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姐弟在县城住了几天赶在育苗前回去了。春芽二月里生日,宋四婶给她做了一身素色的夹袄,平常好穿,宋大伯娘看见了给她做了一件深蓝的大褂让她套在外面。
“你四婶做衣服用好料子,在乡下不耐穿呢。”宋大伯娘将大褂套在夹袄外面,转着春芽的身子来回看了两回才说道:“你也大姑娘了,自己拾掇拾掇,不要总穿你娘的旧衣,你娘本来就没几件好衣裳,哪件不是缝补了几回的。”
宋大伯娘趁着难得日头好,陪着春芽整理旧年的衣裳,实在破旧的拿出来糊鞋底子,还能穿的也帮着改得合身些,春芽穿起来不再像借大人的衣服。宋老根的衣服多,柱子也穿不了那许多,一部分拿出来晒了继续收起来,一部分拿了出来拆了给木头林子做衣裳。
“今儿日头好,回头早点收回去,等入夏再晒一会就好了。”宋大伯娘看着院子里晾晒的衣服,大半是宋老根的,点点头说道:“你爹好歹留下了不少衣服。”
宋大伯娘拿了破衣和旧衣回去,过了几日给春芽姐弟一人送了一双新鞋子过来,木头和林子一人新做了两套。全家都收拾得有模有样,跟去年比起来好多了,宋阿爷看着孙子孙女,再一次在心里骂了宋老根一次。
很快又到了育苗时节,赵三石一早过来帮着柱子挖土拌糠。二春今年也要育苗,两家并在一起吃饭。二春带着柱子赵三石把力气活都干了,连搬框子这些事也只要青土青田搭把手,没要春芽春苗动一指头。春芽看大家实在辛苦,杀了一只鸡不说,还拿出了糟鱼和酱油肉,酱油肉切成丁和二春媳妇拿过来的菜干一起闷了,又鲜又咸,味道好得很。
两家人育苗花了三天功夫,这几日不是鸡就是鱼肉,吃得青土青田连连问:“姑姑姑姑,还有什么活要干的?”
木头林子跟着青土青田“姑姑姑姑”地叫着,一时欢声笑语充满了这个小院。
苗框进了暖房,春芽不再出门,赵三石也回了家。
“三弟回来了?”赵家也在育苗,赵大嫂捶打了两下酸痛的腰站在院子里休息,赵大嫂怀孕了,干不了重活,只能干些简单的家务活。
“嗯,娘呢?”赵三石看着扶着腰的赵大嫂问道。
“在后院呢,”赵大嫂指着后院:“装土呢。”
赵三石拿了铁锹去后院干活,赵三石娘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今儿回来得早,春芽家苗箱都弄好了?”
“嗯。”赵三石应了一声,埋头干活。赵家人闷声干活,赵三石想,这才是干活得模样,春芽家里干个活还不停说说笑笑,时不时还要停下来吃点东西,难怪干活慢呢。
“三子啊,木头林子好吗?”赵三石娘看着埋头干活的儿子忍不住问道,双胞胎鲜少在村里出现,关于双胞胎的闲话倒是不少。
“木头林子都好,能走了,会叫人呢,哥哥,姐姐,爷爷都叫得清楚。木头养得壮一些,林子有点瘦,看起来很机灵,总是缠着柱子抱她出去遛弯。”赵三石看了他娘一眼,将土挖进竹筐里。
“你看他们家对双胞胎怎么样?”赵三石娘细问:“穿的衣服和吃食都说说。”
“现在还是一个人还蒸一个水蛋吃呢,今天只喂了米糊,有股子腥味,兑了羊奶煮的,昨儿个吃的面条,还没有开始吃米饭。”赵三石回想道:“衣服好像是宋四婶做的,宋大伯娘也给做新衣裳了,宋阿爷抱林子多,木头大多时候放圈椅里也不哭,应该是习惯了。”
“你们今儿吃了啥?”赵大哥听说前两天不是吃鸡就是吃鱼,羡慕得很,磨着自家娘亲去买了两块豆腐回来炖。
“今儿吃面,酱油肉做的肉臊子,油香得很。”赵三石回味了一下说道:“二春一家子一起吃的,他们两家一起育苗。”
“三子,下次叫大哥去啊,大哥干活也不赖。”赵大哥听说二春一家子也在忍不住说道:“我是你亲大哥,就是春芽亲大伯哥,给弟弟弟妹干两天活也是应当的。”
赵三石知道家里伙食不好,大哥馋肉了,就“嗯”的应了一声。
“哎,我们这可是说定了啊。”赵大哥又说道,“你嫂子月份大了,下不了地,去帮春芽做饭没问题。春耕的时候你问问春芽,让你大嫂过去帮忙。”
赵三石想到春芽家里两个小的,想也要人便答应了赵大哥:“明儿我去问一问。”
“阿爹,宋阿爷说今年麦子怕是要减产。”赵三石看向一边撒种子的他爹说道。
“今年春上雪多,冻坏了不少苗,肯定是要减产的,就是不知道今年能不能少纳点税粮。”赵三石爹声音低沉地说道:“整个村子都在育苗,大家都想能找补点粮食回来。”
“阿娘,家里有跌打药酒不?”赵三石突然想起一件事问他娘。
“怎么,你摔着了?”赵三石娘惊讶地问道,“伤到哪里,快给我看看。”
“不是我,是柱子。”赵三石连忙说道,“柱子今天爬牛棚了,换牛棚上的稻草是滑了下来,胳膊蹭到了,红了一片呢。”
“哎呦,牛棚才多高啊。”赵三石娘摇了摇头,又疑惑地问道:“你们不是育苗呢嘛,怎么爬上牛棚了?”
