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句芒抬头望向天空，回忆起了往事：“你可知道这世上，曾有十只金乌？”

有苏点点头：“听心月说过，金乌鸟每日飞上天空，那便是我们每日见到的太阳，十只金乌本是轮流飞起，一天一位，但有一日不知为何，十金乌突然同时出现，地上的人被灼烧的苦不堪言，后来有一个叫羿的天神，用一把无箭之弓，射下了九只金乌......”说着有苏想起汤谷的小癸：“现在，就剩一个了......”

句芒点头道：“心月真是什么都跟你说啊......这种不重要的小事也说给你听。”

“什么是大事？”有苏有些显摆起来：“涿鹿之战么？”

听有苏提起这事，句芒惊讶的看着他，仔细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只狐狸到底是有多大能耐，能让心月对他事无巨细，无话不谈......

“等等......”有苏从刚才的骄傲中回过神来：“那位射日的天神......叫羿？”

终于说到重点了，句芒点点头：“正是，当年阿宓与那羿神，可是一对神仙眷侣。”

“阿宓有这么老了？”有苏惊讶道。

声音很大，大得句芒翻了个白眼：“礼貌点！还没你家心月一半大！”

听见句芒说心月是自己家的，有苏开心的平复了一下刚才的惊讶，礼貌的说：“你继续。”

这狐狸翻脸比翻书还快，句芒摇摇头，继续说道：“你别看小癸那么皮，其实他胆子最小，九个哥哥自小就都护着他......”

“嗯~”有苏应和道：“心月说过，当年羿神杀红了眼，差点把十只金乌都射下来，在射到第九只的时候，那只金乌突然冲向他，箭从金乌的胸口贯穿，金乌陨落的时候不偏不倚正好撞上羿神，同归于尽。”

“后来......”句芒接着有苏讲的故事继续说：“羿神的身躯正巧掉落在汤谷，撞断了扶桑树，我用了好些灵力才勉强将神木她救活。”有苏想起在汤谷见到扶桑神木时，树腰上那一圈冒着绿气的深沟，明白了过来。句芒继续说道：“阿宓耗费了她自己一半的元神护住了羿的神识，又将羿破碎的元神聚集，但三魂七魄碎落人间，她已再无能力聚齐羿的魂魄，自己也因为损耗过大失去了神力和记忆......只留羿那一缕神识和那堆元神的碎片被我安置在桃源。那把弓，也是她当时用命护下的东西......”

“可是......”有苏想起在青丘养伤的心月，问句芒：“我区区一个青丘狐族都能修复心月的元神，虽然修了五百多年......她洛神怎么会不行......”

句芒打量了一下有苏，用手掌从胸口吸出了一缕紫色的火焰：“那是因为他有这个吧？”

见句芒手中紫色的火焰，有苏先是吃了一惊，随后笑道：“你不怕我抢啊？”

句芒将紫火推回胸内，笑笑说：“你打得过我吗？”霎时间，茶寮后的大树上，飘落了雪白的花瓣。

本来只是玩笑，没想到被句芒一句话噎住了，顾不上欣赏花瓣飘落的美景，有苏没好气的转移了话题：“那你经常说的宿命是什么？”

句芒继续了刚才的故事：“伏羲在阿宓很小的时候就给她算过一卦，阿宓此生会遇到一位盖世英雄，她与这位英雄有一世情缘，刻骨铭心，但仅有一世，一世过后，便是生生世世的劫数。”

“所以羿神死后，他就让你把阿宓藏着？藏着就再也遇不到了？”有苏笑道：“既然是宿命，又怎么藏得住呢？”

“万一呢？”是啊，怎么藏得住呢......但，还是会心存侥幸吧，句芒叹了口气。

“关心则乱啊。”有苏继续说道：“伏羲他老人家必然知道，天道守恒，这劫不可能凭空消失，你们想躲过去，它还是会以其他方式应验的。”

句芒转头看着有苏，似乎明白了心月的眼光：“那能怎么办呢？”

“如果是我啊......”有苏伸了个懒腰：“我就去应劫，反正躲不过，那就正面刚，赢了算我的，输了算天命。”

句芒看着有苏：果然是心月喜欢的样子。

五

后府庭院内，月色下，卯卯不解的问阿宓：“那个羿，虽说有些英雄气概，有些宏图大志，但他也已成家了，你何苦呢？”

“其实无关什么英雄气概......”阿宓弱弱的回答：“打从有苏大人修复了他的肉身，看清了他的容貌后，我就觉得他很眼熟......”说着转头郑重的看着卯卯：“就是一种命中注定的感觉......你懂吗？”

“懂不懂又怎么样......”卯卯真想在眼前这绝美的脸蛋上扇两巴掌，把这个不清醒的脑子扇醒：“不管他是有穹后，还是以后会成为夏后，他的妃一定是那个叫姮娥的，你打算在什么位置？”

“这些我都知道啊......”阿宓摆弄着庭院内的花木，月光撒在她的玉肌上，手指白得透明：“而且他人才区区几十年，我还有上千上万年......这些我都知道......”

