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得知刘邦此番在家长住,立刻写信给父亲。次日一大早,吕公和吕母就从沛县赶来了。
刘邦在吕雉面前素来报喜不报忧,吕雉这个时期也很呆萌,于是在信里把刘邦夸得比始皇帝还要英明神武,吕公收到信后大喜过望,庆幸自己慧眼如炬,选了个好女婿。
他一看见女婿就说道:“项籍小儿不足挂齿,这天下早晚都是刘郎的。”刘邦最恨项籍,如今被项籍压了一头,心里正不爽,听了岳父的话不禁喜形于色。
“此言当真?”
“刘郎难道不信老夫的眼光吗?自打我嫁女儿给你,这几年来你顺风顺水,步步高升。这说明什么?说明我慧眼识珠,福泽深厚……”
刘邦正在听着岳父自吹自擂,只见岳母以折扇遮面,发出一连串咳嗽,于是关切问道:“岳母大人可是身体不适?”
吕母强忍着恶心,拿眼白看了看自己的丈夫,说道:“妾身无碍,只是路上受了风,嗓子有些许干燥。”
刘邦命令侍女带岳母下去休息,吕公对女儿说道:“你母亲素来康健,是生你时落下了病根。”
此言一出,不单吕雉低头不语,刘邦也很是内疚。
吕公见气氛冷了下来,又连忙宽慰两人:“项籍杀了秦王婴,又火烧了咸阳宫室。我有客人从长安来,说三秦之地无人不恨项籍。他如今虽然占据了关中之地,却失了秦地的人心,必然守不住。依某家之见,三秦之地依旧是贤婿的。”
刘邦和吕雉对视一眼,喜不自禁。吕雉问道:“父亲所言当真?”吕公皱眉:“为父说话虽然不中听,但是没有半句假话。”
刘邦心想:项籍既然烧了咸阳宫室,说明他放弃了在关中称王的打算,如此一来自己就可伺机夺回关中,进可攻退可守。只是秦岭茫茫,补给线未免拉得太长了些。汉水虽广,逆流而行也是困难重重。
三秦之地有章邯、董翳、司马欣三人,此三人为秦之降将,秦人恨他们投靠了西楚。刘邦已经下定了决心:等项籍小贼回到楚地后,自己就带着大军杀回关中,收复三秦。
见他正在沉思,父女二人就悄悄离开了。
吕雉十分感激母亲的生养之恩,二十分感激父亲把她嫁给了刘邦。于是她命令仆人们把刘邦带回来的金银玉器、丝绸香料重新打包,送给父母。吕公和吕母再三推辞,连连摆手,说家里什么都不缺,这个放不下,那个家里有。饶是如此,吕雉还是给二老装了满满三大车的礼物。
三月,刘邦听说项羽派遣使者前往彭城,还将城中的守卫都换了一遍,又得到了咸阳城已经烧成灰烬的消息,他凭此料到项羽会还都彭城。
自咸阳东行,走得快十三天能到彭城,走得慢也要月余。自己此时回到军中,正好可以发兵打回关中。
又收到了萧何的信,信中说众人即将抵汉,且请主公速归。
在家待了两个多月,刘邦实在不想走。临行前吕雉趴在他怀里,眼泪一颗一颗地掉,刘盈围着他蹦蹦跳跳。他心中有万般不舍,还是推开了她。
刘邦留下两百个骑兵保护妻儿,带着张良和三百骑上路。
穿过砀山就离开了楚国地界,张良叹息:“主公果然是成大事的人啊!”
刘邦勒马,只听他继续说道:“那么好的女人,你竟忍心一年多不见她。”
刘邦笑骂:“放你的屁!”策马远远走了。汉王元年四月(前206年),刘邦抵达汉中的郡治南郑,与此同时,项羽还都彭城。
韩信混在一堆残兵游勇里投奔刘邦,汉军中没有一个认识他,更不知道他是项羽身边的侍郎。
夏侯婴善养马,是刘邦的车骑主管。他见韩信身材高大,双目有神,在一群小喽啰中实在是鹤立鸡群,于是就分配他去看守粮仓。
刘邦是秦吏出身,治军严苛,几乎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而当时的其他军队一个个军纪散漫,山头林立。
回到军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顿军纪。既然整顿军纪,不免要杀鸡儆猴。时值用兵之际,打仗的士卒肯定不能杀,于是他的目光放在了后勤兵身上。
刘邦的后勤一开始是萧何和曹参负责的,后来发现曹参算账糊涂,打仗还挺猛的,于是就把曹参派到战场上,换下了夏侯婴给萧何做副手。
他叫来萧何和夏侯婴,命令他们核实军中辎重、粮草、马匹、战车和武器,确保账目和实物相一致。
萧何跟刘邦认识了一辈子了,对他了如指掌。刘邦想立威,萧何却不愿得罪人。他早早扎好账目,交给夏侯婴,命夏侯婴带人清点。
没有借贷记账法,没有算盘,没有纸张的年代,算账是无比痛苦的事,像萧何这种天生的神算子,一个国家也就数十人。萧何跟随刘邦,得以封侯拜相,荫庇子孙。其余的默默无闻,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夏侯婴逐样审核,发现一应物资俱在,只有粮草的损耗明显增多了,于是禀告刘邦。
刘邦下令将看守粮草的连敖(仓库官)全部处死,命令夏侯婴监斩。
看守粮草的连敖一共有十四人,韩信是最后一个。
十四个人五花大绑,蒙着眼睛囚禁在一个圈里,夏侯婴叫出一个号,行刑队就往死刑台上丢一个,刽子手的钢刀落下,围观的人群就发出一阵阵惨叫。
夏侯婴这时就大声说道:“这就是违反军纪的下场!你们记住了吗?”
