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四诚眼眸暗沉地看了一眼被僵尸围成的铜墙铁壁,虽然在鬼怪的围堵下隐有摇晃,但看起来依旧是短时间内无法撼动的。
牧四诚嘴边的獠牙越来越长,脸色是一种接近尸体的青色,呼吸变得急促,他目测了他和孔旭阳之间的距离。
这个距离他一个爆冲是可以填平的,也就是他现在可以突然爆冲过去搞突袭,偷走孔旭阳腰上的黄历丢到僵尸墙外面。但他要是强行爆冲过去,牧四诚身后这个僵尸肯定会再弄他一下,孔旭阳那边也会勃然大怒,一定会杀了他,在僵尸和孔旭阳的双重攻势下,牧四诚觉得自己撑不了多久就会嗝屁。
不过牧四诚仍死死盯着孔旭阳腰上黄历,深吸一口气,压低身体,亮出右爪子一个爆冲过去从孔旭阳的腰上狠狠挠过,几乎同时,他背后的僵尸紧跟而上,身躯晃动出了残影,大张着嘴就要狠狠一口咬在牧四诚的背上。
孔旭阳的反应也极快,他眼中的怒意还没浮上来,手中的短刀反手一列,挡在腰间往外一荡,荡开了牧四诚伸过来的爪子。
但孔旭阳没想到的是,牧四诚没有如他预料一般翻身去挡身后的僵尸,而是不管不顾,用右爪子抓住孔旭阳的短刀往前一拉,把孔旭阳拉到自己的身前。
在孔旭阳愕然和猝不及防的眼神里,牧四诚硬生生地受了背后僵尸在背上凶猛的一咬,然后用左手从孔旭阳的腰间勾走了黄历,还顺手扯走了还没反应过来的杨志刚从坟地抛出来的黄历,捏作一团往外一扔,厉声道:“楚昭棠,黄历出来了!”
牧四诚背后的僵尸咬住他死死不放,他被咬得呛了一口发乌的淤血。
从被僵尸咬住的地方,尸毒源源不断地注入牧四诚的体内,他的脸色在顷刻之间就衰败了下去。
牧四诚双手伏撑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呼吸里带出了腐臭气,双眼发乌,獠牙长得快要抵住下颌,喉咙里发出渴血的嘶吼。
孔旭阳眼睁睁地看着他辛辛苦苦搜集而来的黄历被牧四诚给丢到了楚昭棠手里,怒到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控制不住地颤抖,他这次再也没有冷静下来,举着短刀狠狠地就要插入牧四诚的心脏:“牧四诚——!!”
短刀的刀尖刺牧四诚的背上,却像是刺在什么坚韧的动物皮革上,再也刺不进去,还打了个卷。
【系统警告:玩家牧四诚的精神值跌为17,进入面板狂化状态!】
牧四诚缓缓抬起猩红的眼睛,歪着扭转了一下头,转动了几下肩膀揉着拳头,顶着背上还咬着他的僵尸站了起来,他甩甩变得愈发长的两只猴爪,居高临下地看着不断后退的孔旭阳和杨志,缓慢地挑眉:
“难怪那两个把我丢在这里一点都不着急来救我。”
“原来这游戏还有这种狂化设定。”牧四诚伸出舌头舔走嘴边的血渍,眼中红光若隐若现,裂开嘴邪气地笑了,“真有意思,我喜欢。”
这些僵尸墙一边缩拢还要一边被牧四诚和楚昭棠打,勉勉强强地缩拢到一半,规格已经和之前大不能比了,孔旭阳脸色煞白,一点气血都没有了,强撑着用符控住这些僵尸抵挡,咳了两口血,虚弱催促杨志:“快,快挖!”
