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将最后一丝暑气吹走,树上的黄叶开始飘落,远山如同喝醉的汉子,一层红一层黄,渲染出最迷人的颜色。村长组织村民将鸟雀啄食遗留下的果子采摘干净,勤劳的妇人将枯枝败叶一筐又一筐的扫回家,整个冬天将依靠这些烧炕取暖,这也是一年之中唯一可以将多余的枝条砍回家的季节,家家户户忙着屯柴火。
春芽带着春苗将落叶用钉耙耙成一个又一个小堆。村民们大多避开了春芽姐弟,往更远的深山离去,一来春芽姐弟带着孝,二来同小孩子争说出来不好听。柱子将牛车放在山脚底下,来回一筐一筐的背着落叶提着捆好的小树枝,然后一一在牛车上放好,牛车满了送回去,卸下柴火再来,如此忙碌了好几天,才将冬日需要的柴火准备好。
靠山村赶在西风吹尽之前将冬小麦种了下去。今年柱子没用别人帮忙,请了宋阿爷在一边看着,将一包小麦倾倒在大匾里开始选种。春芽看他一小把一小把细致的模样,挑了半天还不够两亩地种的,忍不住另拿了一个簸箩,舀了两瓢麦子进来,一把扫开麦子,干瘪的,发黑的,破裂的一目了然,春芽捡得比柱子快多了。
春芽在家里准备麦种,让柱子牵了牛去犁地。
“你好好看着二春哥怎么做的,用大伯家的小犁,大犁你用不了。”春芽交代着:“小犁多犁几次,要将地犁透了。”
宋阿爷看着春芽絮叨着东交代西安排,站起来说:“我跟着柱子去。”
如此忙碌了七八天,春芽和柱子总算将家里的冬小麦全部种好,接着接连下了两三天的冷雨,麦子喝饱了水准备发芽。靠山村人也把夹衣换了冬天穿的袄子。好在柱子几人的袄子不是黑色就是深蓝的,拿出来就能穿。春芽收拾了桂枝怀孕前穿的旧袄子穿了上身,经过一年,春芽姐弟虽然瘦了不少,个子又多少长了些,如今春芽穿着和桂枝的旧袄子,一点也看不出不合身来。
春苗摸着春芽身上的袄子说:“阿姐,你穿起来和阿娘一样。”春芽抱着春苗不说话,柱子看着春芽身上的袄子挠挠头说:“阿姐,你穿阿娘的衣服好看。”
春芽姐弟忙着准备过冬,像小仓鼠一样一点一滴的准备着,春芽按照去年准备,宋阿奶看到了提点两句,宋大伯娘也会特意走过来交代些日常的琐事,二春媳妇自家做什么,也会顺脚走过来问春芽要不要一起。宋老根不在家,春芽姐弟几个就这样把日子过了下来,说顺当也顺当,说可怜也可怜。别人家袄子从箱笼里拿出来不是替换一点新丝绵,也会重新絮一些干草或者芦苇花花,春芽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只以为是袄子旧了,不如去年暖和。
入冬以后宋家又发生了一件大喜事,宋四婶怀孕了,宋阿奶喜得双手合十只念佛:“这下好了,这下好了,老四总算有后了,送子娘娘保佑一定要生个儿子。”为此宋阿奶还专门叠了元宝到村口神龛那里烧了,还将今年新孵出来的小母鸡逮了两只,让柱子送菜的时候捎过去。宋阿奶的鸡总算不再紧着宋老根一个**害。
春芽听了消息,四处翻找了一番,看着家里也没甚能拿来送人的,便和柱子商量着要把双胞胎接回来。
“四婶身子重,年纪也大了,”春芽想到宋四婶跟自家娘亲差不多的年纪不由地担心:“木头林子眼看着学走路了,冲撞了可不好。”
“孩子这么小,我们能养吗?”柱子经常看到双胞胎,知道两个如今能爬能站,只要醒着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奶娘时常抱怨如今不好带了。
春芽姐弟找宋阿奶商议了,宋阿奶也觉得双胞胎还是带回来好,如今双胞胎也能吃些粥水米糊了,还有奶娘帮衬着,宋阿奶说自己也可以搭把手,就这样双胞胎回家的事便议定了。
这一日一早宋老四去木工坊接了宋老根带着两个孩子和奶娘回了靠山村。宋阿爷宋阿奶宋大伯宋大伯娘都在宋老根家里堂间端坐等着父子三人。
“根子,两个孩子十个月了,养得也算壮实。如今你四嫂刚怀了身子,照顾不来这许多,孩子我好好给你送回来了。”宋老四带着孩子和奶娘进门坐下才说道:“这两位是一直带着孩子的奶娘,孩子们的衣裳饮食都是她们照管着,我也一并带了来。”
宋阿奶让奶娘带着孩子在收拾好的厢房里休息,两个奶娘带着双胞胎暂时住在柱子隔壁的厢房,也就是桂枝生产的房间。双胞胎在车上摇晃了一路,如今睡着了,两个奶娘将搬进来的箱笼收拾好了,坐在厢房里打量着宋老根的家。
宋阿奶看奶娘们收拾停当了这才转回来问宋老根:“桂枝还有不到两个月周年了,你和秋月的事也该商量个进程了。两个小的是现在跟着秋月还是怎么的?”
