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及笄礼(上)

今年春芽没有置办田地,年底积余了不少,除夕算账那一天,柱子抱着沉甸甸的钱匣子乐得见眉不见眼。宋阿爷也高兴,宋阿爷这么多儿孙最喜欢春芽,最担心的也是春芽,如今春芽像一个大家长,撑起了小儿子的家,宋阿爷只觉得再没有什么好担忧地了,每日里吃吃喝喝,带着木头林子玩耍。

今年春芽还是种了两亩棉花,家里人人都有棉袄了,春芽便央着二春媳妇帮她做被子。棉花一朵一朵的,又柔软又暖和,做袄子也是一条一条缝起来的,做棉被可就麻烦了。一个冬天二春媳妇和春芽闲下来就对着一堆棉花想辙,宋大伯娘知道了也来帮她们扯棉花,只是这一块一块的棉花怎么也黏不到一处。后来二春媳妇缝了一个又一个小袋子,将小袋子里塞上棉花再缝几针固定住,再如此反复,将小袋子缝入大被子里面。这样缝好的棉被鼓鼓囊囊的,摸起来很柔软,林子在上面跳来跳去说自己在云朵里面了。

棉被又暖和又轻柔,除了鼓鼓囊囊,有时候扯到线棉被会团成一团再没有缺点。这一年靠山村最大的变化就是很多人家穿上了棉袄,不是丝绵做的,是棉花做的,一样暖和还不用花大价钱。豆腐娘子是有一件丝绵小袄做嫁妆的,她要早早起床做豆腐,宋大伯娘收了棉花第一件事就是给她做了一件合身的袄子。

忙碌的日子好像永远看不到头,有了期待又会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转眼又是一年,春芽琢磨着买砖头的钱存够了,是把青砖先买回来还是先预定师傅把她想要的房子画出来。没等春芽想好究竟怎么办呢,宋大伯娘在一个春日午后来了。

春芽的院子里鲜花盛放蝴蝶纷飞,暖融融的太阳照在花朵上也比别处温柔。春芽看见宋大伯娘来了连忙拿了椅子给她坐,两个人一起在院子里眯着眼睛晒太阳看花,微微风含着香气吹得人忍不住昏昏欲睡。

“春苗今年十五了,你怎么打算的?”大伯娘自己倒了碗米酒,自从春芽家里不缺米酒,宋大伯娘三天两头来喝,也不要人叫,也不要小菜,宋大伯娘就这么自己拿了碗倒上碗米酒坐在廊下慢慢喝完了,再倒一碗,喝完了醒一醒神,有时候和春芽聊几句有时候什么也不说站起来就走。

春芽一心想着盖房子倒把这件事忘了:“伯娘有空去一趟?”靠山村女孩子十五岁要办出花园,这是大事,不论哪一家,平日待女孩儿如何,出花园总是要给她办的。这是女孩儿的成人礼,办了出花园才能说亲事。出花园要家里长辈带着,春芽当年是宋阿奶带着她。如今轮到春苗,不请宋大伯娘就要请宋四婶,春芽这个姐姐是不行的。

“我家里也没个女孩子,自己也就是随便做身新衣裳就算了。”宋大伯娘喝了一口酒,放下酒碗说道:“我教你个巧,你问问四婶去,春蕊快要出嫁了,说不得她要去府城置办嫁妆。”

宋大伯娘指着自己带来的包袱:“你娘不在了,你的针线实在是不行,这是我给春苗做的一套衣裙,出花园哪能没有长辈给做套衣裳呢。”说着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木头盒子:“梳妆台是没法给她置办了,这对压发和手镯是给她的。你别觉得我们偏疼她,实在是现在手头余钱多一些才能置办得好一些。现在戴也行,将来算着嫁妆也体面。”

宋大伯娘嘘嘘叨叨地说着春苗不在家,现在也不知道长成什么样了。宋大伯娘做衣裳按着春芽当年的身形,又收了两道便,春苗穿着合身就好,要是不合身放下两道边也是一件新衣。春芽放下手中活计抱了宋大伯娘的胳膊依偎着,仿佛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只烦恼明天吃什么,万事有爹娘撑着,只要作个听话的小姑娘,准备出花园的小姑娘。

“你爹不在了,春苗也没人给她做个梳妆台。”宋大伯娘叹了一口气,她摸了摸春芽的脑袋:“女孩儿总要从娘家带一副梳妆台走。等春苗说定了人家,梳妆台伯娘来与她打。”

“嗯,好。”春芽点点头。

宋大伯娘拿出碗来给春芽也倒了一杯酒:“虽说是大白天地喝酒不好,你这米酒甜津津的,当糖水喝了也舒服。”

春芽接过酒碗一气喝了半碗才放下来。春芽自己做出来的米酒,味道清甜,人人都说好。只是春芽不知道什么毛病,任何吃食还没做出来她兴兴头一遍遍地尝试,一次次修改方子,等味道确定了做出来她又不想吃了,这米酒也是。春芽每个月都做,不是宋阿爷吃了就是宋大伯娘吃了。春芽自己吃得反而不多。

宋大伯娘又喝了一碗酒盯着眼前发呆,春芽看见了问道:“伯娘,这米酒真那么好喝吗?”

