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是...…”
男子对于常生的突来乍到显然有点反应不及,一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另一边的马万雪把常生往后扯退了几步,小声地问常生这是要干什么,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似乎太过直白了,手上的动作一时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这么一尬,还没等越千绝开口解释,常生干脆直接就把东西塞进了对方怀里。
“嗨呀大兄弟!我就是看着你衣服湿了不太方便的样子,没别的意思啦!”
常生嘿嘿一笑,说着还故作豪放地拍了拍男子的肩膀,殊不知自己豪迈得连声音都不自觉放大了不少,引得周围人侧目,反而让几人的处境更尴尬了。马万雪眼见男子的嘴角都抽搐了几下,扶额将毫无自知的常生一巴掌拍了回来。
“行了你别说了!”
男子一见众人窘迫的模样,反应过来是惹了误会,再看一眼怀里的衣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瞧着居然比之前温和了些。
“原来如此,是我想多了,多谢这位小兄弟的好意,眼下我确实急需换一身衣物,真是雪中送炭。”
“各位不如坐下来聊。”
男子的台阶给的恰到好处,让正想着找补的越千绝闻言心下一松,道谢过后,拉着旁边又要绊起嘴的两人坐了下来。
几人一坐,周围人的注目果然也渐渐少了,越千绝看向梦无忌,见对方正打量手里的衣物,开口问道:
“这里离驿站有点距离,你......也是要去长裕的商客吗?”
“是也不是,我是去探亲的。”
梦无忌见越千绝开口,施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
暗自拌嘴的马万雪和常生一听,随即也将目光投了过来,自来熟的常生转头就忘自己刚刚闹的乌龙,察觉到周围人不再关注他们,又开了话匣子。
“探亲?长裕大多是农户之家,你看着倒更像平阳的,毕竟平阳富贵人家不少,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啊?”
常生说话直来直往,完全不会顾忌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没等马万雪捂住他的嘴,他就噼里啪啦问了一堆。男子听了倒不恼,只是思索了一下便开口答道。
“我姓梦,名无忌,平阳洛家人,你们也许听说过。”
这个回答少见地让常生沉默了下来,越千绝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微微皱眉,本想听其他二人的回答,却发现常生竟然不说话了。
“怎么了?”
“看来洛家的名字确实出现的不合时宜。”梦无忌笑了笑:“洛家早几年因为皇饷贪污的事没落已久,我这次来长裕就是来投奔亲戚的,这个姓也是随的我母亲。”
“毕竟人们对洛家深恶痛绝,不知各位还愿意借于我这身衣裳吗?”
常生扯了扯越千绝的袖子,小声说道:“大师兄你不知道,两年前洛家贪污皇饷,克扣赈灾粮,一手遮天,导致九天河以南的涝灾无法及时治理,饿殍遍野,最后是泯城大坝决堤倒灌内原,造成死伤无数这才被捅到了皇帝面前,皇帝大怒下令斩了洛家满门,又指派新官上任,这事才算了了,但是......”
常生看了眼好以整暇的梦无忌,把声音压得更低了。
“这梦无忌又是怎么躲过去的,他就不怕我们把他卖了?”
越千绝听懂了常生的言外之意,他怀疑梦无忌在说谎,可不等越千绝回答,梦无忌就好像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悠哉地补充:“我未入洛家族谱,知道我身份的洛家人已经死绝了。”
“严谨一点来说,我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洛家人,我母亲并非良人,洛家丢不起这人从来不认我这个子嗣,结果最后让我得了便宜。”
“算是一种因祸得福,不是吗?”
此话一出,常生立马张圆了嘴巴,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就连马万雪也露出了一副怜悯的神色,越千绝一看就明白二人肯定把梦无忌归入了洛家私生子之类的身份,并脑补了一出悲情大戏,梦无忌撞见越千绝探究的眼神,偏头笑笑,不再多说,越千绝见状只好作罢。
不过......
越千绝察觉到梦无忌的言语措辞,似乎又成了如他外表般的温润如玉,这让他有点在意,这个人明显很会伪装,而且转变的很是自然。
更何况他所言是否属实,根本无从得知。
越千绝最不擅长应对这类人。说实话他现在有点懊恼自己为什么要起了这个话头。
还是点到为止吧。
“兄弟!你太不容易了!这一路没少吃苦头吧!要不这样!我们也要去长裕,顺路一起走吧!彼此也有个照应!”
就在越千绝沉思的这一会儿,常生一声喝,显然已经把梦无忌列入可信任名单里了,越千绝本来就想着该怎么结束话题、各走各道,常生这一出差点没吓他一个趔趄,刚想圆回来,梦无忌却是先开了口:
“啊,真的可以吗?”
好了,这下没法开口了。
越千绝喉头一哽,对着常生一瞪眼,对方却是反问他一句越师兄你看我干什么?一扶额,对他这脾气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一旁的马万雪也难得地对常生的提议表示了赞同,越千绝只好一声叹气,对梦无忌说道:
“一切看你的意愿,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不必勉强。”
梦无忌眸色一动,有点好笑:“我倒是第一次见你们这样的人。”
言外之意,他说什么信什么,这世间能交付这般信任的人,他第一次见。
越千绝一声苦笑,指了指递给对方的衣服:“说实话,正是因为萍水相逢,所以我们并没有什么你可图的,除了这件衣裳。”
“倒是你应该担心我们这些贸然接近你的人的居心不是么?”
