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中心城，凌危先是回住处拿了两个琥珀果，又到商场买了两根变态辣鸭脖，提上东西去中心医院。

熟门熟路来到病房，还没敲门便看到老赵坐在床上，惴惴不安地向房门的方向张望。

“小凌。”他看见凌危，连忙起身开门，把凌危拉进来，再把门锁上。

凌危察觉到情况不对，问：“发生了什么事？”

“小马他发疯了！”老赵脸色焦急，飞快说：“今早我们一块吃早饭，吃到一半他好端端突然就疯了！先是抱着脑袋大吼大叫，接着又摔东西砸桌子，他还想扑过来掐我脖子，给我吓得够呛！”

凌危听完端详他两眼，见他身上并没有伤，才问：“然后呢。”

“然后一群保安和护士拿着电棍“歘”地冲进来把他电晕，像抬死猪一样把他抬出去了！”

凌危：“………”

老赵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之前他说他有精神病我还当他逗我玩呢，没想到他来真的啊！”

“后来斐兰博士来了，他跟我说小马这次发病有些严重，让我先回病房休息，我就回来坐着了。”

“你说小马年纪轻轻一孩子，怎么会得这种病呢？你是没瞧见他疯起来那模样，眼睛通红，看起来要吃人一样，太吓人了……”

“唉？你还带了东西来？我都说了这里什么都有不用买，你又乱花钱。”老赵嘴上数落，脸上却美滋滋地打开了凌危放在桌上的袋子。

“这这这……这不是琥珀果吗！？这东西比我命都贵，你买它干什么？！”老赵手里捧着一个琥珀果左看看右看看，心疼坏了，“你们这些小孩花钱大手大脚的，一点都不晓得节约……”

“不是我买的。”凌危：“爱吃吃，少啰嗦。”

“啊？不是你买的那是谁买的。”

凌危：“………”

老赵：“………”

两人四目相对，突然就不说话了。

都心知肚明。

老赵神色复杂，支支吾吾地：“你住人家家里，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是不是不太好啊……”

凌危坐在椅子上，翘着腿，低头打开通讯器，说：“不吃扔了。”

“谁说我不吃，你拿都拿来了，我高低得尝尝什么味儿。” 这么贵的玩意，他舍得扔就怪了。

不一会儿，他把果切好，摆在他平时用来吃饭的盘子里，兴冲冲地叫凌危过来吃，被凌危头也不抬的一句“不吃”打发了。

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老赵早已习惯他阴晴不定的脾气，所以压根不会往心里去，自己端着盘子坐在床上吃。

吃着吃着，他慢慢咧开嘴笑了起来。

“真甜，真香，难怪卖那么贵呢……”

“我看袋子里还有一盒鸭脖，是买给小马的？那我也留一个琥珀果给他尝尝，就是不知道他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唉，年纪轻轻的，真是造孽……”

凌危关了通讯器，抬头望着窗外出神。老赵自言自语半天，也不知他听进去了几句。

按理说，中心城经过几轮严密排查，绝不可能还存在半完全体以上的变异种。可如果没有高级变异种的控制，司马敬为什么会忽然失控？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体内的变异虫卵在急剧繁衍，试图和他争夺主体意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老赵同样也会经历这个过程。

凌危拧起眉，心里升起无端的烦躁。

看来回海蓝星寻找抗体的计划必须提前了。

＊

傍晚时分，一名全副武装的“护士”推着餐车过来给老赵送餐。

老赵忙问：“护士小姐，小马情况怎么样？好点了吗？”

“已经稳定下来了。”她的声音从厚厚的防护服里传出，显得有些沉闷，“您先吃饭吧，饭后半小时吃药，记得要多喝水。”

老赵答应：“哎，我都记着呢。”

那护士说完扭头看了眼凌危，问：“需要家属餐吗？”

老赵摆手说：“不用，他等会儿就走了。”

护士点点头，推着餐车离开了病房。

老赵把牛奶拿给凌危叫他喝了，还叮嘱说：“走的时候记得把鸭脖也带上。小马估计没那么快好，就算好了护士也会盯着他不让他吃，你拿回去自己吃，别浪费了。”