六

南海路途遥远，句芒将两条黑龙借给了他们，没跟着去，毕竟寒浞的计划，是打算“攻”自己的老巢，他得回去交代一下。

“那你们那座桃源怎么办？”临行前，有苏问句芒。

句芒一摆手：“就让它飘着吧。”

有苏又戏弄的问羿：“你妻姮娥不跟你一起去？”

看了看一旁准备一起出发的阿宓，羿尴尬的回答：“她一个弱女子，**凡胎，不便同去......”

“那我们阿宓就不是弱女子了呢。”有苏眼里就是容不下这些沙子，看不惯就喜欢调侃。

羿忙解释：“我定会护阿宓周全的......”

有苏故作明白，点点头：“啊~对~护得了我们家阿宓，护不了你自己的妻子......”

羿被有苏怼的无从应答，一旁的阿宓只得尴尬的打圆场：“有苏大人，时候不早了，我们出发吧......”

怼的还没尽兴，心情有些不悦的有苏，撇了阿宓一眼，心想：真是活该渡劫了。

乘着黑龙，不日便到了南方。

从天上往下看，海水湛蓝，清澈的可见海底礁石，许多琉璃色的光斑在海底穿梭，映着海面泛着五彩的光。

“有苏那是什么？”从未出过远门，卯卯见什么都新鲜。

有苏看了一眼那片五彩海面：“南海鲛人。人面而鱼身，无足，其眼泣，则能出珠。”

听有苏讲述，羿看着海里成群的鲛人，陷入沉思。这鲛人，若是得一只，岂不是可以国富民强，百姓富足。

“想什么呢？”觊觎鲛人的人类，有苏也不是没见过：“别想了，要是随随便便能得到，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穹人了，鲛人力大无穷，你还没碰到他们，就已经被他们拖入深海了。”

南方气候宜人，海域物产丰富，岛上随处可见甜美的鲜果，一到南海，阿宓的第一反应就是饿不着了，但卯卯和有苏有些不满，这......没有肉啊。

“南方有什么很强的部落吗？”羿不愧是偷拿了男主剧本，一到目的地就想搞事业。

“怎么？东夷不够你玩了？打完斟鄩的注意，又打人家南方的注意？”有苏讥讽道。

“人家可是少年英雄，假以时日，九州大陆都是他的也未可知。”卯卯也跟着一唱一和。

或许真的是天道的关系，阿宓对羿这种反应，倒是钦佩：“若能攻下南方，蝴蝶的问题不也就迎刃而解了。”

“我正是这么想的。”羿回答。

“我们只需要一只蝴蝶......”卯卯不解，为什么只需要抓一只蝴蝶就能解决的事情，这个人可以想到要去攻下别人的部落。

“就是啊。”这种人有苏倒是见怪不怪，他见过，也听心月说过，数万年来，人，都是这样：“与其在这做称王称霸的梦，不如赶紧找到南海蝴蝶，否则你那些兄弟登基了你还在这南海泡澡呢。”

四人边说着，边离开沙滩，往岛内走去。南海的丛林与汤谷不同，汤谷许是受到日光的影响，植物都巨大的诡异，南海的风景则清新怡人，丛林中不乏各种生灵，岛上也没有汤谷那种灼热干燥，一路上都是湿润的，只是......越走越湿润......

“这岛上倒是什么都有啊......”有苏左顾右盼地欣赏着岛上的风景：“就是没见到半只蝴蝶。”

“是啊，真奇怪。”阿宓也发现了，走了这么久，除了蝴蝶，什么都有：“句芒不是说了南海盛产那种巨型蝴蝶吗？”

“去其翅足秤之，得肉八十斤。啖之，极肥美。”有苏回忆着心月给他说过的青丘之外的奇珍异兽：“大概是被吃光了吧。”他看着羿笑道：“看来你的宏图大志要被这南海的食客断送了。”

“那玩意好吃吗？”一路走来都没见什么可以吃的走兽，听说蝴蝶能吃，卯卯先开始馋了，两眼都放光。

“没吃过......”有苏摇头：“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吃烤兔子。”

一旁的羿倒是有些不悦，若没有南海蝴蝶，自己可能还真的上不了汤谷，要是真被吃光了，以他的脾气，还真的会带人平了南海的部落。

走着走着，脚下开始泥泞起来，这泥泞还不同于水和泥，每一脚踩下去都能明显地感觉到粘稠。

“地上是什么东西啊？”卯卯不耐烦地问。

“不知道......”有苏拉着卯卯：“还挺恶心......”

“就是啊......”阿宓也有些受不了了：“一脚一脚的......像踩在唾液上一样......”

