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声音轻飘飘的:“郁禾安,你知不知道,你有一点点折磨我?”
她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像是在等一个解释。
郁禾安沉默着,并没有说什么。
她有点累,可是她还是舍不得。
于是,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好啊,聊吧。”
两人走到学校附近的小路上,夜风有些凉,吹得人头脑清醒。
他们并肩走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脚步声落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
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很多问题想问,但是并肩走的这一段,温馨再一次平静了。
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一个答案。
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接受他的答案。
她低头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声音有些低:“你是不是……很不想谈这个话题?”
郁禾安的步子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他侧头看了她一眼,嗓音有些沙哑:“不是不想谈。”
“那是什么?”温馨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眼里带着点倔强,“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不敢回答?”
郁禾安也停下了,他站在她面前,沉默地看着她,眼神里藏着很多复杂的东西。
“温馨……”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思考着措辞,“如果我说,我目前的状态不适合谈恋爱,你会不会觉得很可笑?”
温馨微微愣了一下,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现在在一起只会伤害你。”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却也没解释更多。
温馨紧紧地盯着他,过了几秒,忽然轻笑了一下,声音有点无奈:“所以你觉得,继续不确定、继续犹豫、继续让我猜,就不会伤害我了?”
郁禾安喉结微微滚动,没有回答。
他们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一方试探,一方猜测。
“其实我凌晨醒来是有挺多情绪的,我跟朋友聊天提到你我也不知道怎么介绍我们的关系了,我很苦恼,在和朋友聊天中提到的一些…可能性,我也不是没想过,所以我总是莫名的很烦躁,对不起啊郁禾安,这肯定也影响到你的情绪了。“
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又轻轻叹了口气,语气缓缓地放软:“现在想想,其实我有点过于执着了。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希望你能看到我发的消息,至少让我知道,你不会彻底把我从生活里剔除……可是到后来,我竟然开始觉得,只有复合才算真正的结果。”
她偏头看着他,语气平缓,却带着一丝释然:“其实也挺不应该的。说到底,当初的决定是我自己做的,无论是分开,还是现在的拉扯,归根结底,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她轻轻笑了一下,声音很轻很柔:“所以,要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郁禾安听,还是在说服自己。
她越说,心态反而越平和,仿佛终于想开了一些事。
“复合”好像没有那么重要了。
还能够见面,还能彼此喜欢,就已经足够。
她以为这句话会让她的心情变得更轻松一点,可是说完之后,心脏还是钝钝地疼了一下。
像是某种妥协,像是承认了一些无法挽回的现实。
郁禾安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指尖缓缓收紧,眼神晦涩不明。
“温馨。”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情绪,“你不该是那个说‘对不起’的人。”
温馨抬眸看他,轻轻地笑了一下,眼里却带着一点点疲惫:“那又是谁呢?”
“是我。”
郁禾安低声说道,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像是鼓起勇气才说出这句话。
“我知道你在等,可是我总是在犹豫,总是在后退。我以为这样做是对你好的,可是——”
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嗓音压得很低:“可是不管我怎么做,你还是会受伤。”
温馨怔了怔,心口有些发闷。
“所以……”她缓缓开口,语气小心翼翼,“你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我能帮到你吗?”