杨志又挖了几下,见到了一副洋式的六角棺材。
这边白柳刚过来,和楚昭棠一起在看牧四诚丢出来的黄历,楚昭棠举着黄历一页一页地摊开,旁边就是她召出来的鬼物,没有旁的僵尸厉鬼敢靠近他们。
牧四诚精神值跌破之后杀得兴起,被楚昭棠三两下摁住之后用麻绳捆住手脚,倒在村门口靠在村牌坊上,一开始还对楚昭棠龇牙咧嘴的,但楚昭棠根本没当一回事。
楚昭棠一只手举着黄历,一只手拴着牧四诚,右脚踩在牧四诚的肩膀上让他老实一点。
白柳眼神垂落在黄历上,一目十行地扫过,自言自语: “原来是这样,墓里的阵法不是墓里的道人布置的,而是正派道人联合阴山村后人布置的,聚拢阴气也不是为了炼尸,是为了修补被天雷劈折的道人僵尸的魂魄,免得其在百年之后魂飞魄散,入不了轮回。” “……墓里的新嫁娘和溺死的老人,都是当年为了抗击入侵的外敌,他们走投无路,实在没有办法,跪在道人面前求道人用最烈的邪法将自己变成厉鬼,护住阴山村。”
楚昭棠轻声念黄历上的字句:“我辈惨死,只因做人护不住大好河山,护不住家中亲眷。”
“但死,我辈也是有家鬼,而非亡国奴。”
“邪术有云,未出阁之女子可成为红煞,死于出嫁路中,为当世之厉鬼,威力不可言语,此然也,于是阴山村五十一名闺中女子收敛出嫁,戴双喜盖头,上花轿,持一剪刀自刎于出嫁路中,化为红煞,左位护村……”
“五十一名女子名为:王一熙(王五之女),江平绿(已订亲)……”
“邪术有云,垂朽之老翁老妇掐溺于水塘中,可为当世之厉鬼,煞气不可言语,此然也,于是阴山村两百七十一名老妇老翁收敛赴死,穿白衣白裤,跳水中自行掐溺,双腿蹬蹬,拒不上岸,化为白煞,右位护村……”
“两百七十一名老妇老翁名为:张以山……”
“红白双煞已全,道人开祖坟厚葬其尸,汇聚阴气,忍万千之苦痛,将自己活炼为尸,成不人不鬼之形,护村正位,举村拜服,为其大丧,跪拜其为神,决议修庙宇以供之……”
“不日,开村门迎敌……”
楚昭棠念到这里的时候,旁边那个一直没有动静的道人僵尸忽然睁开了双眼。
它身上的符咒无风自动,黄衣道袍的衣摆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夜风吹得凌凌颤响,右手两指并拢朝天一竖,背后的桃木剑自动飞出,交叉落地插在阴山村门口前,成了一个阻拦人前行的路标。
这黄衣道人平声静气,双眼看向村门外,问道:“来者何人?”
漆黑村门外山林攒动,就像是有大批什么东西在行进,黑影里隐隐传来断续,尖利,又嘶哑的笑声哭声,连成模糊不清的一片,让人脊背生寒的阴气从地面蔓延过来,一路蔓延到白柳脚下。从黑暗里缓缓地露出了举着蜡烛的一个人,是孔旭阳。
他半张脸映着蜡烛的红光,喉咙里止不住发出低哑的笑声,神色已经有几分癫狂,举着蜡烛右手上随意用撕下来的衣服绑了一层绷带,还在渗血,平举身侧的左手上攥着一个金灿灿的卷筒,外面包了一层布料,看起来很像是清宫戏里的圣旨道具。
他的后面跟着一堆额头上贴了符的僵尸,再往后面,是一些摇摇晃晃的骨头架子,这些骨头架子手里握着生锈了的枪械火炮,披着款式老旧的西式制服,看起来很像外国人。
“没想到吧?”孔旭阳大笑出声,他张开双手,“白柳,看看,我扮演的身份拿到圣旨之后有什么?”
孔旭阳轻蔑地看向阴山村里的白柳和那个僵尸道人,嘴角的恶劣的笑意控制不住地越来越大:“一百年前,你和你旁边的那个僵尸也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是靠着我的施舍才活下来的。”
“如果不是百年之前这圣旨被有意篡改,你们这些阴物早就该魂飞魄散了!”
孔旭阳的神色冷下来,他抬手用毛笔划去圣旨上那个被小心添加上去的【百年】限定之期,厉声念出圣旨上的内容:“阴山村人不忠不义,不仁不信,攻讦他人,修炼厉鬼,几次三番抗旨不遵,天地道法不容,理应株连九族,魂飞魄散!”
圣旨上“百年”二字被划去一刹,天边隐雷阵阵,紫光匿在乌云后,闪电绽开,雪亮一片,黄豆大的雨点顷刻就落了下来。
孔旭阳猖狂后仰大笑,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高举圣旨畅快不已:“时候还没到,这圣旨果然还有效,等着被天雷劈死吧,你们这群乌合之众!”
