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桂枝起身穿衣服,她问还不肯起身的宋老根:“你今儿就去县城?”
“是,”宋老根缩着脖子往被窝里埋了埋,“这天怎么还不暖和,都二月底了。”
“你吃什么朝食?”桂枝将宋老根的衣服递了过去。
“没什么胃口,你看着办。”宋老根嘟囔着,从被窝里爬出来。
桂枝起来煮了两个荷包蛋给宋老根吃了,目送宋老根背着工具箱去县城。
二月底天气乍暖还寒,昨天还是个大晴天,夜里就飘起了蒙蒙细雨,阴沉沉的天亮了鸡都没叫。宋老根进程去了,孩子们昨天玩得疯,桂枝也放孩子们多睡会,轻手轻脚地开了库门,搬出来一包稻谷,用独轮车推了去碾坊。
碾坊在村口,主人家姓赵。靠山村、前山村、临江村三村交界的地方就这么一个碾坊,三个村子里的人都来这赵家碾坊碾米压粉,碾坊有驴,用驴拉磨要十个铜子。
宋老根家大屋三间,中间是堂屋,堂屋前后有门,门外有廊,连着前后院,平常歇脚什么的都在堂屋廊下,贯堂风吹过来,十分凉爽,妇人们常聚在廊下干活。堂屋东西两间卧房,一间宋老根夫妻住着,一间春芽带春苗住。
大屋东边两间厢房,一间做了厨房一间是放着粮食工具的库房。西边一样的两间厢房,一间住着柱子,一间收拾出来立了架子,正是春芽要育苗的暖房。三面两层三尺高的架子搭得宋老根一过元宵就跑起县城做工去了,就怕春芽再想出什么主意来折腾他,如今空架子正等着苗箱上架。
春芽起床看到锅里蒸笼的包子再看看廊下独轮车不见了,知道桂枝碾米去了,转去西厢叫醒柱子:“柱子起了没?阿娘碾米了,你去看一下,让阿娘用驴子,不要自己推磨。”
柱子答应着,穿衣出来洗了一把脸漱了口道:“姐,我先去看看阿娘,回来再吃朝食。”柱子十岁出头,正是能吃的时候,多少都不够吃,整个人生得精瘦。靠山村的孩子大多这个模样,粗茶淡饭能吃饱,要说吃得多好那是没有的。
“柱子你穿好蓑衣再跑,套上草鞋,”春芽看着柱子跑出去,拿着蓑衣草鞋追了上去,看着柱子穿好又叮嘱道:“记得跟阿娘说,要糠。”
“知道啦。”柱子系好蓑衣挥挥手跑远了,柱子到磨坊的时候赵娘子正牵驴出来:“柱子来帮你阿娘推磨?那可来晚了,今儿用驴。”赵娘子是外乡人,说话自有一股软软的腔调,村里人都喜欢听赵娘子说话。
“不是,我阿姐说要糠,我来跟阿娘说。”柱子摸摸脑袋又问道,“赵婶子,大山在家不?”赵大山是赵娘子的大儿子,今年刚满十岁,平常总跟着宋家的孩子们一起玩。
“大山跟他爹去县城了,”赵娘子将驴子牵到石磨边,将磨盘架子套上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豆子喂驴,才继续说道:“你阿娘说了,隔壁批屋里的糠都要,你自己去搬。”
赵家磨坊在赵家前院,两间大屋一间大石磨坊,一间压粉推子,另在磨坊旁边搭了个批子屋,批子屋不高,就是架着磨坊的墙斜搭个顶儿,放些米糠麦麸什么的。
柱子推着一车谷糠进来,看到春芽拉着春苗扎辫子,道:“姐,有十包谷糠,放哪?娘问麻袋要不要?”
“你把谷糠卸到廊下,麻袋也要。一会我把春苗送阿奶家去,你等我一起。”春苗像桂枝多一点,再加上小孩儿巴掌大的小脸,越发显得眉眼开阔,活泼可爱。
“不用你,谷糠不重。十包我推得过来,不费力。”柱子搬下谷糠,走进厨房吃朝食,蒸笼里热着包子,春芽滚了米汤,米粒捞出来用鸡蛋炒萝卜干了,油香油香的。柱子盛了炒饭吃,春芽盛了一碗米汤给他,转头把春苗放椅子上挨着桌子坐好,递给春苗个包子啃着,这才坐下吃朝食。
柱子拿个小碗把鸡蛋捡出来给春苗,喝了口米汤说:“姐,炒饭我吃不完,你也吃。”
“我早上不想吃干的,”春芽就着米汤吃了两个包子,“今儿要拌土,都是力气活,你吃饱点。剩下的米饭阿娘回来能吃掉。待会我早点做晌午饭,今儿下雨天黑得快,得抓紧。”
“我知道了,下趟我跟娘说。”柱子又吃了两个包子推着独轮车走了。春芽拿出大匾倒了一包谷糠,想了想又倒了一包,放院子里淋雨,春芽伸手感受了一下雨丝笑道:“这雨下得好,细细的,刚好可以把糠湿透,省得我一遍遍浇水了。”
“阿姐,吃啥?”春芽走进厨房看着一脸疑问的春苗扑哧笑了,“你不是刚吃过朝食,又饿了?”
