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降诸多异象,使得周人上下人心惶惶,听说自己的王,最近还沉迷上了美色,在征伐时不知从哪掠来一个妖女,引群臣震怒,王却执意要留下那个妖女......每一个时代的覆灭,都有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女......异象凶兆,连年灾荒,祸国妖女......若是再大兴土木......那这末世的要素就都齐了......
好在周人的历史足够的长,漫长到历代的周王一点一点,将他们的城池建得非常完备,无需再劳民伤财多做建设。也多亏了周人的历史足够的长,时间足以抹去人祭的传统,没有了人祭这种残忍的事情,外族的人们自然也不会恐慌。加上周人如今的强大,在中原大陆几乎没有对手,否则周王如此热爱征战,又如此不善用兵,大周早就在他手中覆灭了。
坊间传闻都说周王昏庸,沉迷美色......其实在这片混乱的土地上,他已经尽力了......尽力平定诸侯国的骚动......尽力虚弱内部与自己抗衡的势力......只是大势所趋,任谁都无力回天。
大婚的喜庆,冲不走旱灾的饥荒,人没米粮,牲畜无粮草,在荒原上的牛羊,身上没有半点肉,皮抱着骨头,肋骨根根分明,腿上没有肌肉,根本没有力气行走,就一只两只,直挺挺的杵在荒原上,任自己活活风干......
但贵族的马匹倒是护理的不错,在饥荒之年虽不能说是膘肥体壮,但也是各个健硕,贫瘠的土地上好不容易长出的粮草,全都用来喂养这些马匹了......好在饥荒让人饿得没有力气对这件事有怨言.......
城外,句芒在荒地旁坐着,看着这无法长出任何植物的地面,掌心托着一颗果树,果树矮小,果子却很大,一旁的卯卯和毕月,吃着树上摘下来的果子。句芒另一只手抚摸着腰间的水球,水球中的小鱼欢快的游着,水球外的干旱与她毫不相干。
句芒拖着果树,无奈道:“你们费那么大力气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阿宓点头笑着,也从树上摘下一个果子:“是啊,你看看现在。”说着,伸手指了指眼前的荒地:“一根草都长不出来,他俩都饿了好几天了,水也没得喝......再这样下去,他俩就死了!”
一旁的卯卯和毕月,边吃着,边疯狂的点头,果子能饱腹,又能补充水分,又渴又饿好几天后最好的食物。
卯卯看着荒原,抱怨着:“句芒大神,你如今不管世事,整日沉迷享乐,看看人间啊......都变成什么样了?”
“天道预警......与我何干?”句芒冷冷地回答。
“为何啊......”毕月接着问道:“这几天我在他们宫殿停落,听说了很多事情,这个末世的王,比以往的好多了......甚至连坊间传闻的沉迷美色都算不上......”
句芒手中的果树,果子开始掉落,叶片渐渐变黄,生命即使在春神手中,也逃不过生息......捡起几个还算好的果子塞给卯卯和毕月,句芒收起掌心的果树:“如今这片大陆,被分封的七零八落,四分五裂......若王都有难,驰援缓慢不说,各诸侯王还未必会来,这种分裂的局势,该结束了。”
“所以啊......”阿宓接上话:“才安排了这么一个没有才能的人在那高位之上,任他再有饱腹,任他再挣扎,也没有才能挽救这个局面了。”
“那还等什么!”卯卯激动道:“赶紧覆了他!赶紧拿到你想要的东西走人啊!”一个时代的落幕,就是另一个时代的开始,卯卯有点迫不及待想看看,下一个时代,是个什么样子......
阿宓诧异:“你怎么又这么急,每次你都比我还急......”说着看向都城的方向:“妖女已经娶了,众怒都已经引起了......接下来就是为博美人一笑,废后了......”
毕月反驳:“我之前听到的,不是这样的......周王是为了削弱姜氏一族的势力,才想废后的,不是因为......”
阿宓不悦道:“我说是为博美人一笑,就是为博美人一笑!不仅是我这么说,我还要让全城的人,乃至整个中原的人,都只认周王是为博美人一笑,将贤后废除!”
毕月没明白阿宓的意思,还想继续反驳,被卯卯拦下:“洛神说什么,就是什么!凡夫俗子无需多言!”
毕月不解二人话中的话,皱着眉,阿宓见毕月迷茫,无奈一笑:“长得一模一样,悟性怎么差这么多......”
果然,没多久,废后的消息,就传开了,都城内所有人都知道,周王得一妖女,整日沉迷美色,那妖女美若天仙,只是生性不爱笑,周王为博美人一笑,预立那妖女为后,他说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朝中上下一片哗然,无一人支持,姜氏乃贵族出身,姜后从小饱读诗书,懂礼教,守礼法,精通周人占卜祭祀的礼仪,最重要的是,她还是太子姬宜臼的生母,无论从什么角度,都找不到一点将姜后废除的理由......但周王,还是废后了。
民间对废后一事,已经无力评价,连饭都吃不饱,还有什么力气关心其他的事情,闲聊起来,只觉得是妖女祸国,再无其他......反正凶兆已出,异象显现,普通人,除了抱怨两句,也做不了什么。
姜后被废,姜氏一族十分恼怒,计划联合各个交好的诸侯国,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王一些教训。
“就一点教训?”阿宓听说后,很是不悦:“就一点教训怎么够......”