郁禾安沉默了很久,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像是压抑了很多话,但最终,他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对不起。”
明明之前是希望温馨来问自己的,但是对方问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我生病了。”很简单的四个字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她等了这么久,等来的答案竟然还是‘对不起’。
也算是预料之中吧。
可她还是舍不得。
于是,她轻轻地开口,声音里透着一点疲惫的温柔:“没关系,不过你要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我建议你还是跟我说说的,两个人力量总是比一个人大的。”
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提什么等不等的了,如果你有难处,我想帮帮你。”
郁禾安的指尖微微收紧,像是想要说什么,可是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风吹过两人之间的距离,带走了所有未曾出口的话语。
他们还是站在原地。
彼此靠近了一点,又退了一步。
就这么没有任何预兆的,温馨又把自己哄好了,她发现了自己和郁禾安重逢后的情绪变化,但总是一次次因为见到对方而平静,就像今晚,没有酒精的加持,没有对方的解释或承诺,只是单纯的因为见到了这个人,突然就没什么好纠结烦恼的了。
温馨回到宿舍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她把手机随手放在桌上,刚准备去洗澡,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是很久很久没联系的爸爸的消息,温馨盯着屏幕上那条突兀的消息,手指悬在半空中,迟迟没有点开。
【这周六晚上六点,来云瀚酒店,有个活动,你妈和我都会去。】
短短一句话,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也没有“你能不能来?”或者“你有时间吗?”之类的询问,就像是一条任务指令,默认她会遵守。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指尖轻点,回复了个“好”。
不是因为她愿意,而是她知道——如果她不去,后面会有无数条催促的消息砸过来,甚至可能在第二天收到父亲冷漠又带点责备的电话,语气像是在说她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还以为会问问我最近过的怎么样呢,算了,我也没主动联系他。”温馨想着。
周六下午五点,温馨站在自己住的房子的镜子前,看着自己精心打扮过的模样,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压抑。
她穿了一条深色的连衣裙,搭配了一双低调的高跟鞋,妆容也画得端庄精致,一切都按照父亲喜欢的“体面得体”风格来。
但是她并不喜欢。
她低头翻找着自己的首饰盒,手指轻轻划过那些摆放整齐的饰品,最后选了一条最简单的珍珠项链戴上——不显眼,不张扬,也不会让父亲皱眉。
照着镜子看着自己,然后摘下了自己的耳骨钉。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收拾好包,准备出门。
酒店的大厅里,暖黄色的水晶灯光映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槟味和精致香水的气息,所有人都穿着得体的礼服,脸上挂着标准化的社交笑容,交谈声此起彼伏,交错着玻璃杯的碰撞声。
温馨站在入口处,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调整好情绪,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不远处,她看见了父母。
温爸爸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站在人群里和几个生意伙伴谈笑风生,脸上带着他惯常在社交场合里游刃有余的表情,而温妈妈则站在一旁,微笑着和另一位夫人聊天,脸上的表情也是温馨熟悉的——带着得体的温和,但又似乎有一点倦怠。
她缓缓走了过去,刚到跟前,温爸爸便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的衣着上停顿了一秒,随后点了点头,像是勉强通过了某种标准。
“来了。”他的语气不咸不淡,像是在确认,而不是在迎接她。
温馨笑着点了点头,声音淡淡的:“嗯,来了。”
“你一会儿记得跟王总的太太打个招呼,她之前见过你一次,对你印象不错。”温爸爸低声叮嘱,话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温馨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
她懂他的意思。
这种场合,女儿的形象也是他事业的一部分。
温馨端着酒杯,站在人群里,机械地微笑,回应着那些或寒暄或客套的话,熟练得像是演练了无数次的剧本。
“哎呀,温总你女儿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气质也好。”
“果然是温总的女儿,一看就是家教好。”
“温馨啊,你现在学的什么专业啊?以后打算进家里的公司吗?”
面对这些话,温馨早已习惯,她微笑着回答:“现在读的商科,未来的规划还在考虑。”
这些话说得滴水不漏,没有拒绝,也没有承诺。
她知道,她的回答正合父亲的意。
在这些人面前,她不能显得太有个性,也不能显得太没主见——她需要刚刚好的分寸,让人觉得她聪明乖巧,又不会轻易被看透心思。
可惜,这种“刚刚好”让她喘不过气。
酒会中途,她终于找了个机会避开人群,走到露台透透气。
晚风吹拂着,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低头看着玻璃杯里摇晃的红酒,指尖微微收紧。
这场景实在是太熟悉了。
从小时候起,她的父亲就总是会带她参加各种类似的场合——那时候,她还很小,穿着精致的小裙子,被父母牵着手,一遍遍地被介绍给“某某叔叔”“某某阿姨”,然后学着他们的样子礼貌地点头,微笑,说“叔叔好”“阿姨好”。
她从很早就学会了,在这些场合里,她是“温馨,温总的女儿”,而不是她自己。
“站直,笑得大方点。”
“不要多说话,别人问什么,你回答就行。”
“不要说你不喜欢,懂吗?”
