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鄂丝吉迟迟不说话,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在这里耗着也不是事......卯卯不多说什么,拉着二人躲闪着往外跑......鄂丝吉也没有挣脱,跟着一起躲闪着......
探出鬼楼才发现,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鬼楼的戒备更森严了......不仅屋外围了几圈人,还有一队人正准备进鬼楼来搜查......
“他们应该是找到我的钥匙了......”鄂丝吉招呼二人:“他们要进来......跟我上楼......”说完领着二人朝楼上走去:“脚步轻一点,他们会听见的......”
二人听话的放轻了脚步,那些人果真正在自己的搜寻着一楼......与鄂丝吉蹑手蹑脚终于到了楼顶,鄂丝吉打开窗户,翻了出去,立刻蹲下,并招手示意二人过去。见鄂丝吉翻墙而出,二人也跟着翻了出去,一站稳,就被鄂丝吉一拽,蹲了下去。
鄂丝吉轻轻把窗关上:“不要站起来,会被楼下看见。”
“这里安全吗?”妲己问。
“不安全。”鄂丝吉斩钉截铁的回答,又说:“比里面安全些。”说着看着夕阳:“太阳快下山了,他们绝对不会耽误宴会......一会下山后,抓我们的人会少一些,他们会帮着招呼贵宾......到时候我们再出去,会容易些......”
鄂丝吉蹲着,在墙角摸索着......不会回,从墙上扣出一块石板......仔细看,那块石板与土墙质地不同,半圆形的,乳白色,光滑温润。鄂丝吉安心的将石板踹入怀中。就这样,三人坐在楼顶的阳台上,吹着冷风,看着夕阳......妲己总是提防的看鄂丝吉。
鄂丝吉感觉到妲己的目光,安慰道:“漂亮姐姐你放心......这次你真的能出去......而且......你留在这也没用啊......又卖不掉不是?”
妲己倒是庆幸:“还好没卖掉......”
“还好?”鄂丝吉笑了:“漂亮姐姐......你可知道昨晚卖不掉,今晚你会怎么样吗?”妲己摇摇头,鄂丝吉继续说:“若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你现在已经被送去后厨,开膛破肚了......”
妲己震惊,转头看向卯卯,卯卯安慰:“没事了,现在不是出来了?”
“出不出得去还另说呢......”鄂丝吉蹲累了,索性坐在了地上:“认识你们可真倒霉......以前只是过得提心吊胆,至少吃得饱......现在跑得提心吊胆......还累......”
“你很喜欢这里吗?”卯卯问。
“喜欢个屁啊......”鄂丝吉答:“都说了提心吊胆的......”
卯卯不解:“那刚才让你一起走你犹豫什么?”
“嘘!”鄂丝吉示意卯卯小声些:“因为我还是舍不得这里啊......”
“这有什么好舍不得的?人吃人......”卯卯嘲笑。
没想到鄂丝吉却一本正经的说:“我自西南荒,第一次遇见我的主人......我便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好奇......”鄂丝吉自顾自的讲起了她的往事,像是在交代遗言一般:“他带回了很多奇珍异宝......都是些我从来没见过的东西......他跟我说外面的世界可比西南荒精彩多了......中原地方富饶......东夷景色优美......南蛮神秘莫测,他都给我说了个遍,我可想去南蛮看看了,听说那边树很大,花很大,果子很大,什么东西都很大,但是人却和我们讹兽一样娇小......主人说去到南方,可以把自己隐藏得很好。”
“后来呢?”听着鄂丝吉的话,卯卯不知为何有些伤感,感觉像是被鄂丝吉的情绪带走了:“后来你去了吗?”
鄂丝吉摇摇头:“我虽然跟他一起出了西南荒,但他说的那些地方,我都没去过......什么中原,什么东夷,什么南方......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那么神奇......”说着,鄂丝吉看向卯卯:“中原真的那么富饶?真的什么都有?比陇地还热闹?”
“热闹.......”卯卯想了想,在中原,时不时就会有战乱......只有小战和大战......甚少和平安稳......他笑了笑:“确实是挺热闹的......富饶嘛......确实比这能吃的东西多,光是粮食,我们就有黍、稷、麦、菽好几种呢......”卯卯说得兴起,看了看鄂丝吉,本以为她也会听得兴致勃勃,没想到她眼神却默然的看着夕阳......
鄂丝吉见卯卯停了下来,问:“那其他地方呢?”
原来她在听......卯卯接着说:“东夷就神奇了,再往东,就到太阳升起的地方......那个地方......能通天地.......”卯卯兴致勃勃的说着:“南方也很神奇......南方的精兽都善火......到了南海,还有一种人身鱼尾的鲛人,美丽动人,歌声清耳悦心......”
