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要挟

沈字听跟着丫鬟进入屋里,还没看清面前人长什么样,一声冷喝就扔了过来。

“跪下。”那声音对她说。

沈字听不轻不重地望去一眼,只见座上右边坐着一位鬓发齐整,衣着华丽的女子,看上去有了些年龄,髯边已有几缕白发,约莫四五十岁了。

这妇人姓岑,十七岁时就嫁给了符权。

若是在五六十年前,岑夫人作为符府唯一的夫人,理当要被称为“正室”。

不过现在律法上,已经不再允许多妾的制度,已经没有正室与妾室之分。

符权母亲前些年病逝,再加上岑夫人是唯一的正妻,符府后院基本上都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跪?跪便跪。

沈字听动作干脆利落地跪了下去,一副任凭发落的模样。

看来这位夫人也不是很喜欢自己这个四女儿。前几日摔伤,符家老爷和夫人貌似对此都并不在意,她待在符家这几天,没有一个人关心她的状况。

今天还是第一次与符府夫人正式见面,结果一开场就是这样。

接着,沈字听就听到岑夫人冷声问她:“你可知错?”

沈字听低头略一思索,若说错事,她干了可不止一件两件,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指的是哪一件。

于是她沉默了一会,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怎么,”见她不回答,岑夫人语气里似乎更多了几分气愤,“不过前几日扔了你一把破扇子,你要跟我这样置气到如今?”

原来有过旧怨。

沈字听没说话,默默地继续往下听。

岑夫人发了狠一样的眼神突然松下几分,不知想到了什么,像是瞬间对沈字听桀骜疏远的姿态不在意了,无所谓地接着换了个话题。

“反正,我与你父亲已经给你说好亲了,以后你嫁到别人家去,我也管不得你许多。”

说亲?符谦柔可是昨日才下葬,这未免也太心急了吧。

“我不嫁。”沈字听斩钉截铁道。

“你不嫁,还想做什么?”岑夫人一声冷笑,“若是像你姐姐一样有半分听话倒也罢了,可你……”她话到此顿了一下,沈字听察觉到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你如此冥顽不灵,之前的差事让你给搅了,还妄想会有其他出路?”

符家原来还给符柳介绍过差事啊?沈字听注意起来,她对符柳这段经历还一无所知,如果日后谈及,免不了会露出马脚。得想办法找个机会打听打听这些事。

反正进京也是要户籍文书,掩盖替换不了符家四小姐这层身份,还不如直接说出来。

“我要进京。”沈字听抬眸,终于说出了进屋后的第一句话,“我要参加今年的术考。”

闻言,岑夫人脸色一僵,无论如何都没料到这句话似的,当即拍案而起。

“胡闹!”她严词厉色道,“你一女子,混在那些男人里参试,成何体统?不给符家丢脸我都念佛了,还参加术考?”

沈字听言之有据:“历年也有女子参试,凭什么我不行?”

岑夫人见她顶嘴,气得念起好来,指着她说:“你怎么不去看看她们的下场?哪个能有个好结局?”

沈字听只是无畏地望着她。

岑夫人读懂了她眉眼间的意思,冷冷地摔给她一句话。

“你难道想做第二个沈字听吗?”

沈字听眸光一冷。可岑夫人浑然不觉刚刚的话对她的意义,继续说了下去。

“你嫁了人,每日相夫教子便可以过上安然无忧的日子,何必要去走这些崎岖坎坷的难路?且不说你天资平平,就是沈字听当年那样的天才,如今也……”

“够了!”沈字听起了身,再也听不下去了,“不管你说什么,给我定了哪门子亲,我都要去。”

言尽于此,沈字听转身出了房门,衣袍与门帘交错擦过,带起一捧转瞬即逝的风。

岑夫人在原地望了沈字听离去的背影许久,几乎要气得摔杯子,但终究忍了下来。

她缓缓坐回了方才的椅子上,气息此时才得以逐渐缓下来。

不多时,一旁转出个人来。

刚一露面,就对方才的发生的场景发表了自己的态度。

符权冷哼一声:“参加术考?”

话说到这,不见后话。但那一声冷哼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参加术考?痴心妄想。

岑夫人已经稳了心神,转而过来宽慰符权道:“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吃错什么药了,过后我再去劝劝吧。”

“劝?”符权又一冷哼,“有什么好劝?让她去。”

岑夫人估摸着这话是故作讽刺,又猜测道:“难道是昨日见了玄枢院的人,这才有了这个心思?”