她一直很懂,所以她一直都照做。
直到现在。
只是她不知道,还要这样“照做”多久。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温馨僵了一下,回头一看,是温妈妈。
她的母亲端着一杯香槟,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没什么,就是有点闷,出来透透气。”她轻声说道。
温妈妈沉默了一下,走到她身边,靠在露台的栏杆上,看着灯火璀璨的城市夜景,缓缓开口:“还是不喜欢这种场合,对吧?”
温馨愣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睛,轻笑了一下:“你呢?”
温妈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轻摇晃着手里的酒杯,低声道:“对大人来说,这种场合可是社交留名的好机会,谁不喜欢机会?”
馨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顺着母亲的目光望向远方。
酒店露台的风有点冷,晚宴厅内灯光璀璨,玻璃门半掩着,隐约能听见里面觥筹交错的声音。那些人,举着酒杯,微笑寒暄,说着礼貌得体的话,仿佛这世上从未有过真正的厌倦和厌恶。
“机会……”她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点笑,眼神却有些空,“那你喜欢吗?”
温妈妈轻轻地晃着手里的香槟,半晌才开口:“喜欢和不喜欢,有那么重要吗?”
温馨看着她,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母亲的妆容依旧精致,衣着得体,言行举止一如既往的优雅,但她的眼底藏着某种温馨读不懂的情绪,像是一潭深水,看不清底色,明明前不久看妈妈还是挺高兴的样子。
温馨垂下眼,轻声道:“可是我不想总是这样。”
“这样?”温妈妈轻笑了一下,微微侧头看着她,目光意味深长,“你是说,不想站在这种场合,不想被人当作‘温总的女儿’来看待,不想听着那些虚伪的恭维话,却还要笑着点头?”
“不想你和爸爸每次有活动又要扮演恩爱的夫妻,也不想扮演什么幸福的一家三口,明明我和爸爸都很久没联系了,这个活动他只是通知了我一声,一点都没问我的近况什么的…“说着还有点委屈。
温妈妈顿了顿,忽然开口道:“那你知道吗?其实我也不想。”
温馨猛地抬头看她,目光里带着些惊讶。
温妈妈盯着手里的酒,声音很轻,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自嘲:“我也不喜欢,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已经站在这个位置上了,我和你父亲的婚姻早就不是单纯的夫妻关系,我们彼此需要,彼此制衡,我们共同经营着这么多年的利益,一旦散了,代价太大了。”
她说着,轻轻抿了一口香槟,语气依旧平稳:“我们没办法像普通夫妻一样,只靠感情去决定要不要继续走下去。现实不是那么简单的。”
温馨看着她,其实这些他早就明白了,可是妈妈突然这么直白的跟她说,还是觉得心口闷闷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温馨忍不住问:“那你有想过,如果不是这样,会是什么样子吗?”
温妈妈看着她,眼神柔和了一瞬,随即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去看向远方的夜景。
“想过啊。”她低声道,“可是没什么意义。”
“有意义的,只是当下。”
温馨怔住。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唯一一个在这个家里感到窒息的人,可现在,她才明白,她的母亲其实也在这场婚姻里困得动弹不得。
只是,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窒息,甚至学会了在其中找到让自己舒服一些的位置。
温馨忽然有点难受,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温妈妈笑了笑,把手里的酒杯放在一旁,轻声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待会儿还有人要过来和你父亲谈项目,你一会儿跟着我过去,别站在这儿让人误会你心情不好。”
温馨抬头看着她,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好。”
母亲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声音温柔却带着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乖。”
然后,她转身走回了宴会厅,重新融入那片灯光和人群之中。
温馨站在原地,风吹过她的脸颊,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因为攥得太紧而有些泛白。
她慢慢松开,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裙摆,往宴会厅里走去。
在她走进那片光亮的瞬间,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知道,这场宴会还很长。
而她的“角色”,也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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