梦无忌不置可否,倒是小瞧了眼前之人,越千绝虽然顾虑了不少,但神色并不紧张,只能说明他觉得一切都在可控的范围里,他不怕出问题。
梦无忌饶有兴趣地点了点头,默认了常生的提议,并且表示一路上的照拂不会白图他们的,等到了长裕,会给予相应的报酬。常生一听还有报酬可以拿,一下子精神了起来,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会护好他一路周全,惹得马万雪一阵无奈。
这样一出乌龙过去,天色也已经过了晌午,在等梦无忌修整完毕后,几人就继续上了路。
平阳事变导致的官道变迁使得众人的路线不得已拉远了许多,所幸这一路上的驿站不少,八成是商家们投机设立的,而等今晚住过一遭驿站后,第二天中午就能赶到长裕城。
一行人赶到驿站时太阳早已下了山,客栈一楼小二正收拾着残羹冷炙,一看到有人来,连忙热情地凑了上去。
“打尖还是住店啊各位。”
“住店住店。”
常生喊着放下行囊,被小二领去前堂订房间,其余几人则在大堂等候,越千绝收拾着东西,顺便把梦无忌的衣物交给了隔壁的浣洗所,等回到大堂马万雪和常生已经上楼收拾房间去了,只留下梦无忌坐在二楼露台的窗边不知道在看什么。
“怎么不进房休息?”越千绝顺着梦无忌的目光向外看去,却只看到灰蒙蒙的一片。
“......没什么,只是听到了水声,但刚刚走来并没有看到溪流河瀑,所以在想是从哪儿传来的声音。”梦无忌似乎看得出神,被越千绝这么一出声这才回过神。
水声?这么一提,越千绝突然想起了他们此行的目的:“难道是回音瀑?”
“回音瀑?”梦无忌挑眉,显然知道这个地方:“回音瀑离长裕城不过几里,这里连长裕城郊的地界都算不上,回音瀑怎么会在这里。”
越千绝一听就知道自己的猜想落了空,不过说来也是奇怪,驿站的远处确实有着不小的水流声,但之前自己并未在意。
“说来你们去长裕是为了什么?”
梦无忌收回视线,不再提及刚刚的话题,越千绝的思绪被打断,不禁感叹怎么这人跟解无牵一样打断话题都生硬得很。
“我们是宗门弟子,去长裕有委托要完成而已。”
“奇了,我说最近怎么兵荒马乱的样子,你们这些宗门遇到什么事了到处都见得到你们的人。”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听你说的自己之前是平阳人,最近就别回去了,那里不太平。”
越千绝皱了皱眉,感觉梦无忌似乎想从自己这里问出些什么,三缄其口,只是提醒他不要干涉平阳,梦无忌却似乎很好奇的模样。
“哦?你们的委托跟这有关?听说平阳最近乱得很,你们会去平阳吗?”
“无关,平阳的事不归我们管,我们自然不去,再说你不是投奔亲戚来的吗?知道那里乱,还回去干什么?”
越千绝自然不会告诉他平阳死城的事,直接反问驳了回去,倒是让梦无忌沉默了下来。
二人说话的空当,马万雪和常生已经收拾好了房间,常生打着哈欠招呼着众人早点休息,走时还不忘邀个功:
“哎呀睡了睡了!今晚客房都满了,还是我缠着店家倒腾出了几间,不然我们就得风餐露宿了!”
马万雪一听,不祥的感觉油然而生:
“所以?这几间房你花了多少?”
“嘿嘿,我各多加了二十铜,店家这才勉强答应下来的。”
“……”
此话一出,连梦无忌都缓缓闭上了眼。
这傻孩子,怕是被店家宰了吧......都没房了还能硬腾出来几间?这屋子是什么万宝囊吗说变就变。
马万雪更是猛吸一口气,有点后悔订房的时候没跟着一块去,一看常生完全没注意到众人欲言又止的模样,一头就栽进房间就准备睡觉,青筋一暴,笑眯眯地拉住了常生:
“常生,你还记得我们的盘缠有多少吗?”
“两百铜啊,怎么了?”
“那你知道这是几天的盘缠吗?”
“……”
常生一汗,终于明白了问题所在,看着马万雪逐渐举起的拳头,咽了咽唾沫:
“马万雪你说话就说话!别老动手啊!夜深了扰民啊!”
下一秒,一声闷哼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凤无忌抹了把脸,看着马万雪愤愤地回房,顺带把盘缠拿了回去,眼珠子一转当作啥也没看见回了自己的房间。只留下倒在地上哼唧的常生和仰头看天的越千绝。
“越师兄……”
常生嘴一张,刚想哀嚎,就见越千绝三步一后退,摆手一笑:
“常生你早点睡啊,明早还要赶路呢。”
随即房门一关,带起一阵无情的风。
常生一愣,看着空空荡荡的走廊,泪眼喃喃:
“这么多年的交情……终究是错付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的越千绝听着外面的动静渐渐消散,好笑地摇了摇头。
常生出身商贾人家,平日向来不愁吃穿,用钱自然没那么多思量,不过他忘了自己这次因为在宗门的成绩惨淡,历练的事他家里可没惯着他,盘缠只按照最低规格给了他,如果再按照过去的习惯花钱,他们怕是还没从长裕回来就要露宿街头了。
将行李安置好,越千绝打着哈切就往床边走去。
他的房间坐阴面,似乎很久不曾通风,房中闷热,越千绝想着透透气,便推开窗户,一眼就看见窗外一片黑蒙蒙的树林,遮天蔽日的,让人感觉无比的压抑,但好在夜风吹进来驱散了房内闷湿的现状,并不至于住的不舒坦。
能住就行。
这么想着,越千绝顺然地躺上了床,连日的奔波很快让他意识朦胧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沉入了梦乡,窗外驿站的灯笼熄灭,将整间房笼罩进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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