“亏你还是个做母亲的,连这点事都不知道。”符权冷冷一瞥,张口就指责道,“她早想去,我都拦了多少回。”

岑夫人当然知道,之前也找她说过好几次,但她以为符柳早就收了这个心思,后来也就不再放在心上。

谁知道如今竟然比当年还要决心?也不知道到底是受了什么事情的刺激……

“那柳儿那边——”岑夫人顿住话头,看着符权,询问他接下来的意见。

符权背着手,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

“让她去吧,”他抬手一挥道,“让她去碰得个灰头土脸!”

·

沈字听从正屋出来整个人都气冲冲的,她大步流星地穿过游廊,回了自己的院子。

什么叫“第二个沈字听”?

在世人眼里,原来她就如此悲惨不堪,还有谁记得她当年立下的功绩?

刚一进门,步子才迈了一半,沈字听就顿住了身形。

丁三在门口站着,注意到她回来,视线立刻过来,像是在这等她似的。

沈字听看了他一眼,这时候心情差得很,懒得理他,径直走进了屋,直接将他一个大活人忽略掉了。

这符府已经待了几日,沈字听对符柳房内的事物尽皆知悉,很快就找到了能拿来衣物行李的包裹,她没再犹豫什么,直接收拾起了东西,在衣柜翻找着,然后挑了几件方便的衣物塞进包裹里。

她毫不避讳,门就这么敞着,也不管门外的丁三到底找她做什么,她已经决定明日就离开牵州,一出符府,就再也不用被这个人烦了。

可她收拾收拾着,突然发现自己那枚玉佩不见了,心脏倏然一顿。

沈字听四处翻查起来,甚至把方才塞好了衣服也一把都倒了出来。

“四小姐可是在找这个?”丁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沈字听转过身一看,见丁三将她的那枚玉佩攥在手里,举得高高的,故意地来回晃荡。

沈字听几乎忍不了了。她此时甚至想将对方杀之而后快,让丁三的眼神和声音在她眼前永远消失。

但她没有这么做。让她忍耐克制的不是理性,而是她的自尊。

她觉得将自己的杀意暴露在这种人面前,是一种自我践踏。

“你想怎样?”沈字听平了情绪,甚至扯出了一抹笑来,“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丁三没料到沈字听会是这个反应,竟一时迟疑地愣在那儿,片刻,才消化完似的,清了清嗓子。

“四小姐难道不清楚?”丁三走近了几步,随手拿起了一件刚刚沈字听收拾的衣服,凑到自己鼻下,目光却紧紧地觑着她。

沈字听没什么情绪波动地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极轻地发出一声嗤笑。

“清楚什么?”

丁三没听懂笑里的讽意,欣喜接道:“小的对四小姐的一片痴心啊。”他笑眯眯地说,“你我都是被人踩在泥里的人,多般配!何必去跟那些脑袋顶上长眼睛的权贵硬碰硬?我们两个离开符府逍遥快活,不好吗?”

沈字听不答,盯着丁三的眼睛。

空气一时间静谧得有些诡异。

“好啊。”过了片刻,沈字听倏然弯了眼睛,毫不设防的模样,“今夜你来我房中,我们一起逃出去,如何?”

丁三喜不自胜,脸上的褶子一道深一道地尽皆展露出来。

“好,好!”

看到他这副模样,沈字听唇角忍不住讥讽地扯了一下,像是无声的一抹冷笑。

丁三看上去像是已经无暇顾及这些细节,沈字听趁机便问:“那这玉佩现在能给我了吧?”

一听这话,丁三的笑收敛几分,更多了几分狡猾。

“现在不行。”他阴险地开口,“等到了晚上,一出符府我就给你。”

沈字听也就此作罢,像是真的答应他似的,肯定道:“好。”

天黑得很早,街上人来客往的喧嚣渐渐淡下去,一家又一家的炊烟争先恐后地升上天空,饭菜的香气在各个院子往返流连。

沈字听与符家一道吃饭时,在符权身旁伺候的丁三,时不时便递过来一个特殊意味的眼神。

沈字听只若有若无地牵起一抹笑,不紧不慢地吃完了饭,回了院子。

今夜是一月的下旬,正值下弦月,月光惨淡,夜里的光线并不充足。

戌时刚过,沈字听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她一双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奇异的光,唇角也扬起诡异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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