“这也难怪的。”卯卯接话:“周王除了沉迷妖女,又没做什么,虽然这片大□□分五裂,但大家碍于正统,表面上都还是做做样子,认这个主心骨的。不过......”卯卯一脸阴谋诡计:“可以加点料。”
“怎么加?”阿宓迫切道。
“西北有一族人,名唤犬戎......”卯卯说着:“男人相貌古怪,狗头人身,女人各个貌美,那边曾经牧草丰厚,是个养马的好地方。当年穆王西征,听说了这个地方,垂涎犬戎的美女,和丰厚的牧草,攻打过那里......”
“唉......”阿宓当卯卯要说什么呢:“强大的邦国,攻打弱小邦国,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卯卯摇摇头:“周人尚礼,犬戎是周人为数不多的打得最狠的地方。”
听了个大概,阿宓心中也有了自己盘算:“谁去向姜氏一族提议,去与犬戎合作呢......”说着看向毕月。
毕月慌张的左右看了看,指着自己:“又是我?”
几人同事看了看宫墙,阿宓故作无奈:“我们进不去嘛......”
毕月看了看一旁枯树上躺着的句芒,句芒感受到有眼神刺向自己,闭着眼睛,懒得看他们,只说:“你们这些破事关我什么事......我一不求永生,二不求魂魄,被你们叫过来也是纯粹因为你们快饿死了。”
想来自己也没有资格让这位大神做什么,不情不愿的张开翅膀......
卯卯拉下毕月:“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毕月一怔,摇摇头......
卯卯将毕月带到一边,朝他耳语了一阵,毕月点点头,张开双翼,飞走了。
“你跟他说什么呢?”阿宓走上前,好奇的问。
卯卯耸耸肩:“教他如何将姜氏一族拐去犬戎。”说完抬起头,看着空中的毕月......
枯树上,句芒腰间的水球发出声音:“句芒......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啊?”
听到鱼惜的声音,句芒才缓缓睁开眼:“怎么?太热了?”
鱼惜摇摇头:“只是不忍见这里的人这样......”
“你太善良了......”句芒抚摸着水球,笑着说.......水球里的水,滴落在树干上,水滴的位置,浮现出绿色的青苔,青苔上开出微小的浅蓝色的花......周遭干旱,青苔的水份瞬间被蒸发,青苔枯萎变黄,浅蓝色的花也瞬间凋零。
“善良,不是好事吗?”鱼惜眼睁睁看着那朵小花枯萎,有些惋惜......
句芒叹了口气,看着那个曾经也这么善良,现在满肚子心眼的卯卯:“没有,善良很好,你可以尽情的善良。”
鱼惜从水球内飞出,扇动着身后的十只透明的翅膀,身下的鱼尾缓缓变成双腿,坐在了句芒面前。
句芒坐起身来,捧起鱼惜刚幻化出来的脚:“习惯吗?能走路了吗?”
鱼惜点点头:“能走一会......”说着看向远处的饥荒,她能清晰的看见,那些饥肠辘辘的人,血管中粘稠的血液,稠得甚至流不动......还有腹中蠕动的内脏中,没有一点食物,内脏都在开始绞杀着自己......她很想帮帮这些人,但感觉句芒刚才的意思,是不太想管这些人的死活的......难道真是自己太过善良,可是善良又有什么不好......
“想救,便去救......”句芒看出鱼惜所想,坚定了她的想法。
鱼惜欣喜:“你不是说......”自己太过善良这句话,句芒不是第一次说了,每次她都觉得句芒是不喜欢她这样的......但最后总是会放任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句芒安抚地说:“我说了,你可以尽情的善良,所以想救,便去救,我会帮你的。”
鱼惜开心地笑了起来,一跃跳下枯树,但刚幻化出的双腿没有力气,险些摔倒在地,好在突然刮来一阵微风扶住了她,她抬头一看,句芒正挥着夭夭,招来春风。
待鱼惜站稳,句芒也下了枯树,收起夭夭,观望了一下四周,对鱼惜说:“这灾荒......确实无药可救......连春风都扶不出一丝生机......”
“但还是有活着的人啊......”鱼惜回话。
句芒点点头,看着她:“嗯,按你想的去做吧。”
鱼惜也笑着点点头。
姜后虽然被废,但宫中上下无人敢怠慢她,住所仍是原先的寝宫,吃穿用度一切照旧。毕月落在了姜后寝宫的屋顶,听着宫内的动静......