“春芽要稻草灰,柱子就把牛棚上的草帘子拿下来烧火。”赵三石将最后一点土铲进竹筐,拄着铁锹站在一边看他爹撒种子。
赵大哥将盖好土的竹筐往暖房里拉,框底子蹭到赵三石拄着的铁锹,赵三石一个不稳摔了下来,下巴磕到了铁锹边上划了了一个口子,赵三石站起来抹了一把下巴才发现流血了。
赵三石娘看见了连忙跑进厨房抓了一把锅底灰按了上去,好一会才止住了血。
“算了,你们回去吧,”赵三石爹说,“活没干多少,话倒是多,瞧磕着了吧。哪家的规矩,干活不好好干活,尽顾着说话。”赵三石爹将赵三石和他娘都赶了回去。
赵大嫂看到赵三石的模样下了一跳,连忙拿了凳子让他坐。
赵三石娘一个人低头想了会,拉住赵大嫂说道:“你说邪性不邪性,柱子今儿在家摔了,三子去干了两天活回家也磕了。”
赵大嫂被自家婆婆的问话弄得摸不着头脑,不过她还是顺着婆婆的话说:“是挺邪性的,三弟做活做惯了的,今儿怎么就受伤了。”
赵三石娘看了一看宋家的方向说:“你说我要是找人家把宋家两个小的送出去,他们愿意吗?”
“啊,那可不好说,”赵大嫂心想三弟从宋家回来还好好的,这伤口也是在自己后院弄的,怎么就说到宋家双胞胎身上去了呢。赵大嫂斟酌着说:“养两个孩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们也养了好几个月了,听三叔说,好吃好喝养着呢,怕是不愿意送人呢。”
“可是,这也太邪性了,我不放心。”赵三石娘对着赵三石说道:“三子,你去探探柱子,看看柱子怎么说。看看柱子是不是嫌两个小家伙麻烦,平常会不会叫累。”
赵三石娘停了一下又道:“你好好看看宋阿爷和柱子,万神仙说那两个妨碍家里的当家人,要是隔开了还好,一起住怕事还要出事。”万神仙是靠山镇上的神婆,颇有些神通在身上,平常不少人去找她问事作法。
“哎呀,真的啊?”赵大嫂惊奇地问道:“三叔跟春芽成亲的话肯定是要撑起那头家的,柱子怎么着也要三五年成亲了才能掌家。现在他们家是谁当家呢?”
“不是宋阿爷就是柱子,哪个可都不能再出事了。”赵三石娘叹了一口气说道:“今儿个柱子在家拿个牛棚上的草帘子也能摔着,你说牛棚子才一人多高点,怎么好好地就摔着了呢?”
“柱子摔着了?”赵大嫂这下子心里不免也有点嘀咕,莫不是真有点妨碍,不一会赵大嫂又放下心来,跟春芽定亲的是三弟,有什么自然是赵三石顶在前头,可是三弟一回来没多久就把自己磕伤了,这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娘,你要不要去和宋大伯娘说一说?”赵大嫂觉得周身冷飕飕的,好像真有股子邪性被赵三石带回了家。
“娘,如今是春芽掌家。”赵三石捂着下巴对自己娘亲说道,“春芽没出什么事,柱子也就是不小心,我这是被大哥拌到了。”
“春芽掌家?”赵三石娘再一次呆住了,“她一个女人掌什么家,不对她掌的是娘家。这宋家怎么回事,让一个出嫁女掌家?”
“娘,春芽还没和三弟成亲呢。”赵大嫂不得不提醒自家婆婆。
“哦哦,还没成亲。”赵三石娘无意识地答应着。
很快春芽掌家的事在靠山村传开了,赵三石娘三天两头去柱子家,不是教春芽怎么过日子就是教春芽不要主意太大,要问问家里的男人,赵三石娘明里捧着宋阿爷和柱子,暗地里句句不离赵三石,弄得春芽看见她来就躲了出去。赵三石娘自己不来也叫赵三石来,不是帮着干活就是帮着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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