人群瑟瑟发抖,一个个乖乖点头如同小鸡啄米,十几万人编成了三十余个方阵,却吓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韩信蒙着眼睛,听着一阵阵惨叫,身上一阵阵起鸡皮疙瘩,心里默默数着数:14、13、12......他心里怕极了:这个汉王怎么如此凶残?
韩信继续数数:4、3、2、1,轮到了自己。
行刑的士兵飞起一脚,把韩信踹上了死刑台。一左一右两个士兵将他重新固定好,刽子手的刀举起来了,黏稠的液体滴在韩信的皮肤上,烫得韩信满地打滚,嘴里哇哇大叫。
刽子手正要落刀,夏侯婴大喝一声:“住手!”
韩信心知自己有救,于是以头抢地,磨开了遮脸的布帛。他顾不得脸上鲜血淋漓,也顾不得阳光刺眼,睁大了眼睛嘶吼:“好汉饶命!”
夏侯婴哭笑不得,心想:若不是我有心饶你,哪能容你在刑场撒泼?然而这个人不识好歹,众目睽睽之下求饶,自己反而不好放了他。
夏侯婴看着韩信,韩信颇有几分姿色,是以夏侯婴还记得他,他存心要救下韩信。
救归救,基本的流程还是要走。
于是夏侯婴板起脸来,慢慢走下监斩台,来到韩信面前。
此情此景:刽子手收了刀,行刑队给韩信松了绑。
夏侯婴面无表情,声音也是冷冰冰的:“我为什么要放了你呢?”
韩信诚惶诚恐,他诚心发问:“汉王欲得天下,何以斩杀壮士?”
夏侯婴本身就不打算杀韩信,此时立刻装出一副震撼的样子,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韩信身上,拉着他的手一同走入军帐。
韩信捡回一条小命,对夏侯婴感恩戴德,极力讨好他。
夏侯婴出身寒微,为人小心谨慎,不喜欢那些和他同等出身的朋友,嫌弃那些人粗俗无礼。韩信他是贵族啊,搭救了落魄王孙,这件事本身就给夏侯婴带来了极大的心理满足。
韩信舌绽莲花地赞美着夏侯婴,夏侯婴看着他脸上和身上的血痕,心疼极了。他心里默默想着,一定要向汉王进言,提拔韩信,不能让他守仓库了。
夏侯婴让韩信住在自己的军帐内,每天给他擦洗换药,把自己的食物分享给他。韩信好吃好喝住了十余日,不仅养好了伤,整个人也白胖了一些。
这时夏侯婴给他精心打扮了一番,又仔细叮嘱他汉王的好恶,带着他去拜见刘邦。
刘邦初见韩信,只觉得这个人普通而枯燥。
韩信出身不错,但是他的家族已经没落了,没有任何助力。
韩信相貌不丑,但是仅仅是中等姿色,做不了男宠。
韩信识文断字,但是他只是个蒙学水平,诸子百家一概不知。
韩信弓马娴熟,但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稀松。
刘邦大失所望,他的时间那么宝贵,居然浪费在这个一无是处的韩信身上。转念一想:夏侯婴掌管着自己的车马后勤,不能拂了他的面子。于是提拔韩信做了治粟都尉,是军中粮草的总管。
韩信捡回一命,又连升两级,于是做事更加小心谨慎。
汉中日照不足,多阴雨。韩信一边望着天色,一边推算着历法,每到晴天就命令小兵们把粮草拿出来晒干,等到天色变阴就立刻收起来。
他爱惜粮食,颗粒归仓,手下的小兵们也无比听话。短短数月的都尉生涯,韩信找回了自我和自信。
韩信这样不世出的军事天才,做个治粟都尉,未免大材小用。
萧何盘点账目,发现军粮的储备日益充足,而消耗却变得越来越少,于是心生疑惑,前往仓库视察。
韩信时任治粟都尉,他向萧何推荐了自创的粮草管理办法。
萧何啧啧称奇:眼前的年轻人上知天文下识地理,还能把大几十个小兵管得服服帖帖。这样的人才只是用来管粮草,未免大材小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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