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注定分离

哈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格兰芬多塔楼的。就在不久之前,一个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也是哈利所知最好的巫师躺在天文塔下,四肢摊开,手脚折断,假的挂坠盒散落在旁边。

他不知道也不关心R.A.B是谁。一切都崩塌了,在他心中如同信仰一样坚固伟岸的屏障,为了一个假的魂器自废魔力,死在他最信任的人手中。尽管很艰难,他却还要努力地去面对这个难以接受的事实:邓布利多再也不会对他说什么了,再也不可能帮他什么了……

他认识的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伤,最严重的是比尔,被狼人咬得面目全非,芙蓉坚持要和他结婚,完全不在乎他的毁容。哈利茫然地想着,如果没有秋,此时躺在病床上,满脸血肉模糊的人大概也有自己。

凤凰的挽歌盘旋在霍格沃茨,久久不散,仿佛吟唱着每一个人的悲伤。凤凰社的成员帮忙收拾残局,教师们忙着安抚学生,然后聚在一起讨论学校的未来。当哈利在校长室里再见到那个智慧的老人时,他已和历代校长一样,成为了墙上的画像。

麦格教授想要关闭霍格沃茨,送学生们回家,可哈利关心的只有邓布利多的葬礼。几乎所有的教师都和他看法一致,邓布利多大半的生命都用来守卫他深爱的学校,最终也该在这个地方长眠。

“那样的话。”哈利说:“就该等到葬礼结束后再送学生回家。他们想跟校长——”

最后一个词卡在他的喉咙里,但是斯普劳特教授帮他把话说全了。

“告别。”

没有人反对。哈利也不在乎什么反对,在空旷而寂静的夜里,福克斯已停止歌唱。

凤凰永远地离开了霍格沃茨,像邓布利多一样永远地离开了学校,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哈利。

当他躺在四柱床上,睁着无神的双眼看向篷顶时,忽然无比想念小天狼星,尽管知道他就在这里,和其他人一起,可哈利还是迫切地想要和他待在一起,面对面地听他说点什么。一个为他引路的人去世了,在他心中,还能够保护他,给他长辈的关怀的人只剩下小天狼星。

所有的课程都暂停了,所有的考试都推迟了。在随后的两天里,有些学生被他们的家长从霍格沃茨匆匆接走,又有许多哈利不认识的男男女女拥到村子里,来向邓布利多作最后的告别。魔法部的代表团也被安排在城堡里住了下来。哈利煞费苦心地避免跟他们中间的任何人碰面,他相信他们迟早会盘问他邓布利多最后一次离开霍格沃茨的来龙去脉。

他现在整天和罗恩、赫敏还有秋待在一起,每天到校医院探望两次。纳威已经出院,比尔还在那里继续接受庞弗雷夫人的照料,金妮也在照料战斗中伤了腿的迪安。哈利把纸条给赫敏看了,但仍然不知道要编出什么样的话来对秋说,所以只好缄口不言。

秋比他想象的更有耐心,除了温柔地陪着他以外没有问任何问题,这令他不禁感到宽慰。同时,想起秋本来准备参加的考试和傲罗选拔,他又感到一阵莫大的讽刺——他在瞒着她这件事上花费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她能不受他的影响,可最终她还是因为他而离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远。

赫敏现在已经查到了“混血王子”的来源,但哈利对斯内普的父母一点都不感兴趣,他想起这个人时,心中只有强烈的憎恨。现在他理解了小天狼星为什么那么仇视斯内普,在哈利告诉他正是斯内普偷听了那个关于他父母的预言后,小天狼星并没有太多的意外,或许他比哈利更加了解这个杀人犯,知道他到底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邓布利多的葬礼之后一个小时,霍格沃茨特快就会开走。哈利提前收拾了自己的行李,然后跟着其他人一起穿着礼服长袍来到黑湖边。温暖的阳光照耀着湖水,这是夏季一个最最美丽宜人的日子,哈利看着许许多多鱼龙混杂的来客,从体面整洁到衣衫褴褛,不禁意识到邓布利多到底影响了多少人——在他的生平中,曾经接触过那么多普普通通的平凡人,并赢得了他们的尊敬。位高权重者很可能慑于他的威名,或惧怕社会的舆论而来,但那些小职员、歌手、酒吧老板、服务生、列车售货员和幽灵,他们来此的唯一理由就是对他的爱戴。

