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佑慈在欧阳敬面前素来卑微,不敢找欧阳家理论,或者讨要些什么。
远安候马荣也是个不好惹暴脾气,想必此时欧阳敬为了应对马荣已经自顾不暇,方佑慈绝不会再去火上浇油,自讨不快。
钟昀的婚事便似出乎很多人预料一般,戛然而止。
而此时方礼中毒昏迷不醒已有三日,刘圣手因皇帝旧疾复发无法出宫,方佑慈正为此着急,也顾不得追究此事的来龙去脉。
“云开,江湖中可有神医能解此毒?”
被方佑慈这样一问,钟昀想起一人,只不过此人一不救朝廷官员,二不救武林人士,是个脾气极其古怪之人。更何况她行踪不定,待到寻得她,方礼只怕已经一命呜呼了。
不过看在方礼帮自己捉到恒林帮死侍的面子上,钟昀还是决定帮他一把。
“我有办法将他的余毒逼出拖延一段时间。但是大郎唇色乌紫,只怕毒已入了肺腑,还需尽快请刘圣手来解毒。”
方佑慈闻见钟昀之言,连忙屏退众人,要钟昀尽快为方礼逼毒。可众人将散,一丫头来报,方礼中毒昏迷的事情传到了管卉那里,管卉方能起身,听此言心乱如麻,口吐鲜血,又晕倒在榻。
“放肆!”方佑慈难得动怒,“我再三告诫你们不可让主母知道此事,是谁散播的消息!?给我找出来严惩!”
——
钟昀将方佑慈请出了屋,叹了口气。
“哎,也不只是你造孽还是我造孽,让这一家上下不得安宁。”
她用食指点了点方礼的鼻头,“我真是低估了你们三人的‘兄弟情深',早知道我就不将计划告诉方褚了。”
“喂,还不醒啊?”
说着,钟昀又用力点了点方礼的鼻头。
“你不说,谁给你抓欧阳博,谁又给你诱马家娘子出来?”
方礼缓缓睁眼,可没等支撑起身子,又咯出了血来。
“那也不与你相关,”钟昀收拢内力,一掌拍向方礼胸口,“还把自己伤得那么重。”
方礼歪了歪脑袋,“还不是因为,你不信我嘛。”
“是不信你,”钟昀聚力于掌,将内力送入方礼体中,“那你去死好了。”
她话毕收掌,方礼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钟昀拿出个帕子胡乱按在方礼嘴上,给他擦拭嘴角的残血,“余毒已除,剩下的就看你自己造化。”
她又拿来方礼的衣袍,扔给方礼,“收拾一下,赶紧去看看你母亲。”
——
入夜后,方祾跃入了钟昀的小院,他趴在钟昀的窗外,上气不接下气,“长姐,欧阳家的李大,大娘子来了!怕不是要找你的麻烦!”
“深夜造访,只怕是需要掩人耳目吧?”
“是胡姨娘带进来的,我去拦一下她。”
“等下!“钟昀觉得有哪里不对,“子慎,劳烦去大郎屋外守着。”
“好。”
方祾没有犹豫,朝着方礼的院子飞奔过去。
而方祾前脚刚走,紧跟来人通传李睦银进了钟昀的院子。钟昀一身素衣,半倚在床,双目无光,等李睦银唤她的名字,她才回过神来。
“大娘子来了,恕云开失礼,未能远迎。”
李睦银冷眼扫视钟昀,“是我欧阳家有亏于你,你有怨也是在理。”
“云开不敢,”钟昀不敢直视李睦眼的眼睛,她掩嘴轻咳,又挤出两滴泪来,“都是云开不好。”
“你确实有过,”李睦银声色凌然,让钟昀不尤地惊出一身冷汗来。
欧阳家莫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妇者当于夫,为妇之责。如不是你无法讨得我家广谦喜爱,当是你之过。”
原来是怪我没有取悦欧阳博,钟昀心里想着,不免长舒一口气。
“当然也不是没有办法弥补。”
李睦银仍是面无表情。
“你自愿为妾,马家燕娘子为正妻,与你同时入门。”
“可是马家…”
不等钟昀反驳,李睦银厉声道:“你侍夫无能,又是方家异姓之女,马家侯爷身份贵重,岂是你能攀比之辈!”
钟昀眼中含泪,“可是博郎许我为妻!”
“哦?是他许你为妻,”李睦银起身,俯视着钟昀,“还是你要为我欧阳家的儿媳?”
——
李睦银的双眸如蛇一般寒冷锋利,她一眼一眼剜着钟昀的面庞,似要揭开她的伪装。
不行,欧阳博在民间所犯罪欧阳敬都有办法摆平。可谋害官眷可是重罪,更何况欧阳博玷污的是侯爵之女。
若不能以此让欧阳博的罪行被朝廷和天下人所知,反拿男婚女嫁之事掩盖事实,那钟昀所谋将功亏于溃。
“大娘子,马侯爷他,他可认了?”
“为保住他女儿的名节,他不得不认,”似觉得钟昀所言是废话,李睦银蹙眉不耐烦道,“你难道不愿意认?”