老赵不喝牛奶，他说他喝了牛奶会犯恶心拉肚子，所以每次去超市只买凌危的那份。

凌危不知道他是喝了真的会拉肚子还是舍不得花钱买，反正自从被他收养之后凌危的确没见他喝过。

但他给凌危买的奶却一直是超市里卖得最贵的那种。按照他的说法就是一分钱一分货，贵的肯定比便宜好。

凌危小时候长得跟豆芽菜一样，瘦瘦巴巴，营养不良似的。他总是担忧凌危以后长不高，所以每次吃饭的时候对凌危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吃那么少，以后长不高的。

于是经过他长达十年孜孜不倦的洗脑，“身高”终于成了凌危最反感谈论的话题。只要老赵一提，他的脸色就会变得巨臭无比。久而久之，老赵也就渐渐不提了。

凌危能长到现在这样，老赵其实已经很满意了。而且他才19，再努力窜一窜，没准能长到一米八也说不定呢。

凌危喝完牛奶要走，老赵问他明天还来吗。凌危略加思考之后说不来，明天要补直播时长。

“那小马有什么情况我就发消息告诉你。”老赵说。

凌危心想对方是什么情况跟他有什么关系？

谢邀，不熟，他并不是很在意。

在回去的车上，凌危收到了祁澜发来的消息。

祁澜：晚点回去，你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凌危：哦。

凌危：那我先把饭做了？

祁澜：好。

过了两分钟，他又补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话。

什么叫“如果可以的话”？凌危一脸冷漠地想，他该不会认为自己连饭都不会做吧？！

呵，他今晚高低得露一手，吓死丫的。

回到住宅区，楼下的警卫员正在拦截一个试图闯进大门的女人。

“女士！我再警告您最后一遍，您没有进入B1住宅区的权限！如果您非要硬闯，那别怪我不客气了！”

被拦住的女人恼羞成怒地骂：“你的上级是谁？！我要投诉你！”

警卫员：“您请便，我的警号是B013227，打警务热线就能投诉我。”

女人气冲冲地打开通讯器，转身的那一刻才发现旁边竟还站有人。

目光交汇。

凌危只是扫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巧，这个人他认识。

罗琼，生物基因学顶级专家，就任于中心城生物基因研究工程部，擅长的领域是动物基因克隆与人类基因改造。

凌危之所以能第一时间认出她，是因为三年前，这位专家曾在他就读的学校进行过演讲。

不过这个地方连大明星容觞都能见到，一个专家又有什么可稀奇的。

凌危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嫌她挡路，绕开她要进去。

“你……是你？！”罗琼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就像看到一只恶心丑陋的爬虫出现在她精心栽培的花圃里，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荒谬和愤怒。

“站住！”罗琼呵斥。

站住？她在叫谁？

无所谓，爱叫谁叫谁，关他什么事。

罗琼看着凌危畅通无阻地进入大门上了楼，又是一阵怒火中烧。

“你瞎了吗？为什么让他进去？！”

一个下三滥的网络直播居然能堂而皇之地在戒备森严的中心城出入自由，荒唐，真的荒唐至极！

警卫员瞥了她一眼，凉凉地：“凌先生有上校特批的通行证件，您要是有的话我也不用拦您了不是。”

罗琼：“………”

＊

煮饭对凌危而言还真不是一件难事。以前还和老赵住一块的时候，老赵就手把手教过他好几回。

什么淘米要淘两回，水要没过三分之一截手指，圆粒的硬米要多煮几分钟等等，他都背得滚瓜乱熟。虽然没实践过几次，但理论这一块他早就拿捏住了。

他一丝不苟，按照老赵教他的方法把饭煮上，这才放心地走进书房准备开播。

这几天欠的直播时长有点多，得想想法子水回来才行。

「啊啊啊亲亲妈咪的傻逼宝贝！！」

「你穿外套是什么意思？跟爹也这么见外？快把外套脱了！」

「真是一群冒昧的家伙，他为什么穿外套你们心里没点数吗！？」

「嘿嘿嘿~~懂的都懂」

凌危不知道这些神经又懂了什么，但他不在乎，漠然问：“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知道，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知道，我被关在家里的第九天」