“好喝,甜津津的像糖水一样,谁不喜欢呢?”宋大伯娘今日米酒喝得有点多,春芽拿出来的一小罐子已经见了底,宋大伯娘脸颊上显出了两坨粉嘟嘟的红色。宋大伯娘眯着眼睛说道:“你们小姑娘没吃过什么苦头,不知道没有糖吃的日子是什么样子的。”

前山村和靠山村一样也是移民聚居的村落,宋大伯娘五十多岁了,算是爹娘安稳下来生下来的第一代子女。经历过战乱的人心里永远有一根弦紧绷着,日子看着和别人一样,其实心里永远不安稳,家里的吃食总惦记着要藏起来,穿的衣服永远是那么两件,所有的家当最好一个包袱就能卷走。宋大伯娘就是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明明风调雨顺日子过得安稳,可是只要一有风吹草动,爹娘就能半夜抱了她跑出去,宋大伯娘永远不知道有什么危险跟着她,只知道有危险跟着她。宋大伯娘夜里永远睡不了整觉,小时候她娘就教她要警醒些,有时候会半夜叫醒她拉着她背着弟弟妹妹往外跑。后来春芽酿出了米酒,宋大伯娘发现喝完之后夜里觉好睡了,宋大伯娘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睡得这么安稳过。

二春媳妇也喜欢喝米酒有时候做活做累了喝上两碗米酒,二春媳妇也如宋大伯娘这般神情痴迷,魂也不知道飘哪里去了。

“我不喜欢喝酒。”春芽摇了摇说道:“喝了酒脑子就不好,迷迷糊糊地想睡觉。有时候我想做的事就忘了,耽误事。”

“春芽,人一辈子没那么多事。”宋大伯娘看了看她说道:“你赚得来吃赚得来花,过日子不要用那么多心思,想多了人容易老。”

“我倒想日子过得快一点,我老一点,弟弟妹妹就长大了。”春芽看着眼前怒放的花朵,这些花朵是漂亮,只是不能吃不能用,一场大雨就什么也没有了。春芽有时候会很担心,桂枝说没了就没了,宋老根也是,宋阿奶拖了三个多月,最后也是什么也没有交代就走了。宋四婶说她从小就教春花春蕊怎么过日子,春芽也想这么做。

春苗也就去学手艺了,怎么样也能自己养活自己。柱子怎么说柱子比春苗还大,可是春芽觉得柱子难教得不得了。要说柱子不干活也不对,柱子如今已经是一个种田的好把式,不管是选种还是耕田,不管是磨刀还是扛犁他都能做得来。可是柱子总是脱不了小家子气,春芽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心里那股憋屈,柱子有一种水火不进的架势,不论春芽说什么他都听着,春芽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下一次柱子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做,时间长了,春芽便不再说。现在春芽只想着日子再快一点,她好将木头林子养大成人,林子机灵得很,木头也听教,春芽只怕自己跟桂枝和宋老根一样突然就没了。春芽不嫁人不生小孩,春芽从来不去水边,只要能不出门,春芽也不出门。

“伯娘,大姐,你们在干什么?”林子提着她的小篮子走了过来,里面装着几株不知道什么花,春天到了,宋阿爷总是带着她到处去挖花。

“林子回来啊。”宋大伯娘摸摸林子的脸蛋,看着她拿了小铲子去院子里找了一块地方种花。宋阿爷看着林子进了院门,大儿媳妇和春芽在院子里坐着,自己带了木头去二春家找青土青田玩耍。

“伯娘,你说林子要学什么手艺才好?”春芽看着撅着小屁股挖土的林子问道,林子和自己不同,她其实不喜欢种地,从小只喜欢往外跑,比小子还野,春苗拿根麻绳才能绑住她。

“我看林子种地也挺好。”宋大伯娘看了看春芽,抬头抚平她额头的皱纹:“芽妮儿,小孩子家,不要总是皱眉头。林子有你又有春苗,将来学什么都好,种地跟着你学,绣花跟着春苗学,总归是差不了。”

“林子坐不住。”春芽摇摇头,春芽姐弟五个,其他四个加在一起也不如林子活络,如果林子是男娃,春芽觉得林子跟着四春学着做货郎也好。可是林子是个女娃娃,从小脾气就倔,哭起来能把自己哭闭过气去,这样的性子怎么能做货郎?春芽想起沈家庄那个要四方游走做女掌柜的小娘子,林子没有那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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