“你们看！”正当众人抱怨时，羿指着前方说：“那是不是一个部落？”顺着羿手指的方向，确实是一个岩石垒成的地方，像是个村庄，那应该是一个小部落吧......羿提议：“我们先去那边看看吧，有人的地方，也好了解这里的情况。”

不愧是拿了男主剧本的人，有苏可怜地看了卯卯一眼：“走吧。”

踏着泥泞，众人往部落走去。

七

走近看，才发现，其实这个部落不小，但相较于东夷那些成熟的部落，也只能叫做村子。这里人也不少，他们穿着朴素，只用一些粗麻布包裹着自己，头上和肩上用鸟类的羽毛做装饰。他们刚一进部落，天色就灰了一度，部落的居民们见到他们，就停下了自己手头的事情，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们，许多人甚至对他们产生敌意。

正当双方僵持之时，一个身着华立的人从部落内走出，那人头上的华冠，是用五彩的羽毛编织而成，身上的斗篷，也是华丽的鸟羽，他的身后有六个人分别站在他两侧，帮他托举着他的华服，避免华服沾到地上的泥泞。

那人走到卯卯他们面前，非常蔑视地看着他们：“你们是何人？”

卯卯还在打量那白净华丽的人和他身边那些蓬头垢面的“随从”，羿就已经站出来社交了：“在下东夷有穹国后主，此来南海是为了捕一只南海蝴蝶......”

听到羿这么说，还没等那个身着华服的人发怒，身边那些灰头土脸的人已经上前把众人扣住。

卯卯看看有苏：“有苏，我们......”

“别了吧。”有苏满不在乎地回答：“你不想抓蝴蝶给你的阿宓看看啦？这无名村看起来奇奇怪怪的，我还真有点好奇了呢。”

两个神兽一个神女，虽说这神女没有神力，也不是这群凡人能制得住的，除非是他们自愿......

“你们这是要把我们带去哪啊？”被绑着的卯卯和那些押解他们的随从搭话道。

那些灰头土脸的随从，好像傀儡一般，没有理会卯卯，只顾着结结实实地把他们绑好，牵着他们走着。从部落的东边穿到了部落的西边，走出了无名村，来到了一个山洞前，那些好似傀儡的人们突然停了下来，将众人一推，全都推进了山洞，在山洞口围成一座人墙，不对，他们就是傀儡。

众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有苏便带着他们进了山洞。

黑漆漆的山洞中伸手不见五指，卯卯绑着的手突然被一只手抓住：“有苏？”

“嘘......”有苏将卯卯手上的绳索也解开来：“这些人类真是天真，这破绳子还想绑住我们。”说着让卯卯给另外两人分别解开绳索。

“我们要不要出去跟他们硬刚？”卯卯询问有苏的意见。

“不急......”有苏没有想要与他们正面冲突的意思，也没有要出山洞的意思，抹黑继续朝着山洞内部走去：“你不觉得这个岛有点奇怪吗？”

“你说的是这些羽人？”羿见众人不退，也只得跟着抹黑一起进入山洞。

羽人？也听心月说过，但没想到羽人只是凡人插上羽毛？想着，回怼羿：“你们凡人不懂。”

“发现了。”卯卯点点头，虽然这漆黑的山洞，点了头也没人看得见：“我们越接近刚才那个部落的时候，地上越泥泞......”说着听了听自己脚下吧唧吧唧的声音：“包括现在，地上都没有土了，还是这么黏糊糊的。”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阿宓紧张道，死死的牵住羿的手臂。

“不知道。”卯卯也很好奇：“墙上还滑滑的，柔柔的......摸着还挺舒服的......”自己没见过世面就算了，连有苏都不知道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有苏，前面是不是有光？”

听卯卯这么说，有苏朝前望去，确实有些微弱的幽幽绿光，像墓地里的磷火：“这里该不会是放尸骨的地方吧？”

阿宓更加紧张，拽得羿更紧了：“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

实在是受不了的有苏，吧唧一声停下脚步：“大小姐，你是洛水之神，能不能在这个凡人面前拿出点神仙的样子来。”

“有苏！”虽然没看到阿宓委屈的表情，但是听到阿宓被这么说，卯卯就条件反射地护食。

有苏做着无用功的摇头：“随便你们吧。”说完朝着那幽幽的绿光继续前进。

踩着脚下的泥泞，终于走到了绿光的所在之处。

这里看起来像一个牢房，粗木条隔着好多间牢室，牢室内密密麻麻坐着全是人，那些微弱的绿光就是从这些人身上发出来的。仔细一看还不完全是人，这些人身上都长着绚丽的翅膀，绿光的光源就在这些翅膀上。牢室内密密麻麻的人，发现了他们四个靠近，全部都望向他们，时不时还呼扇着他们的翅膀，绿光随着翅膀的扇动忽明忽暗，更渗人了。木制牢笼上挂着许多丝线，洞顶一个个硕大的茧蛹垂钓下来，大多数挂着的茧蛹都完好无损，有些茧蛹已经破开，里面空空的，挂在上面，地上散落的全是破空了的茧蛹，全部踩在牢室内的人脚下。

看着这些人阿宓和羿都吓得说不出话来，羿在有穹也囚禁过不少战俘，但这么毫无人道，将人都挤在一间牢室内，不给人一点伸展空间的囚禁方式，他也是第一次见。阿宓就更不用说了，这些人，看着她都觉得窒息。

卯卯也被这牢室里密集的人吓呆了：“有苏......这是......”

有苏咽了咽喉咙，惊叹：“南海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