哈利坐在湖边那排椅子的最后几个座位上,秋在拉文克劳的区域与他对望。人鱼歌声哀婉,海格抱着邓布利多用缀满金星的紫色天鹅绒包裹的遗体走到最前方的桌子那里。一个头发浓密、穿一身朴素黑袍子的小个子男人从座位上站起身,站在邓布利多的遗体前致辞。人鱼都冒出了水面,也在仔细地倾听。哈利想起两年前邓布利多蹲在水边,差不多就在此刻哈利所坐的这个位置,用人鱼的语言跟人鱼的首领交谈。哈利不知道邓布利多是在哪儿学会了人鱼的语言。他有那么多事情没有问他,他有那么多话应该对他讲……

于是,突如其来地,可怕的事实朝他袭来,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毫不留情,不可否认。邓布利多死了,不在了……他紧紧地攥住手里那个冰冷的挂坠盒,攥得手心生疼,但仍然挡不住泪水涌出他的眼眶。邓布利多说,重要的是不断斗争、斗争、再斗争,只有那样才能把邪恶控制住,虽然永远不可能完全消灭……

哈利坐在**辣的太阳底下,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些关心他的人一个人站在他的面前,他的妈妈、爸爸,他的教父,最后是邓布利多,他们都决心要保护他,然而现在,除了小天狼星,他们都已经不在。早在发现小天狼星也可能被伏地魔抓住以后,哈利就明白,他不能再让任何人挡在他和伏地魔之间,必须永远抛弃那个早在一岁时就应该丢开的幻想,不再以为某位长辈的怀抱会保护他不受任何伤害。

现在没有人会把他从噩梦中唤醒,没有人会在黑暗中低声安慰他,说他实际上是安全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哪怕他仅剩的教父也不行。他把韦斯莱夫妇、小天狼星、秋……一个一个地从保护者的行列划入被保护的范围,直到剩下最后一位、也是最了不起的一位保护者。现在,邓布利多死了,他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孤独。

小个子的男巫致辞结束后,明亮的白色火焰冲天而起,马人和人鱼完成了志哀,人们纷纷站起来。哈利看着罗恩和赫敏。罗恩的脸缩成一团,似乎太阳刺得他睁不开眼睛,赫敏脸上满是亮晶晶的泪痕。他又看向秋,此时她已经不哭了,带着近来哈利总是在她脸上看到的平静。

哈利朝她走过去,她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等着他,被微风吹起的头发带着令人心碎的温柔。在那一刻,他心中动摇了,什么话也说不出口,还是秋主动拉起了他的手,轻轻地问道:“我们走一会儿好吗?”

哈利任由她牵着,软软的手指绕在他的手掌周围。走动的感觉比坐在那里要好得多,他的心渐渐静了下来,可刚刚的决心也随之而去。在秋的包容面前,他永远都无法毅然决然地说出什么残忍的事情,唯恐刺痛她——也是他心中那片柔软的所在,这就是秋和罗恩、赫敏最大的不同之处。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什么都没说,魔法部长过来叫走了他,秋便跟着弗立维教授回去了。

像他猜想的那样,魔法部试图了解他和邓布利多单独出去的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但哈利牙关紧闭,坚持不肯说,同样,接下来也再次拒绝了和魔法部合作的提议。

斯克林杰狠狠瞪了他几眼,然后一言不发地掉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罗恩和赫敏匆匆朝哈利走来。与迎面而去的斯克林杰擦肩而过。哈利转过身,慢慢地往前走,等着他们赶上来。最后,他们在一棵山毛榉树的绿荫下追上了哈利。在过去的好时光里,他们曾在这棵树下坐过。

“斯克林杰想干什么?”赫敏小声问。

哈利耸了耸肩膀,把对话告诉了他们。罗恩似乎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然后他大声对赫敏说:“瞧着吧,我要回去把珀西揍一顿!”