雨水将地上散乱的往生钱,祭奠的红白蜡烛,还没燃完的香砸得瞬间熄灭,阴山村内家家户户亮起晦暗不明的油灯,映照着窗户上残缺不全的人影。
这些人影看轮廓都是正值壮年的男人,他们或缺胳膊或少腿,有些被炸得头颅只剩半颗,行动迟缓地从屋内一步一顿地走出,正当这些男人走出来,要被雨水淋到身上的那一刻,他们的头顶忽然撑开了一柄泛黄的油纸白伞,替他们挡去了这上天降下,代表罪罚的倾盆大雨。
穿着白色寿衣,头在桥墩上撞得碎裂的女人不言不语地跟在男人身后,寸步不离地为男人撑着伞,两人的手在伞下紧紧交握着。身着红嫁衣的新娘子头戴盖头,一手摇着囍帕,一手持着滴血的红剪刀,被弓着腰的喜婆背着,一摇一晃地从山林里走出,怡然自得的娇笑从盖头下传出。
“红煞列于左位。”道人抬手,一道黄符从袖口里飞出贴在排头那位新娘子盖头上。
那新娘子身下的喜婆子抬起没有眼珠子漆黑眼眶,嘿嘿应笑,垂头一晃,立于左方不动了。
浑身湿漉漉的老人从堰塘里爬出,青白浮肿的脸上沾满了翠绿的浮萍,口中一张,漆黑的泥沙源源不断地流下。
“白煞列于右位。”道人立腕,掐了个手势,这些老人便不动了,黑窟窿一般的乌青眼睛死死地盯着村门外。
大雨越下越大,孔旭阳看着那两柄插在村前泛着金光的桃木剑,心中急得有如火烧火燎,咬牙暗骂了一句。
这百年之前的桃木剑挡在村门口,他和他身后这些阴煞攻都攻不进去,只能等天雷劈开。
云层当中嗡鸣一声,紫电闪烁,宽逾一尺的惊雷轰隆甩下,狠狠砸在阴山村门口的那位道人身上。立于左右两边的红白双煞被天雷的威压压得俯身跪地,在泥泞里挺直脊梁,挣扎着想要立起。
数百怨鬼凄厉嘶吼,阴气四溢,喜衣寿衣在凄风冷雨中翻飞,鬼影鬼音重重:
“天地不仁!”
“天道不公!”
孔旭阳长松一口气,喜不自胜,更是大声地念出圣旨上的字句:“阴山村诸人妄用邪术,造成无辜死伤不计其数,其罪状罄竹难书,是否伏罪……”
天雷散去,道人脸上身上的黄符被劈了个干净,脸完全展露了出来,那是一张白柳一模一样的脸,神色淡淡,语气也淡淡:“我认罪。”
道人望着孔旭阳:“这百年来,你先祖为保阴山村之人魂魄用墓穴积蓄阴气,蓄养厉鬼,窃用后人之生气强转轮回,让无数阴山村后人枉死。”
“无论百年之先后,邪术杀孽皆为我一人所酿成之恶果,理应我一人承担,于阴山村诸人毫无干系。”
“我愿伏诛,被天雷劈至魂飞魄散,换阴山村百年安宁,众生平安,人走人途,鬼入鬼道。”道人接过孔旭阳手中的圣旨,夜间狂风大作,吹得他束于头顶的三金发冠左右摇晃。
天地之间青紫雷光一闪,亮如白昼。
在闪电的光亮里,道人抬起被雨水淋湿的脸,缓慢地转身看向阴山村内的白柳:“你是我的后人?”
“从脸来看。”白柳语气尊重,“应该是的,老爷子。”
两张相差无几的脸隔着阴山村被狂风暴雨打得摇摇欲坠牌坊相望。
一个穿着白衬衫西装裤,姿态闲散,仿若看戏,一个穿着制式整齐的道袍,眉眼沉稳,煞中带正,两人一高一低,一内一外,身后是凄厉嘶吼的厉鬼,身前是举着洋枪火炮的洋人白骨,旁边还有两个看呆滞了的孔旭阳和杨志。
这道人忽然笑了,那笑舒朗大方,耀如日月,楚昭棠突然被这个浮现在白柳脸上的笑给吓到了,白柳是绝对不会这么笑的。
“老爷子?我死时才三十出头,你这叫法……”这道人笑得止不住,眉眼柔和地下垂,“你这后生,生性倒是顽劣,借到阴财了吗?要老爷子我帮帮你吗?”