宋阿奶想着,春芽再过两年就要嫁了,和秋月相处不相处都可以,但是双胞胎小,还是要秋月亲自带一带才好,小孩子不带没有感情,再说孩子也太小了,不能指着柱子这个半大小子,春芽也留不了几年,春苗更小,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娘,我和秋月还没说这个。”宋老根坐到一边,心里头埋怨宋四婶一大把年纪还老蚌生珠,如今搞得自家孩子不上不下,他还得想辙。
“那你整体忙活些什么?”宋阿爷听见宋老根的话不由地气恼,他沉声问问:“家里也不见你管,地里也不见你理。几个孩子几乎是全靠自己活着。你这头安排不好,那头也没有安排,像个什么样子?”
“我也要做工啊,”宋老根不服气,“春芽柱子都多大了,还要人整天管着。”
“做工做工,你倒是拿钱回家啊。”宋阿爷气道。“桂枝去的时候你屋里头还有一个金元一百多个银元,这大半年了你一个铜子不给孩子,木头林子老四替你看着,奶娘也给你请了,我倒是想看看你存下了多少银钱。”
“根子,”宋老四坐在一边想了想说:“木头林子是我侄子侄女,给孩子做几件衣裳也是当叔叔分内的事。只是你毕竟是孩子亲爹,这奶娘的费用——”
“拿钱给你四哥。”宋阿爷打断宋老四的话。
宋老四起身进屋拿出钱匣子,闷声闷气地问:“四哥多少钱?”
“一个奶娘两个银元一个月。我是正月二十请的奶娘,这个月到二十,过来二十一你就要自己给奶娘月钱了。”宋老四看着苦着脸的宋老根,心里也不好受。可是不好受也得说了,银钱在宋老根手里,春芽姐弟连个日常花销也落不着,不如要了来给春芽做家用。
“一个人两个银元,两个人四个银元,我上哪里赚这许多钱去。”宋老根气呼呼地数了四十个银元给宋老四:“我可养不起两个奶娘,四哥你回城把奶娘捎回去吧。”一时又低下头算日子,半晌抬起头说道:“还有几天才二十呢,二十一烦劳四哥您帮我把奶娘捎回去。”
“你?”宋老四瞪了宋老根一眼说:“木头林子还没有断奶,就算要辞了奶娘也要慢慢来,哪有一下子送走的,两个孩子哭闹起来你管得住哪一个?”
宋老根嘟囔:“我可请不起两个奶娘,要我说,两个孩子一奶娘也就罢了。”
“你少啰嗦,帮你带孩子还带出不好来了?”宋阿爷拿过钱匣子打开一看,只几个铜子几个银元在里头。宋阿爷气得拿起鸡毛掸子就要打人,宋老根躲开叫道:“我自己的银钱怎么花销我自己定,我已经分家了。”
“好,你分家了,你自家的银钱你自己花。”宋阿爷气得直哆嗦,扶着桌子站定了说道:“春上我与你买牛上契花了五个银元,你拿来与我。”
“那是我大哥花的,别以为我不知道,要给我也是给大哥。”宋老根瞅着一直不出声的宋大伯说道,“大哥心疼我,说不得就不要了呢。”
宋大伯正要摇手拒绝,宋阿爷喝道:“老大,拿着。”
“如今老四家的怀了身子,孩子你要自己照看,两个孩子还小,要喝奶,你又要辞了奶娘,拿十个银元来,我去买一头产奶的羊。”宋阿爷喘着粗气,继续说道。宋阿奶连忙站到宋阿爷身后给他顺气,还对着宋老根使眼色,让他不要再惹宋阿爷生气
“阿爹,我自己会去买羊的。”宋老根不想拿钱。
“等你羊买回来,孩子都长大了。”宋阿爷直接从匣子里拿过十个个银元,将钱匣子还给宋老根说道:“你还要给春芽家用。这家里是盐不要钱还是油不要钱。眼看着霜冻了,哪个孩子不要置办冬衣?”
“去年的衣服还能穿,他娘孝还没过,置什么新衣?家里有粮田里有菜,哪有什么花销。”宋老根觑了宋阿爷一眼还是拿了五十个铜子给蹲在一边的柱子,“买点粗盐好了,回头我买点板油回来给你姐炸油。”
“四哥,春芽的工钱你可要给我,她小孩子家家的,手里不能放那许多的钱。”宋老根看着钱匣子快空了,忍不住对宋四叔道。
“大师傅的工钱都是年底结的,根子你还怕我跑了不成?”宋老四看不上宋老根算计孩子的几个铜子,想着回去问问宋四婶怎么办才好,要不给孩子们做衣衫顶了这个工钱去,省得宋老根惦记。
“那倒不是,家里钱不多了,不能由着孩子乱花,还有柱子,这三天两头地帮你跑,牛都跑瘦了,你可不能看他小······”宋老根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恨不得宋老四现在就掏了铜子给他。
“放心,年底我一总算了工钱与你。”宋老四说完抬脚走了。
“哎,四哥,”宋老根抬手想拉住他,过了一会放下手转头跟爹娘告状:“你们看看四哥,马上就饭点了,这个时候走不是臊我呢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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