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太阳完全消失了......鬼楼不知什么时候亮起了灯火,灯火照亮周围,要不是有冷风吹过,卯卯还没意识到太阳已经落山了。
见卯卯停了下来,鄂丝吉看了看周围,发现太阳已经落山,活动了一下筋骨:“我们该想办法出去了......”
妲己好奇的问:“后来呢?”
“什么后来?”鄂丝吉不解。
妲己追问:“后来你和你的主人......”
鄂丝吉才想起刚才自己说的故事:“啊......后来他就把我带到了这里......再后来,我就回不去了......反正在这里呆了那么长时间......这里和我家没什么区别......只是偶尔会不太喜欢这个家而已......不逃,每日都过得挺好的,逃了......被抓回来......就死定了......”
听了鄂丝吉的话,妲己内心百感交集,原来她也是被骗到这里的普通人......她原本也不是个坏人......想着,她眼中泛起了泪光......
鄂丝吉见妲己眼中含泪,噗嗤一笑:“漂亮姐姐该不会相信我刚才的故事了吧?”
妲己见鄂丝吉笑,愣住了,才明白过来自己又被骗了......有些不悦,赌气将头转过去,不看她......但卯卯看着鄂丝吉的笑,却更加的同情她......
正事要紧,鄂丝吉招手示意二人跟上自己,她伸手轻轻推开窗户,探头看了看,楼顶有些亮光,是楼下的宴会照上来的......还好这楼够高,到了楼顶,几乎没什么光了......鄂丝吉小心翼翼的翻了出去,观察了一下,还算安全,她招招手,示意二人也翻进来。
二人进来后,他们按着白天的路线,一边躲着,一边慢慢下楼......到了楼下,躲在暗处,卯卯好奇的看了一眼今天的仙品......是一只羽毛华丽,青绿相间,泛着蓝光的鸟,那鸟非常的小,可以捧在手心把玩......与那华丽的笼子很是不搭,为了不让它从笼中飞走,脚上还被扣了链子......好可怜的小鸟......不过今日它要是流拍,明日它这个个头......够谁吃的......
情况紧急,也顾不得那小鸟够谁吃了......得逃出要紧......卯卯本以为鄂丝吉会对主桌那人不舍,但那主桌,她连看都没看一眼,招呼着他们,逃出了鬼楼......
这楼出的容易,城可没那么好出了......由于白天的动静,这城中守卫,比昨天多了许多,三人蹲在暗处,看着森严的守卫......卯卯小声抱怨:“这要怎么出去呢......”
观察了一下地形和人数,鄂丝吉从怀中取出那块石板,又从腰间取下一块石板,交给卯卯。
卯卯接过石板,不解:“这时?”看了看鄂丝吉视死如归的眼神,他突然明白:“怎么?还是舍不得你的主人?”
鄂丝吉释然笑道:“刚才骗你们的......带我来这里的人,早就死了,早被吃掉了......对了......”鄂丝吉想起些什么:“我没有名字......鄂丝吉是骗你们的,不过我现在挺喜欢这个名字的......谢谢你们......”
“你想干嘛!”见鄂丝吉如此释然,卯卯紧张道。
“如果有机会......”鄂丝吉看着卯卯手中的石板:“带我去南方看看吧......之前在西南荒一直想去来着......哦!对了!如果可以......带我们回西南荒吧......”鄂丝吉血红的双眸中,出现了少有的温柔:“我想家了......”
说完,她捡起一块石子,往远处一扔,声响惊动了守卫,一部分守卫顺着声响跑了过去,她突然站起身来,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跑的时候,不忘朝卯卯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快走......守卫看到了她的身影,追了上去。
妲己被眼前的一切震惊,想追上去拉住鄂丝吉,却被卯卯拉走。二人朝着没人的方向拼命狂奔......跑出了灯火辉煌的鬼楼,跑过了漆黑一片的荒地......跑到之前那个正常的城区,但卯卯不敢在这里停留了......毕竟之前,就是在这里,被鄂丝吉他们带走了......他拉着妲己飞奔出城去,一直跑,一直跑......离那城区越来越远......终于跑累了......停了下来.......
回头看了看那个城......整个黑漆漆的荒漠,只有那边亮着灯......这么晚了,也不可能有商队出来......停下脚步突然就觉得寒风阵阵......冷得他们直打哆嗦......卯卯招呼妲己:“走起来......不然我们会冻死在这里的......”妲己点点头,二人就着艰难的前进着......卯卯在身上翻找了一下,找到了一些食物,递给妲己:“边走边吃点,你很久没吃东西了吧......”
