
一阵寒风吹来,将漆姑吹得清醒了几分,她看向一旁的司马弘,阿父病得根本不重,这人却专门遣了小黄门特意告诉她,打的什么主意她不清楚,反正目的绝不是让她来看阿父那么简单。
“还请司马大人好好照顾我阿父,我先回宫了。”
司马弘却叫住了她,“漆姑,等等,太子……”司马弘抛出钩子,等待鱼儿上钩。
漆姑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司马弘,她和司马弘多日不见了,司马弘在宫中行走的时间很多,她如果有心总能见到他的,就像上辈子她就经常借着去给母后请安等名义见他。
但自从上次司马弘做出惊人之举,她就打定主意,能不见司马弘就不见他。
所以两人已经一个月没见了,要不是他让小黄门来说阿父病了,他们今日是不会见面的。
“你是故意的。”漆姑双手抓住被凌冽的北风吹起的斗篷,瑟缩了一下:“阿父病的并不重,你却故意让小黄门来通传,你故意让我出宫的,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见她刚刚被屋子中的热气熏红了的脸,被风吹得退去红晕,司马弘高大的身影挡在她身前,伸手自然的为她拢了拢披风。
漆姑眼前的光线被司马弘挡住,她感到压迫,还来不及后退,司马弘双手已经死死的拉着她的披风领子,既是让披风免受风的侵袭而散开,也是不容她退后的强势禁锢。
“这里风大,到我书房去说吧,嗯~”他的脸低得离她的脸颊及近,呼出的气息打到漆姑睫毛上,漆姑觉得睫毛有些痒,她不得不往后微仰,脸侧向一边,不然他的唇瓣就要触碰到她的鼻尖了。
“司马弘,你卑鄙!”
司马弘轻笑一声,“嗯,的确,我们可以走了吗,还是你想在这里?”
他威胁的将脸靠得更近,漆姑连连后退,只能答应。
跟着司马弘来到了他的书房,这书房上辈子她来过,正是在这里,她看到他偶然流露出的疲惫神色,那时,她心疼他的不易,每天要面对那么多政务,要做的事情那么多,还要面对那么多人的刺杀,她走到他身后,手指放在他的太阳穴,为他按摩。
这里,是有些美好回忆的,但回忆只是回忆而已。
屋子里很暖和,似乎是有人特意添了暖炉的,她奇怪,记得司马弘并不喜欢屋子里太暖和,那时他说:“屋子里太暖,会让人沉溺,会让人头脑不清醒,我不喜欢不清醒的感觉。”
漆姑站在温暖的书房,不愿意坐下来,她站着道:“现在可以说了吗,到底什么事情非要让我来一趟。”
谁知,司马弘趁她毫无防备,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漆姑挣扎,却被他更用力的禁锢在怀里,他将下巴放在她的肩上,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漆姑,漆姑……”
他想她,想见她,从未觉得冬日如此难熬,不是因为冷,他不怕冷,他只是觉得看不到她的日子太过……漫长。
漆姑的双手在司马弘背上狠狠的捶打了几拳,“司马弘你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这样不一样的司马弘,让漆姑不知如何是好,本能的感到危险。
司马弘满足的抱着漆姑,“嗯,我卑鄙无耻下流,司马弘?如果是你,那多叫几声,我喜欢。”
漆姑回宫后,变得像是一只躲在洞穴里,眼睛谨慎盯着洞外的小黄鼠狼了。
他几次特意在她请安时等在皇后处,她都没出现,他便明白,她视他为洪水猛兽的在躲他,连去皇后宫请安,都与他错开时间
小黄鼠狼很是狡猾,但软肋都摆在明处。
李先生的病真是恰到好处,他知道,其实李先生也想漆姑,既然如此,他为何不成全李先生的爱女之心,也顺便成全自己呢。
漫长的冬天,小黄鼠狼不能一直躲在洞穴里,不是吗。
漆姑:司马弘你个变态!
司马弘(逐渐变态脸):叫得真好听,来多叫几声,我爱听
捉虫,明明花了一个多小时修了两遍,还是有好多虫,我要再认真一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7章 他想她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