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小心翼翼吃饭的徐乐延差点儿被呛到，趁自己还没咳嗽出声，赶紧将手放在胸前顺了顺，不由得暗自腹诽：

天哪，长乐你这硬问啊，都不铺垫一下的吗？

李牧然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奇怪。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好奇呗，大名鼎鼎的开国将军，怎么她的孩子如此默默无闻的，甚至大家都不知道将军还有后代在世。”

“哦，那你们怎么知道的？”

“嗯……”长乐略微思索了一番，便回答道：“这个不能跟你讲，反正我就是知道了。”

“切。”李牧然一脸不屑，还跟他有秘密，拿起桌子上的包子咬了一口，想了一下便开口道：

“南浔她……啊，就是叶将军，曾和我们说过，希望她的孩子可以富足平稳的过一生，如果可以，做个普通人便好。”

倒与昨日乐延和延年推断的差不多，但长乐还是很难理解。“那也太普通了吧……做个普通人，一点儿福气都没享到，真的好吗？”

李牧然嫌弃地看着脑补过头的自家女儿，赶紧打断她的联想。

“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惨，至少在当地还是很有名的。”

“啊？”

“啊什么啊？只不过不在京府而已，又不是送去过苦日子了，你在想些什么？”

“啊……”李长乐干巴巴地回应着，她还真以为那孩子被送去做普通人了呢。

一旁的徐乐延思索了一番，犹豫地说了下自己的猜测：“若是想做普通人，但又不能生活过于拮据，还要保证不受苛待……想必是要送至家境富足且城市繁华的熟人处。李叔，那人如今可是在剑南？”

李牧然一脸欣慰地看着面前的徐乐延，不免感叹：有子如此，徐清河到底在发什么疯？

“那你再猜猜，那孩子现如今在剑南何处呢？”

李牧然有意逗小孩。

他们的熟人，小小的徐乐延又怎会知晓？他这一问不过是想看看这孩子还能分析出个什么来。多少有一种大人碰上了聪明孩子总想考教一番的心理。

“嗯……”徐乐延思索了一会儿，徐徐地说着自己的猜测：

“剑南好文雅，多出名门，现如今的剑南以武、魏、解三家最为出名，小辈之中能在文人众多的剑南拍排的上名号的，只有魏、解两家。叶将军之子，怕是也在这两家之中了。”

思索完毕，徐乐延赶忙致歉：“都是粗浅的分析，恐怕离真相还有些距离，我说了这么多，有些献丑了。”

“你这孩子，什么献丑不献丑的，瞎客气。”

李牧然赶紧打断，他虽是个粗人，却也能明显看出这孩子着实是个可塑之才。就是这动不动就道歉的毛病……全怪他那个疯爹！

“你都已经分析出很多了，再说下去我都没什么能补充的了。你这孩子，天资聪颖，是个人才！哈哈哈哈哈。”

李牧然笑着拍了拍徐乐延的肩膀，徐乐延被拍的生疼，但硬是没敢出声。

笑话，伯父正在夸赞他，他要是出声不就毁了这气氛了？

李长乐看徐乐延忍的辛苦，想让老爹收手，却突然看见放着包子的油纸上空空如也，顿时愤怒地扯着李牧然的衣袖大喊：“爹！我包子呢！”

“啊，哈哈哈哈哈哈。”李牧然尴尬地笑着，然后猛地拍了一下徐乐延地后背，嘟囔道：

“人家乐延爱吃，你就让他多吃点儿呗，计较那么多小家子气了不是？”

李长乐哪能不知道她爹在胡说，把头向另一边一撇，喘着粗气不理她爹。

“哎呀，这不是聊着聊着就习惯性地往嘴里塞了嘛，爹再给你买！”见李长乐依旧不理他，李牧然计上心头，试探地说道：

“你不是好奇叶将军的孩子在哪儿嘛，要不，爹亲自带你去？顺便散散心，如何？”

*

徐乐延还从来没吃过如此离谱的早饭，虽然李将军早已经离开，但他还是没缓过来。

在他的印象里，吃饭的时候是不许聊闲话的，更别说像长乐这般争吃食赌气了。

侧头看了看还在遗憾没吃够包子的李长乐，徐乐延心下了然，也只有如此氛围，才能养的出长乐的性子了。

不知怎的，徐乐延心头突然涌出一丝奇怪的感觉，他潜意识里不想探究这股感觉究竟从何而来，但一直堵在心里却也好不畅快。

纠结中，徐乐延只得起身，对着一旁的长乐说道：

“好啦，别难受了，我出去给你看看还有没有包子剩下。”

“乐延。”李长乐郑重地看着他，缓缓说道：“你知道吗？就在此刻，你在我眼中，身上铺满了圣光。”

说罢，李长乐赶紧闭上了眼睛开始祈祷，催促着徐乐延：“赶紧去吧，我会在家里诚心许愿的！”