“阿姐做得好吃。”七岁的春苗扑闪着大眼睛,一脸精明,“我给阿姐烧火。”
“行吧,我点了火你看着。今儿吃猫耳朵。”春芽在锅里放满水,点了火,灶间放着晒干的树枝,“你看到火小了加一根树枝,往上加,不许捅者玩也不能抽枝出来。烧着了可不是玩的,知道吗?”
淅沥沥的细雨洒着,虽说是春日不免还是有些湿寒,坐在灶间烧火最舒服不过了。春苗走进灶间坐到小木凳上说:“春苗会烧火。”
春芽去堂屋桂枝房间里茶壶都拿了出来倒掉冷水,一会好灌了开水再放进稻草编的茶窝子,这样大半天都有热水喝。
春芽打开面缸舀了两瓢面粉,又去框里拿了两个鸡蛋打进去,加一点点细盐,锅里的水温了正好和面。活好的面团用碗盖着放灶台上醒一会,春芽看着对着火取暖的春苗说道:“我去后院,你好好待着。”
春苗的小脸被火光印得红通通的:“嗯,阿姐你去吧,我看着火。”
春芽去后院掐了两棵蒜苗,一小把香菜在井边洗了拿进去厨房砧板上细细切了,又捞出一把萝卜干一起切碎放碗里备用,盐肉切了巴掌大一块,切成丁。锅里的水开了舀进水壶里放草窝子,锅里放了油,盐肉丁铺上去慢慢的煎出香味来,再倒入萝卜干粒混炒,萝卜干混着油脂的味道散开来,春苗从灶间探出头来:“阿姐,给我两粒萝卜干。”
“馋猫,现在还不好吃,等会。”说着把蒜苗放进去炒熟,最后加入香菜洒了点糖炒两下盛出来,春芽用勺子挖了一点放进早就张开嘴巴等着的春苗嘴里,“好了,咸,不能多吃。”炒萝卜干整整炒了一盆,春芽拿了大碗盛了一碗出来,盖上盆盖,这样接下来两三天的菜就有了。
炒菜的油锅里直接倒水,春芽把发好的面团拿出来揪猫耳朵。春芽揪猫耳朵特别快,揪出一小团面团在面板上搓一下又大又薄又卷的猫耳朵就出来了,昨天桂枝特地留下一碗鸡汤和肉汤倒进去加了水煮了一锅,煮开的时候猫耳朵刚好揪完放进去,一会白胖的猫耳朵漂了起来。春芽又打进去一个鸡蛋,用筷子搅碎了,蛋花到处都是,看着就是一锅金黄的猫耳朵鸡蛋汤。“好了,不要放柴火了,火小了塞两把稻草,一会好停火了。”春芽交代春苗道,“小心看着火。”
锅里猫耳朵煮着,春芽又和面切面条,等面条切好,桂枝已经碾好米跟柱子一起回来了。
柱子把谷糠全运了回来,看到锅里的猫耳朵不由得笑了起来:“阿姐做的猫耳朵最好吃了。今天我要吃三碗。”
“有的你吃,快去洗手,茶壶里有热水,兑着冷水洗。”春芽递给柱子一个盆道,转身有拿了一个小木盆盛了半盆猫耳朵,“洗好了把桌上那碗萝卜干送阿爷家去。”说着端着木盆走去对面宋阿爷家。
宋阿爷住着三间的屋子,和春芽家对门,一样的三间大屋,东西两厢。宋阿爷住着东屋,西屋住着宋大伯的大儿子大春夫妻俩。东厢是厨房和粮库,西厢住着大春的两个儿子青山,青石。
“嫂子,我来了。”春芽端了个盆进来,“我做了猫耳朵汤,端些给你。”
大春媳妇正在扫地,看到春芽进来连忙放下扫帚,“怎么这么早就做晌午饭了?下雨呢,怎么没打伞?”说着掀开盖子,“阿爷和爹去村长家了,说是要拿地基等化冻了盖房子呢。这个我放厨房,呀,还有菜,中午我只要蒸个米饭就好了,你可真会替我省事。”
“就两步路,我包了头巾,湿不了头发。嫂子,下午我要育苗,还要大春哥给我帮忙呢。”春芽解下头巾在身上擦了擦,由把头巾反过来裹着头发。
“知道,知道。他吃了早食就闲在那里,快去给妹妹帮忙,省得闲了带着儿子淘气。”大春媳妇将盆里的猫耳朵汤倒出来,从水缸里舀水刷盆。
大春正带着儿子在廊下抽陀螺,看到春芽停下来道:“春芽你是不是算着了我有空,下雨天也不让我歇着?”
“是啊,我早起伸手一算,大春哥今儿得闲,可以给我做个力工呢。”
“调皮!”大春伸手弹了春芽脑袋一指,收了陀螺说,“走,给你们姑姑帮忙去。”一边转身对媳妇说,“你也别做我们的饭了,这个要力工的,还不得管饭呐。”说着拉了两个儿子去了春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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