哈利笑出了声,就连赫敏也咧嘴笑了,不过她抬眼望望城堡,笑容隐去了。

“一想到我们可能再也不能回来,我就觉得受不了。”她轻声说,“霍格沃茨怎么可能关闭呢?”

“也许它不会关。”罗恩说:“我们在这里并不比在家里更危险,不是吗?现在到处都一样了。我倒认为霍格沃茨更安全些,有那么多巫师在里面保卫着这个地方。你说呢,哈利?”

“即使重新开学,我也不会回来了。”哈利说:“我要再到德思礼家去一趟,因为邓布利多希望我这么做,但时间不会很长,然后我就一去不回头了。”

罗恩吃惊地瞪着他,赫敏则悲哀地摇摇头:“我知道你会这么做,可你不回来上学,又准备去哪儿呢?”

“我想回一趟高锥克山谷。”哈利低声说。从邓布利多去世的那个晚上起,他脑子里就盘算着这个念头。“对我来说,所有的一切都源于那里。我有一种感觉,我需要到那里去一趟。我还可以看看我父母的坟墓。”

“然后呢?”罗恩问。

“然后我就得去追查另外几个魂器的下落,不是吗?”哈利望着邓布利多的白色坟墓在湖对岸水中投下的倒影:“他希望我这么做,为此才把这些都告诉了我。如果邓布利多是对的——我相信他是对的——现在还剩下三个魂器。我要把它们找到,一一销毁,然后我再去寻找伏地魔的第七个灵魂碎片,就是仍然存在于他身体里的那个,最后由我来结果他的性命。”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半路上碰到斯内普,对我来说那再好不过,可他就要倒霉了。”

良久的沉默。人群差不多已经散光了,最后一个拉文克劳的学生也进入了城堡。

“我们也去,哈利。”罗恩说:“去你的姨妈姨父家,然后我们会一直陪着你,不管你去哪儿。”

“不行——”哈利赶紧说道。他没有料到这一点,他本来想让他们明白他是准备一个人踏上这千难万险的旅途。

“你有一次对我们说过。”赫敏轻声说:“如果我们想后退还来得及考虑。我们曾经有时间考虑过这件事,是不是?”

“再说,你连秋·张都舍弃了。不管发生什么,我们怎么也要在你身边。”罗恩说:“可是,伙计,你必须上我爸妈家来一趟,然后我们再开始做别的,包括去高锥克山谷。”

“为什么?”

“比尔和芙蓉的婚礼啊,你忘记了?”

哈利不胜惊讶地望着他。世界上仍然存在婚礼这样平凡的事情,真是令人不可思议,同时也令人感到美妙无比。

“对啊,这是我们不应该错过的。”他最后说道。

哈利回到霍格沃茨城堡拿行李的时候,惊讶地发现秋还在那里等着他,手里提着行李箱和那只他送给她的猫头鹰。

“嘿,秋。”哈利走上前去,下意识想把秋的行李接过来,但她摇了摇头:“我自己提着就行,没有多少东西了。”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罗恩认为他抛弃了她,事实上他本来也是这么想的,这让他此刻根本无法和她对视。

“嗯……你之后要怎么办?”他支支吾吾地想了个话题:“我是说,N.E.W.T和——”

“傲罗选拔吗?”秋替他说完了后半句。哈利点点头,依然垂着眼,慢慢地在她旁边沿着城堡外的路走向马车。

“我不知道。”秋的语气带着淡淡的惘然,她找了一辆空马车,哈利也坐了上去,没有等其他人上来,马车就开始向前跑了起来。

“我想,我们这一届的考试可能都要推迟了,至于什么时候再考都说不准,不过,傲罗选拔却没有取消,现在的时局越来越缺人手了,是不是?”秋坐在他对面,手指伸进笼子里轻抚着猫头鹰的脑袋,哈利竭力不让自己太快地说到那个话题:“那……你打算参加选拔吗?”

