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装病

赵雪梨没有退让,纤细的身子依然固执地杵在门口,指尖紧紧攥着袖口,声音发颤:"表兄,我我我..."

她心跳得厉害,像是有只受惊的雀儿在胸腔里扑腾,说话不免断断续续的,连耳垂都染上了一层薄红。这般情状,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心里有鬼。

裴霁云却是突然顿住步子,玄色锦靴在青石地上碾过,没再急着进入,而是垂眸凝着她问:"紧张什么?话也说不顺了?"

如果此刻江翊之不在石门之内,雪梨或许会镇定许多,但她方才才收下了江翊之的玉坠子,温润的玉石还贴在手腕之上发烫,两人还牵了手,有过短暂的肌肤相贴。她胆子并不大,面对着仿若洞察一切的裴霁云,实在是很难平静下来。

雪梨袖子下的手紧紧绞在一起,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临到头了,急中生智,干脆捂住肚子惨叫一声:"表兄,我有些不舒服。"

她声音里带着几分哭腔,倒显得格外真切。

随后跌着步子,往前踉跄几步,很是精准地扑进了裴霁云的怀中。

他身上的松雾香扑面而来,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墨香。

裴霁云的眼眸依然寒凉如深潭,但还是抬手接住了她,大掌撑着她的手臂。

赵雪梨压根不敢抬头,垂着脑袋瓮声瓮气道:"表兄,我肚子好疼,我们快回去罢。"

她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几分哀求。

裴霁云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石门之后,似笑非笑,"这疼得倒是不赶巧了。"

赵雪梨不吭声,只将脸埋得更深了些。

裴霁云扶住她,到底还是转了步子,往外走,"看来只能下次再寻机会同姈姈看完壁画了。"

赵雪梨小声:"多谢表兄,那画得无趣,不看也不打紧。"

裴霁云笑着道:"姈姈耐性好,无趣的画,也瞧了这般久。"

这句话实在是让雪梨不免多想。她攥着袖口的手又紧了几分,指节发白。也不知道他是在说画,还是已经察觉出猫腻,在暗暗警告她。她后悔自己多那一嘴话,此刻含糊一句,一直到下了山,再次坐上马车,都秉持着多说多错的原则,没再开过口。

马车沿着来路返回,却已经没了之前的温和氛围。

车帘外,暮色渐沉,远处的山峦轮廓模糊,像一幅未干的水墨画。

惊蛰不知去向,唤云在外驾驶着马车,神情肃然,握着缰绳的手背青筋微凸。

雪梨偎在裴霁云怀里,依然捂着肚子不敢放开,眸光都不敢乱瞥,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同他对上了,被瞧出所有心思。

他许久都没开口,只是轻一下、重一下地给她按着肚子。

雪梨心里也是没有底,她将那坠子往手腕上撸,又哀哀叫了几声疼,而后越想越觉自己实在是心虚得厉害,定然已经被瞧出端倪,可方才情急,除此以外,她也想不出别的法子。

若是真让裴霁云进了石门,见了江翊之,雪梨简直能当场昏过去。

两相一比较,还是现在好。他虽然看出自己心虚撒谎,可到底没见着翊之哥哥,那层窗户纸没捅破,雪梨就还有一段喘息时间。

再次回到山庄,下马车前,裴霁云问她:"姈姈,你可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雪梨依然不敢抬头,她看不见他眼中讳莫如深的冰冷情绪,只是逃避性地摇头,发间的珠钗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裴霁云松开她,目送着她纤细的身影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过了会儿,惊蛰快马而归,马蹄声在青石板上格外清脆。他附在窗前同裴霁云禀告一番,声音压得极低。

暮色渐浓,昳丽天幕一寸寸褪色,又逐渐变得冷冽灰暗、不近人情。落日的光落在裴霁云眼底,映出一片寒潭般的冷,他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去庄子里请个大夫给小姐好生治治这肚子疼的毛病。"

车帷落下,惊蛰应声离去,脚步声迅速消失在暮色中。

尚未入夜,雪梨闺中就来了人。那大夫望闻问切一番,给她开了好几贴药,尚未熬制成药汤,雪梨看着那上面的黄连、苦胆草等药材,脸色霎时就难看成了苦瓜。

她本想糊弄过去不吃,一个时辰后,裴霁云亲自端了药来。雪梨头皮发麻,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意:"表兄,这种小事,何需你亲自来?"

他披了件缟白大氅,如载月而来,短短数个时辰没见,雪梨却觉二人之间似多隔了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纱,她说话也恭顺许多,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裴霁云笑了笑,"你性子娇,我不来,怕是不会喝药。"

雪梨本就理不直气也弱,不敢讨价还价,连忙接过药碗,捏着鼻子仰头喝。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头,苦得她泪眼婆娑,想吐出舌头哈气,但这太过不雅,她生生忍下了,只将脸皱成了一团。

裴霁云见她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神情愈冷,搁下托盘,径直离去。

雪梨放下药碗时,房中已经空无一人。她连忙扑到茶几前,给自己灌下好几杯茶水,才止住了胃中翻江倒海般的吐意。

入了夜后,二皇子处来人,说官道上的积雪乱石已经清通,老夫人便定下寅时出发。

赵雪梨心里存了事,在床上躺到丑时末还未睡着,只得又爬起来洗漱穿衣,眼下都泛着淡淡的青影。

此次回京多了裴霁云,队伍里多出好一些着甲佩刀的护卫,雪梨迷蒙着眼往外偷看过几次,觉得个个都威风得紧。

裴谏之颇有几分我行我素,在前半夜就扔下众人骑马回了京。

雪梨方才服侍老夫人上马车时,隐隐听出裴谏之此行也被安排了与太府寺卿嫡女沈怀意相看之事,但结果可能并不令人满意,裴谏之还没见到沈小姐就面色冷凝地摔门离去。这件事传到二皇子妃耳中,怕沈府同裴府生了嫌隙,从中做了不少调节。

一路上又是摇摇晃晃,睡不安宁,下马车时雪梨几乎要睁不开眼。她强忍着睡意伺候老夫人回到松鹤院歇下,再次步出暖阁时天色已经大亮,整夜阴霾渐退,流金慢洒,映出一片朦朦胧胧的昳丽光晕。

她打着哈欠,好不容易回到自己闺房,将将推开门,就见一个白衣人静静立在窗下。晨光勾勒出他修长的轮廓,衣袂随风轻扬。

雪梨困得视线恍惚,下意识以为是裴霁云,很是娴熟地掩门进入,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许多话在心中转过一圈都被按下,她犹豫着往前面走了两步,语气试探:"我…我想休息了,表——"

最后一个字卡在了白衣人转过眸的视线中。那人俊俏的眉眼冷着,浑身笼罩在一股沉郁的气质中,又透着无尽的躁,好似被谁惹到了,十足十的不愉快。

赫然是一日未见的裴谏之。

他冷眼,挑眉问:"赵雪梨,你以为我是谁?"

宝子们新年快乐[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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