「知道，是我们父子相认的大喜日子！」

「呃，今天是10月3号啊」

凌危：“没错，已经3号了。都看看自己给爹打榜没有？每天的免费鲜花送了没有？排名往上爬了没有？月初不努力，月末徒伤悲。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爹教你们？”

「妈的，老子上个逼班给老板当牛做马，上个网还得给你当牛做马，老子天生牛马命是吧？」

「周扒皮都没你能扒皮」

「我们把你当儿子，你把我们当生产队的驴？」

「不给点甜头就想让我们给你办事？」

「少痴心妄想了，别人都是给一巴掌再给颗枣，这傻逼只给巴掌不给枣啊兄弟们！」

凌危：“………” 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有点过分。

嗯，那就先给颗枣吧。

凌危：“明天补直播时长，从早上十点播到下午五点，纯玩局。”

这话就像撒进鱼塘里的饲料，鱼群瞬间沸腾翻涌起来。

屏幕里的烟花争先恐后地竞相绽放，耀眼的光芒落进他浅淡的蓝色瞳孔里，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

「啊啊啊玩什么玩什么呀！我想玩你行吗？！」

凌危：“不行，滚。”

「Q先生会来吗？妈咪想看宝贝和Q先生一起玩！」

凌危：“敬请期待，无可奉告。”

「明天我生日，想看你穿女仆装！」

凌危：“可以，十万一次。”

“感谢凌危亲妈、酸不溜秋的泡泡橘、我是学渣我自豪了吗、无敌性感的……”

凌危卡住，不可思议地认真看了眼屏幕，然后一脸嫌恶：“母蟑螂送的盛世烟火。”

系统：“魁梧强壮的公蟑螂”给您送出一片盛世烟火。

魁梧强壮的公蟑螂：啊啊啊啊这么多年我终于找到我的CP了，老婆亲亲 ！@无敌性感的母蟑螂

无敌性感的母蟑螂：嘿嘿~老公亲亲￣3￣~

凌危：“………”

「……逆天」

「真羡慕这种双向奔赴的病情啊」

「他妈的连蟑螂都有老婆了，老子还他妈单身，操，不活了」

凌危：“要死死外面，别死我直播间，晦气。”

「老子不是来听你骂人的，训练室到底开不开？」

「不明白这么不讨喜的主播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你们都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都是一群看脸的舔狗，越骂他们越兴奋，真是恶心」

「哟，老黑们闻着味儿来了」

“针眼大小的脑容量想不明很正常。”凌危冷笑：“我讨不讨喜关你什么事，你的喜欢和厌恶又关我什么事。我活在世上的目的不是为了讨你喜欢的，你算什么几把。”

「就是就是，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们也配？」

「不喜欢还来看，还非得KY两句彰显自己那弱得可怜的存在感，你又是什么品种的见人啊？」

「听好了黑子们，老子再说最后一次，我他妈就喜欢他那副拽了吧唧的嘴脸和狂到没边的逼样，懂了吗？！」

凌危：“……懂你妈。”

一脚踢出直播间。

「我不一样，我是被小傻逼的人格魅力所深深吸引！」

“人格魅力？”凌危眉头拧得像麻花，“呵，我有这种东西？！”

不信，踢出去。

骂也被踢，夸也被踢，爹粉们实在是忍无可忍，纷纷将矛头对准凌危就是一顿破口大骂，给黑粉们整不会了。

“咔哒”。

客厅传来开门声。

凌危当机立断：“今天就到这，下播！”

「我操，半小时都不……」

“嗞——”屏幕黑了。

一阵饭香味儿从厨房里飘散出来。

狂到没边的某主播老实巴交地站在玄关旁：“长官。”

祁澜挂好外套，笑笑问：“饭煮好了？”

“嗯，应该煮好了。” 凌危屁颠屁颠地跟着他去冰箱拿食材，怪不好意思的，“要不您先休息会儿？”

祁澜：“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填饱肚子才是第一要务。想吃什么菜？”