徐乐延嘿嘿一笑，抬脚离开了长乐的小院，前往城南的包子铺。

*

而此时，栖霞宫内，皇后看着延年拿出的信，眼角通红。

“我……我竟不知，这信……”

“母后原来不知道？”

“唉……”皇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胡乱擦去眼角的泪痕，又张开那信反复地看。终了才自顾自地念叨着：

“我怎会知……都怪我当初听到她不辞而别的消息过于气愤了。哪成想……”

宋延年无意惹得母亲伤心，见状不免有些悔恨，赶忙上前安慰。

“不是您的错，更何况，叶将军的嘱托您不也好好地完成了吗？叶将军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唉……”

“娘？”宋延年不解，以为母后可能有难言之隐，不便告诉他。

但皇后很快的就给了他解释。

“知道你在安慰我。只不过，人啊，只要离开了人世，还活在世上的人，不论做出如何补救的事，都会成为遗憾。”

宋延年似懂非懂，只得静静地陪着母后。

似是太久没有见到有关故人物件，这信的出现很快将皇后拉回到过去的时光。

任平现实世界如何流淌，皇后眼中的画面总是随着风慢慢地飘过，像是傍晚的夕阳，总是伴着金灿灿的光辉，和眼中的泪水交相辉映。

良久，皇后终于从悲伤中惊醒，似是想起了什么，戳了戳儿子的脸，笑问道：“你拿着这信来找我，是想知道什么事？”

“啊……”宋延年挠了挠头，解释道：“只是昨日和乐延、长乐他们聊天，偶然提起了这个信，对叶将军孩子的下落有些好奇……”

“就这？”

“就这啊。”宋延年有些心虚，他才不会将怀疑自己不是母后亲生儿子的事告诉他娘呢！

“那孩子自然是被我安置到一个好去处了。”皇后对儿子的好奇不以为意。

“为什么……我是说为什么不留在京府呢？让世人知道叶将军还有子嗣在世间，叶将军为我上阳战死沙场，为何不能让她的孩子享受她用生命换来的荣光呢？”

“你觉得呢？”

“大抵是叶将军的意思吧。”宋延年老实回答。

“自然是她的意思了。若不然，我定是要留在身边的。那孩子看着就是个机灵的，像她。若是留在身边，我还能……”皇后说到这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延年，看的宋延年一身冷颤。

“还能如何？”

“不如何，就是当年本打算给你定个娃娃亲的，可惜南浔她不愿，非说什么恋爱自由。真是可惜！”皇后满脸遗憾地说着，倒是给一旁的宋延年吓得够呛。

“那还好是送走了，叶将军说的非常有道理，还好她有先见之明地制止了母后你乱点鸳鸯谱。”

“怎么叫乱点，南浔可是美人，而且文武双全，她的女儿又岂能差？”

宋延年一听，赶忙起身。他可不想听她娘心血来潮，对他的终身大事胡乱指导。一边起身一边义正言辞地说着：“我完全支持叶将军。”

还没等皇后反驳，宋延年已经溜至门口，刚要跑出去，又回身冲着皇后将剩下的话一字一顿地说完：“恋！爱！自！由！”而后一溜烟地跑出了栖霞宫。

宋延年一走，皇后原本扬起的嘴角便缓缓地沉了下来。延年还小，没有经历过战场和生离死别，又怎会懂她心中的自责与遗憾？

将南浔的孩子送往剑南道是他们几人共同的决定。

南浔离开之前，其实没有什么机会交代孩子的去向，她和延年说的要留在自己身边养也是真的。

只不过徐清河制止了她。

说起来也好笑，当年和南浔最不对盘的徐清河，竟是最了解南浔的人。本来自己是不愿的，这孩子早早就失了双亲，在她的羽翼下长大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只是徐清河的一番话，打消了她的念头。

“南浔一直以来都知道自己的家庭为她带来了多大的影响，她可能不知道应该给孩子怎样的生活，但她一定知道不能给孩子什么样的生活。”

“我们三个家庭，注定围绕在权力之中，不论之后如何骄纵，掌控之下的自由，都过于狭小。上阳的局势要彻底稳定，往好了说也要十余载。在此情况下，若是有什么事端，处理起来势必要有其他的顾虑，此种情况下难免委屈到孩子。”

“南浔以前常说若是她有了孩子，定不会将她置于权力之下，做个普普通通快快乐乐的孩子便好。如此，还是顺了她的意吧！”

这一番话下来，基本就绝了她想要收留那孩子的念想，不得已她也只能作罢。

最后将她安置在剑南，也存了她的一点私心。

“总是要离自己的母亲近一些不是？”

萧容音轻声呢喃，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她们并肩作战时，南浔爽朗的笑。和最初见她时完全不同，南浔最终走出了自己的阴霾，而她的女儿也没有走她的老路。

若真是泉下有知，南浔，会安心的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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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