钟昀愤懑着,却又不敢大声,“我乃相国嫡女,怎可给人做妾!”
“哼,你可是执着得狠呐,”李睦银冷笑,“既然如此,那你不如去问问你家大郎君的意见?”
“什么?”
李睦银转身离去,“三日为限,你好生考虑。“
——
这欧阳家的主母这样瞧不上钟昀,却仍愿意迎钟昀入门,说明欧阳家确想“得到”钟昀,也清楚钟昀在“自投罗网”。
但他们没想到钟昀为达目的,竟是假借出嫁,要让欧阳家唯一的儿子入狱,要让他们绝后。
于是他们想尽办法力保欧阳博,同时还要钟昀入门。为保周全,他们竟然还拿了重伤的方礼做威胁。
真是卑鄙。
“长姐,我没有拦住,”方祾耷拉着脑袋,“来人是神策军,说是奉命要带走礼哥,父亲也没能拦住。”
钟昀问:“父亲呢?”
“递了牌子入宫去了。但是这几日皇上抱病,只怕是谁也见不到。“
“不,还会有办法,”钟昀让自己镇定下来,“子矜为佳娣上坟,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褚哥说刘仆射家的祖坟远在丰平,骑马来回少说得五日。”
“来不及了,”钟昀对方祾道:“你在家守好母亲,不可让今日发生的事被她知道。”
“那长姐你呢?”
“我要入宫。”
——
方祾因过目不忘的本领,幼年得皇帝召见,入过一次宫。自此之后虽再未踏入宫门,但这宫内布置路线,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忘。
钟昀依他所指,顺利混入了宫禁,找到了东宫所在。
据方祾所言,东宫太子李屿不知因何事冲撞了自己的父皇,以致被夺了参政权及神策军的统帅权。如今他禁足东宫久不得出,唯剩一个“太子”的头衔。有传言说是因为皇帝虽不喜欢这个儿子,但同其母越皇后伉俪情深,这才保住了他的太子之位。
钟昀扮做侍药的宫女入了东宫,却发现此处冷清至极。宫门外禁军严查进出者,宫内两个不能说话的老宦官伺候着李屿。钟昀原以为“冷宫”这种地方是用来关失宠的后妃,没想到失宠的太子也能进“冷宫”。
“去,”为首的大宫女用眼神指挥钟昀入帷幕送药,钟昀不敢抬头,也不敢出声,连连点头便钻入了帷幕之中。
此时的李屿手拿着一副古书简,并没有发现有人进入。
“殿下,”钟昀弓身将药递上,仍然没有抬头。
但是李屿却像发现了什么似的,警觉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然后示意钟昀靠近。
他将药随着茶水咽下,然后又借着茶水在桌面上画了几笔。
钟昀当即明白了李屿的意思。
正当她准备离开时,这个清瘦的太子突然对她笑了出来,好似见到久违的好友一般。
钟昀不解为何。她自回到方家时,就已听闻太子被禁足,东宫僚属无人能面见太子,那方礼亦是不行。既然如此,这太子李屿又如何能认得她呢?
更何况,方才李屿毫不犹豫吞下的,是钟昀准备的毒药。
——
李屿所画,应该是方礼被囚的位置。他早料到钟昀到来的意图,并且对她没有丝毫的怀疑。
这种感觉,就像是林倾娴第一次遇到钟昀。即便是林倾娴与方礼在隐蔽处议事,但不论说什么。她在钟昀面前都毫无遮掩。
怎么会有这样无缘无故的信任?
还是让她自投罗网的圈套?
翻出宫墙,钟昀找到了宁和坊的净园。宁和坊是个杂居之地,外邦商人入京都会选择在此歇脚。帝都的达官贵人们嫌此地嘈杂,极少会在此处安家落宅。
那方礼为什么会被带到了这?
净园前门极小,又坐落在一个断头路里,几乎没有什么人来往。
正当钟昀准备飞身跃入园中时,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鞋印。
神策军?
这皇家禁军在民间私宅来做什么?
太子对神策军的统帅权已被夺,那现在神策军又是何人统领?
这样想着,钟昀瞥见几个郎中模样的人匆忙入园。她笃定这些人为救治方礼而来,于是紧跟了上去,但没曾想,这些郎中入的却是主屋。
被囚,还有住进主屋的待遇?方礼面子够大。
见入屋一众人不像有会武的,钟昀便一个翻身想要闯入。但就在此刻,一只手钳住她的肩膀,将她拦在门外。
钟昀警觉回头,一掌劈了过去。只见身后那人一身黑衣,面颊瘦削,动作敏捷。赤手空拳之下,竟能接住钟昀几招。
趁着间隙,那人高呼:“何人闯入!报上名来!”
“萩露山庄,钟昀!”
说罢,钟昀手刀劈过,以极快的速度让此人无法回击。然后一只手卸下了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掐住他的颈脖。
她虽与此人独打,但动静太大,周身已被围满了携刀的神策军。
“都退下吧。”
一人从主屋悠悠地走出来,“符连,你瞧瞧你,功夫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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