妲己点点头,接过食物:“我们真的不管鄂丝吉了吗?”
两块石板在卯卯腰间相碰,发出叮当的响声,卯卯没有回答妲己的问题,自顾自地说:“我们还得找一处水源......我们现在是没有粮,没有水.....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到大荒西......”
妲己见卯卯不回答,也没再多问,她有些懂自己泛滥的同情心有多可怕了......
一路艰难,二人终于见到了远处的天柱,不知道以前是什么支撑有苏一次又一次来这个地方,这破地方......卯卯不想来第二次......
“我们好像快到了......”二人朝着天柱走去,身边的荒漠渐渐出现溪流......二人俯下身去,喝了几口水......卯卯抬头看向天柱:“也不知道有苏让我带你来这干什么......”一路上环境那么恶劣......经历了那么多艰难险阻才来到这里......也不知道是为啥......
解渴后,二人继续朝着天柱走去......到了天柱脚下,卯卯张望了一番,伸手扶着天柱休息:“这也没人啊......”
突然,空中响起一个声音:“来者何人?”
声音吓得卯卯腿一软,整个人靠在了天柱上:“什么声音?”
妲己也被吓住,四处张望着......
只听一声叹息,二人感觉一阵清风拂过,卯卯缓缓抬起头,见这天柱是个婀娜女人的姿态,天柱之上,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他吓得立刻弹开,跪倒在天柱前:“女......女娲娘娘?”
女娲平静的回:“正是。”
卯卯恭敬地说:“我是受青丘有苏族君主之托......带......带有苏氏妲己前来拜见......”天......有苏只是让自己带妲己找女娲......也没说什么事......这让自己怎么说啊......
卯卯说完后,场面安静了许久,又一声叹息,又是一阵清风:“始终是天道不可逆......”女娲看了一眼妲己:“他的意思是,将永生的机会,给这个姑娘?”
哈?什么永生......卯卯根本就不知道......这要怎么回答......想了想,卯卯吞吞吐吐地答:“兴许是吧......”
“那她留下。”女娲依旧平静:“你可以走了......”
走?这么快?这么简单?卯卯抬头看了看天柱,又转头看了看妲己,妲己惊慌失措的站在一旁,有些懵......懵懵懂懂就被留在这里了?这也是天道?
什么是长生的机会......什么是天道不可逆......平复了心情的卯卯,突然想起这些......想着他缓缓站起身来问女娲:“女娲娘娘,我有一事请教......”
“讲。”
“何谓天道?”卯卯问。
“万物规则,不可逆,不可变......”女娲简单的回答。
“那......”卯卯想接着问,想了想又说:“请女娲娘娘先恕我不敬之罪......”
“何来不敬?”女娲语气中,没有一丝丝情感
“那我说了?”停了一会,见女娲没有回答,卯卯壮了壮胆子:“女娲娘娘早就知道有苏的结局了?”
“是。”
“那为何还放任事情的发生?真就是你们神仙都无情?”卯卯质问着......见女娲不说话,他有些但却了.......但想起有苏,又看了看现在的妲己,总觉得这就是一个布好的局,实在是气不过:“神,真就能随意编排我们这些凡间俗物?”
“他习得修尸补身之法,是为了做什么?”女娲问。
卯卯答:“自然是救人!”
“修尸补身,只要有一息尚存,便能让人恢复如初,他用此法救的那些本就命不久矣的人,从何算起?”
“那不是在救人吗?不是在积德吗?”卯卯不解。
“人本就该死......他将别人救了,就是强行改变了那人的天道,那他就得承担那些人本该有的命。”女娲说。
难怪有苏不乐意救人......自己还多次让他出手:“都是我让他救的......为什么承担的人不是我?”
“你自有你的天道。”
“那为何又答应可以让他永生......”卯卯又问。
女娲答:“他此去,是受我之托,虽然知道天道不可逆,我与他因为翦商之事已经有了因果,这之事了却我与他的因果而已。”说着,看了看妲己:“他与这姑娘也有因果,如今他将永生留给了这位姑娘,也算了了他们的因果......”
做人真是越来越复杂了......什么因果,谁与谁的因果......绕得卯卯头疼......他招呼妲己过去:“我的任务完成了......我们活着到大荒西了......你就留下吧。”
“你要回去了?”妲己问:“路上如此凶险......”
卯卯笑道:“有多凶险,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就是了,有苏都来过好几次了,不一样安然无恙......”来过好几次,都安然无恙的回到青丘,却折在了翦商......
告别了妲己,卯卯又踏上了归途......回哪里呢......如今已经没有殷商了......青丘也没有心月和有苏了......卯卯还能往哪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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