“当然,唐克斯已经取得了资格,可以训练新一批的傲罗实习生了,她昨天还告诉我,很可能会增设试点,临时考核需要的科目,让魔法部开一张单子就行——我想,如果我去,应该能够被选上。”秋笑了笑,美丽得简直耀眼:“我现在已经可以做到很多事情了,一年的努力没有白费,如果还能考的话,那四科一定都可以拿到O。”

“是吗?我真为你高兴。”哈利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心底的苦涩却越来越止不住地往外涌。

秋依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眉头蹙了起来:“怎么啦?你不舒服吗,哈利?”

他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最终还是咬咬牙,说出了自从邓布利多死后他就知道非说不可的话:“秋,你听我说……”

“我不能再跟你保持这种关系了。我们不能再见面,不能再在一起了。”他强迫自己一直盯着她的眼睛:“这几个星期和你在一起……就像是……就像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日子,但我不能……我们不能……现在有些事情必须我一个人去做,这是……是很危险的。”

他没有说罗恩和赫敏,他不想让秋觉得他再度把她排斥在了自己的圈子之外,因为这一次,他所有的理由都只是为了保护她。

秋没有哭,仿佛那个因为塞德里克而终日流泪的少女早已死去了一样。她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伴随着马车辘辘的行进声。

半晌,她轻轻地说:“我早告诉过你的,哈利。我并不软弱。”

“我从来没觉得你软弱。”哈利说:“至少在小天狼星那件事之后——”

“或许你没有注意到。”秋打断了他:“邓布利多……那天一直跟在你身旁的人是我,我完全有能力和你一起面对危险。”

“我知道,秋。”哈利的声音充满了无力:“不会有人比我更想要和你在一起,你不知道我有多需要你。可正因如此,伏地魔会利用你——利用我在意的一切——就像小天狼星那样。”

“当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没办法向前,因为我始终都害怕你受到伤害。”他沉默了片刻,等待自己喉头的硬块似乎不那么明显了,才又一次开口:“我本来打算不告诉你的,就像过去一年一样,编一些听起来没那么可怕的话来安慰你,然后就这样和你在一起,时不时跟你说我要出趟远门什么的。可——”

“可我说我能去参加傲罗选拔?”秋的声音罕见地尖刻了起来:“我想要去当傲罗都是因为你,你是这一切的原因,你认为我会为了一个梦想——一个职业,让你自己去面对一切?”

“我从没想过你会放弃,秋……”哈利害怕再拖下去,他就会向她妥协,于是一口气地接了下去:“我要去找一些很重要的东西,这是我的任务,而在你有了可以看见的大好未来之后,我更加不能拖累你——同时也是拖累我自己。我不希望看到你抛下一切,终日惶恐,或者抱着微茫的希望等待,这不是对你能力的不信任,而是因为我知道你本来可以拥有的这一切多么难得。”

“我真的很喜欢你,秋。”哈利的声音低了下去,在风中听起来像是喃喃自语:“超过了喜欢我自己。”

秋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坐着,手指揪紧了。哈利瞥见那苍白的指节,心中一痛,但他扭过头去,狠下心来不再让自己想到还有和她在一起的可能。

那个假魂器还在他手中。他知道等待他的是一条漆黑而曲折的道路,不管是一个月、一年、或十年之后——他肯定要跟伏地魔面对面地较量,可当他一个人走下马车,在人流中走向霍格沃茨特快时,仍然感到了那注定分离的命运施加在他身上的沉重和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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