姜后好像知道自己的处境,气定神闲,不慌不忙:“就算那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被封为后,我姜氏在大周的地位也不会动摇......王他还是过分天真了。”
“但是母亲......”一个男人的声音这样唤着姜后,应该就是太子姬宜臼:“我担心父王真被那美色迷惑,要是那妖女再诞下子嗣,那我地位就岌岌可危了,我们这一脉......也就危险了。”
殿内安静了一会,姜后才开口:“你说的确实是......虽说依我对你父亲的了解,他即使再迷恋美色,也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但难保他不会觉得,你也是与他对立的一方......他现在铲除异己的心,太强烈了......”说着她顿了顿,提醒道:“那女子也是被王虏来的弱女子......身份卑微,什么也不知道,那些权贵们也是知道你父亲想利用她削弱他们的势力,才冠以她妖女的罪名,只想她能名不正言不顺,即使当了王后,也动不了他们的权利而已......她已经很可怜了,你也不要在对她一口一个妖女了......”
姬宜臼沉默片刻,应道:“是......母亲大人......”说完,他沉默了一会,才语气低落的开口:“依我看......即使姜氏在大周地位再稳固......我们也不能不为自己多考虑。”
姜后噗嗤一笑,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现在是在为自己的地位考虑,他的母亲被废,他不像因为这件事,与王位失之交臂,他还是想做下一任的王,还是想要权利......他所谓的为了姜氏,为了自己一脉的贵族,实际上全是为了他自己。姜后也乐得姬宜臼这样,孩子有这种野心,总比懦弱屈服来的强,这个儿子,她甚是满意:“但如今你父亲在慢慢将朝中的人依依换下,虽然吧......换上的那些人,除了无权无势,还都是废物......但朝中的人,确实在慢慢被他稀释......你说这可怎么办呢?”
姬宜臼笑着说:“母亲怎会不不知,父王这么一换,那朝中有用的人,便是换到了我们的手中,用救人与父王身边那些新人对阵,那根本不等你叫抗衡,那是我们单方面碾压......”
不愧是自己的儿子,姜后满意地点着头:“但是啊,还是名不正,言不顺,再怎么样,那些诸侯旧贵,也不能直接起兵啊,那样,就是谋反了......”
毕月就等这个时机......没想到卯卯竟然知道他们会这么想,若是周人自己起兵,那便是谋反,若是以犬戎的名义,那便是犬戎入侵,胜,自己掌权,败,杀犬戎,抵抗外敌......这等阴谋,卯卯也不怕有损阴德......
时机到了,毕月呼啸一声飞到空中,他故意拉长鸣叫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持久些。听见屋外有鸣叫声,姜后和姬宜臼起身走出寝殿,见一只如凤凰般的巨鸟在空中飞翔......
姬宜臼感叹:“这凤鸣声......为何如此绵长......”
姜后则一言不发,心想着,周人起家,正是因为她姜氏一族的助力,加上那凤鸣岐山的吉兆......如今这王都内,竟然又有凤凰飞天......鸣叫声还如此绵长......这不能不让人联想到......又是一种预示......
突然,天空缓缓飘落一片火红的羽毛,羽毛飘飘荡荡,正好落在了姜后的面前......她俯下身去,拾起那片羽毛......羽毛上有一些扭曲的团......仔细辨认,好像是字......大意是:犬戎之恨,姜人可解,凤鸣悠长。
姬宜臼凑近,也看着羽毛:“这是什么意思?”
“你可知西北犬戎?”姜后问。
姬宜臼回答:“自然......当年穆王满西征,征伐过那里,才有的我们今日辽阔的马场。”
姜后点点头:“或许是上天给我们提示,我可以利用犬戎对周人的仇恨......”说着她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姬宜臼,毕竟如今王位之上的,是自己孩子的父亲......自己因为那个人对自己的所做作为,对自己家族的蔑视......起了杀心......有些对不起身旁的孩子.......
但姬宜臼则不这么觉得,他看出了母亲的顾虑,直接说道:“这姜人可解,应该是让母亲您以姜氏一族的名义与犬戎合作,攻打......”他本想说攻打的是自己的父亲,但礼教让他说不出口,想了一会,还是改了说法:“攻打大周......使大周如今的乱局稳定,待......”周人的礼数,真是方方面面的束缚着人性,心中明明想着自己继位,嘴上却说不出口,最终姬宜臼还是又改了说法:“待乱局稳定,这凤鸣声,自然是预示着周人可以长长久久。”
见儿子都这么说了,姜后也不再顾虑:“犬戎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但那边毕竟是个小邦......无论是战力还是装备......根本不敌我周人......”
“如今旧贵们都更向着我,这也全仰仗着母亲大人您......不如我们......”姬宜臼想提议结合各诸侯国的势力,帮助犬戎,征讨自己的地盘。
但这个想法立刻就被姜后否决了:“你还是太年轻了......凡事要想深一些......如今我们与犬戎不是联合,是我们在利用犬戎,若将我们的势力全数交付......那这一战后怎么办?这是算犬戎来犯,还是算那些诸侯联合外族反叛大周?中原大陆你还收不收得回来?”
姬宜臼低下头:“母亲教训的是......是孩儿欠考虑了......”
姜后笑笑:“来日方长......这件事......我们得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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