白柳诚实摇头:“还没,您能帮忙再好不过。”
“我可以帮你。”这道人笑意吟吟,“你是我的后生,我百年以来,阴气的积蓄颇多,走之前借你一笔横财也无妨。”
他眼帘半垂,俯身在白柳耳旁低语,话语声在巨大的阴气冲荡中若隐若现,带着一种仿佛怜惜般的温柔:“百年之前阴山村要沦陷被交出,我毫无办法,走投无路之下和一个突然出现的邪神做了交易,他许诺我会护住阴山村百年,不让任何外人入侵,赐予了我这本邪术,而作为交易,我要把魂魄给他,然后在此地受百年苦楚。”
“但百年之期已到,说好来结束这一切的邪神却未来,但阴山村的时间却突然停滞了,停在我即将被困百年之时,一旦要到百年之期的那一刹,就会回到七天前。”
“阴山村被困在了一个七天的循环里面,再也无法向前,而一些奇怪的生人开始源源不断地在这个七天循环的开始第一天进入阴山村。”
“来阴山村那么多人,无人敢唤醒我,我眼睁睁望着这些生人来了又走,只是玩弄屠杀村人厉鬼,这些受我庇佑的村人被这些充满戾气的生人来客激发怨气,愈发地控制不住自己,变得越来越滥杀无辜,不人不鬼,我想结束这一切却不得其法。”
道人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从道袍里伸出,指尖轻轻地在白柳额心一点,阴气从他的身体里如洪涛海流,疯狂地倒灌入白柳的身体里,他眼眸含笑地轻语:“多谢。”
“无论是你进入墓穴却没有伤过任何一个村人,还是唤醒了我,都多谢。” 白柳望着道人:“你不恨那个玩弄折磨你的邪神吗?”
长得和白柳一样的道人闭上了眼,面露回忆,喃喃自语般低声说:
“……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当初是我自愿求他,事到如今,我从未悔过,我只记得当时我跪在他面前,背弃祖师爷信仰,说——”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
天空中云浪滚动,裂开一隙,紫光攒动,雷声轰鸣,势如山崩地裂,雨如波涛横生,裂隙中亮闪两下,聚成一圆团状的雷光,对准地上那缥缈的黄衣道人,犹如有千钧之力般狠狠劈了下去!
黄衣道人猛地睁开眼睛,转身过去直面天雷,挥袖展袍,护住阴山村的厉鬼和他身后的白柳,厉声喝出最后三字:
“——度阴山!”
“伏你奶奶的罪!”楚昭棠突然大声怒喝,眼圈整个红了,“老子就不信了,你TM还能在我手里抢人?!”
【玩家方糖使用个人技能(游离鬼境),耗费九十七点生命值勾建无敌领域……】
【系统警告:玩家方糖的生命值跌为3,进入面板狂化状态!】
【系统警告:玩家方糖的精神值跌为6,进入生命垂危状态!】
“我真的,很讨厌身边的生命,哪怕是游戏NPC的消逝,”阴风卷起了楚昭棠的长发,遮挡住她低下的眼睑,“我宁愿让他们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离开。”
“自欺欺人罢了。”
“所以,虽然柳柳子不让,”楚昭棠像转换了一个人格一样,突然恶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露出一个无比张狂的笑容,“但你们太欠了,我手痒。”
【系统提示:玩家孔旭阳精神值急剧降低中……31……17……9……警告,警告,玩家孔旭阳即将精神值清零变为怪物……】
【系统提示:玩家沉默羔羊精神值急剧降低中……27……19……6……警告,警告,玩家杨志即将精神值清零变为怪物……】
【系统提示:玩家沉默羔羊精神值清零,异化完成,退出游戏……】
孔旭阳还在死死挣扎,他惶恐地不断地在面板里翻找东西,企图找到某个道具逆天改命,但无论他怎么挣扎,也只是无用功,只是让他眼前的幻觉越来越真实。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有高级游戏技能!凭什么?!”孔旭阳在泥地里奋力大吼大叫,向上爬动,他双目赤红,手上和脚上都长出了指甲,挠得自己浑身是血。
他在泥水里声嘶力竭地嘶吼:“这不公平!凭什么!”
“我比你们强那么多!我明明可以赢你们的!明明你们只是一群loser!为什么要被你们踩在脚下!”
孔旭阳趴在地上挣动着想要爬起来,他仰头看向四周,每个人都穿着昂贵的鞋踩在他的脸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轻蔑地说,你已经输了,你现在才是loser。
“我会赢!”孔旭阳癫狂地抽搐起来,他伸手去抓那些人的鞋,瞳孔扩散的双眼望着空中虚无的一点,口鼻里溢出血来,“我赢了!”
“我买得起和你们一样的东西!!不准俯视我!!”
【系统提示:玩家孔旭阳精神值清零,异化完成,退出游戏……】
【系统提示:玩家牧四诚,白柳赢得双人赛,积3分,玩家方糖辅助赢得比赛,无额外加分。】
【系统提示:玩家沉默羔羊,孔旭阳因在游戏中精神值清零,成为怪物永远留在了游戏中……】
【……确认其现实死亡,《阴山村》游戏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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