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沈断在榻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眼，似乎为了应证白申的话，蛊虫总在半夜时躁动，胸口传来一阵阵心悸。沈断睁眼看了看窗外皎洁的明月，决定出门转转。

子时三刻，神药谷没了白日里的喧闹声，很安静，不时传来阵阵草药清香，安抚了他那阵心悸，令人心旷神怡。

今夜月色正好，沈断索性在林间漫无目的地走起来。走到树林深处，传来一阵悠扬琴音，沈断脚步一顿，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了三年前那个酒醉的晚上，过去经历的一切不过时时大梦一场。

可瞬问他又反应过来，这是在神药谷，有这个闲心弹曲的，也就那一个人。

他们暗阁都喜欢玩这一套？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寻着那琴音走了过去。

果不其然，林间一片空地，花无序席地而坐，修长的手指拔动着琴弦，月光照在他身上，张扬妖艳的眉眼低垂着，他又换回了白衣，竟真让他觉得有些超脱世俗。

那日说的话又回响在耳边，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察觉到来人，花无序停了动作，指眼看过去，沈断索性也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找了棵树靠着，花无序看着他笑了笑，道：“你来了。”

沈断闭上眼，道：“嗯。”

婉转的琴声再次响起，沈断半睁开眼，看到那人嘴角带了点淡笑。花无序弹得并不好，不是弹错了音，而是不在调上，总觉得差点意思。

“停，”沈断轻声打断道，“你弹得这么急做什么？如梦令这么柔的曲都让你弹得像喝了杯烈酒似的，你跟闲云学的吗？也想，用琴音杀人？”

花无序撇了撇嘴，有些委屈，他是沈断离开暗阁时找闲云学的，他不谙音律，自觉这样已经不错，却还是差了些。然而下一刻，沈断站起身，坐在他的身旁，双手覆在他的双手上，道：“我带着你弹一遍。”

这一遍其实毫无意义，花无序根本无暇去记曲调，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沈断身上，感觉眼都要成斜视了。

沈断有些啼笑是非地松开他，又坐回一旁，靠在树上闭目养神，懒懒地道：“你再弹一遍。”

花无序深呼出一口气，把注意力又放回琴弦土，只是又不禁想起刚才的情形，仿佛鼻息间还能嗅到些残留的茶香，让人心猿意马。这一次弹得不错，悠扬婉转，像江南的扬春三月下了场雨。

竹子惜爱弹这首曲，是因为爱曲子的本身，花无序弹曲，却是因为沈断爱听。这感觉很奇妙。

就像有人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抚过他那些狰狞的伤口，使他有些战栗，又有些心痒。

沈断不禁掀开眼皮，半睁开眼看向他，然后毫不识防地对上那双桃花眼，跌进他眸中月色，近乎是移不开眼，他前半生，从未有过如此执着的一刻。

从此他无心再看天上明月，只想在他眼中沉沦。

花无序顿时心乱如麻，弹一个错一个，索性停下手中动作，与他对视。

林间万籁俱寂，皎白月光照在二人身上，似乎连时间都静止在他们对视的这一刻。

良久，花无序看着他的眼，鬼使神差地轻声唤道：“阿断。”

“……嗯。”沈断眼神躲闪了下，移开了眼。

花无序仍是看着他，轻声道：“你说，喜欢个人，是种什么感受？”

“……不知道。”

“依我看，”花无序轻声笑了笑，“是千山万水，市井嘈杂，眼中只你一人。”

沈断又抬起眼，在看到他眼中那点笑意时没由来地想起那个雨夜。

那个天地黯淡，万物失色，唯他一人浓墨重彩的雨夜。

沈断忽地笑了一声，低声道：“花无序，你这张嘴一定骗过不少人。”

花无序眨了眨眼，郑重地摇了摇头，道：“阿断，我说过，从始至终从头到尾，我只对你一人如此。”

一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