“都行。”

“今天时间有些晚，那我简单做点？”

“好。”

大半个小时后。

清蒸桂鱼、红烧排骨、土豆焖牛肉、玉菇三鲜汤，“简简单单”的三菜一汤做好了。

香得凌危找不着北，埋头“库库”干饭。

“老赵最近怎么样？在医院住得习惯么？”祁澜问。

凌危边吃边咕哝：“好得很，自从知道医院吃饭不要钱以后一顿能吃两碗饭，住了一个多星期把自己吃得油光水亮的。”

祁澜：“听起来医院的伙食还不错。”

凌危：“还行，他就是爱贪小便宜，免费的不多吃点就是亏了。”

祁澜笑了笑，“明天还去？”

凌危摇摇头：“不去了，明天得补直播时长，欠了快十个小时了。”

祁澜头一次听到直播时长还能欠的，不由感到新奇，“还能这么干？”

凌危扬眉道：“怎么不能，我的直播间我做主。不求尽善尽美，但求为所欲为。”

祁澜：“只是在直播间？”

凌危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祁澜意有所指：“为所欲为。”

凌危：“………”

完了，他也脏了，为什么他会秒懂啊！

凌危继续埋头干饭，半响才憋出一句：“在外面我要脸。”

祁澜笑着点了点头：“看出来了。”

后面吃得差不多了，凌危在夹鱼骨头上的鱼肉，思索再三，又回到了医院的话题：“我今天去医院没看到另一位长官，老赵说他情况不是很好。”

“嗯。”祁澜垂着眼，表情很淡。

“没有外力因素的操控，轻度感染的变异种一般不会无端失控。”凌危咬了咬筷子，迟疑道：“你们……在拿他做实验？”

祁澜闻言看向他。

“他自己说的。”凌危耸肩：“上次他托我给他买东西，无意间提了一嘴。”

祁澜放下筷子，转而拿起勺子给凌危和自己舀了半碗汤，“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凌危：“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祁澜：“什么事？”

凌危也学着他端起汤碗，拿瓷勺随意搅了两下，斟酌着开口：“就是……不知道长官有没有听过「水母计划」。”

祁澜不答，靠着椅背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

被低沉而强大的气场席卷的那一瞬，凌危忽然间理解了颜小飞今早说的那句话。

“他看起来好严肃，有点吓人。”

原来并不是装的，只是凌危鲜少看到他这一面而已。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眨了个眼功夫。

凌危被他盯得如坐针毡，忍不住把汤碗举起来，挡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

祁澜笑了一声，嘴角再度泛起笑意：“原来你们年轻人喜欢这样喝汤？”

“……咳，没。”凌危放下碗，默默干了这碗汤。

“「水母计划」？以前略有耳闻，不过时间太过久远，已经忘得差不多了。”祁澜淡道：“我只记得是海蓝星为了寻求永生而秘密进行的一项反人类的实验。”

“差不多。”凌危道：“它的全名叫「灯塔水母计划」。是以灯塔水母的生存和繁衍模式为研究目标，使人类能够永生不灭的计划。”

“变异虫卵就是那个计划里衍生出来的产物。”

“不过很不幸，那项计划最终不但失败，还导致了整个海蓝星的覆灭。”

海蓝星覆灭之后，这项秘密研究被烈星的科学家公之于众，使这颗即使已经覆灭的星球依然遭到了外星系的指责和唾骂。

“所以呢，”祁澜问：“你想说什么？”

凌危：“我是想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海蓝星在研究出变异虫卵的时候也研究出了它的抗体？”

祁澜：“………”

凌危：“………”

凌危：“呃、这只是我的猜想……”

祁澜：“你的意思是，海蓝星明明研究出了抗体，但他们就是不用，所以导致了整个星球的覆灭？”

凌危底气越来越弱：“那有没有另一种可能，使用抗体的人需要满足一定的条件才能使抗体生效呢？”

祁澜露出一个捉摸不透的笑容：“哦？你好像很了解？”

凌危：“这也只是我的猜想………”

祁澜：“乖，下次别瞎猜了。”

凌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