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成国公府找顾闲的时候,一路上宁襄都有些忐忑。
这样贸然登门,虽说事出有因——为了还钱——但毕竟唐突。
也不知道顾闲有没有把这事告诉国公府的人,若是上门连门都进不了见不到人……如今想想,当初把东西交给顾闲,的确是太过于草率了些。
只是东西必须得拿回来,钱也必须要还,这一趟还是免不了要走一遭的。
值得庆幸的是,顾闲似乎把这事告知了国公府的人,听到她说要找顾世子,门房的人看了她一眼,倒也没有直接赶人,只是宁襄进得府内,却没有看到顾闲。
接见她的是国公府的大管家冯管家。
宁襄倒也不是非得要见顾闲,其实不见最好,跟冯管家说明自己的来意,冯管家点了点头:“世子有提起过这事……只是没想到姑娘这么快就登门……”
他有些为难:“世子这几日都不在府上。”
“无妨,”宁襄顾闲的锦囊拿出来放在桌上:“这是……顾世子当初借与我们的锦囊……冯管家麻烦清点一下,看看数目是否对得上。”
“若是数目对得上的话,”宁襄顿了顿:“锦囊归还给顾世子,我也要取走我的东西。”
风管事摆摆手:“这事小的不能做主,姑娘还是过些时日再来吧。”
宁襄不解:“为何?”
“不是小的故意为难姑娘,只是这事小的真不能做主,”冯管家不接宁襄放在桌上的锦囊:“实在是我们世子如今不在府中,他之前也没有交待过如何处置……小的不敢擅自替世子做决定,还是等世子回来了再说吧。”
“那好吧,”宁襄点头:“你们世子什么时候回来?”
“这可说不准,”冯管家摇头:“少则十天多则半月吧。”
宁襄默然:“可是那东西不能长留在贵府……我还是想尽快将东西拿回去……说实话,那东西留在府上……只怕会对贵府不利。”之前是她疏忽了,急着留一个凭证,却忘了那东西跟陛下有关,而顾家跟皇家的关系……卫显还对顾闲虎视眈眈,那东西委实不应该留在顾家。
“冯管家能不能帮顾世子把锦囊收回,然后将东西还我?”宁襄重复问了一遍:“这样其实也并不麻烦——若是冯管家担心说银钱的数目对不上……我也可以把自己如今住的地方留给冯管家,出了问题可以找我解决……”
“姑娘这真的不行,”冯管家连连摆手:“不是信不过姑娘,但真的说起来,小的们也不知道世子借了姑娘多少钱,世子没说,小的也不敢随意便收——再说了,世子借钱时小的并不在场,除了世子以外谁也不知道姑娘到底什么模样……这万一有人上门冒名顶替的话……当然小的说的不是姑娘,只是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真出了事,我们世子只怕是要失信于人……所以这事必须得等世子回来自己解决,姑娘还是先回去吧,等过几日再来。”
“或者姑娘也可以留下住址,等我们世子回来之后,小的告诉他,”冯管家提供了另外的解决办法:“到时候我们世子亲自将东西归还……姑娘看这样怎么样?”
她之前说要提供住址是为了取信冯管家,但实际上,宁襄还是不愿意太多人知道自己如今的住处的,不是不信任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如今顾闲既然不在,宁襄叹气:“那我过些日子再来吧。”
她想想还是不放心:“但你们世子什么时候会回来?”
“这小的真的说不准,”冯管家连忙道:“但我们世子一回来,我们便会将这事告诉他的……所以姑娘还是留一个住址吧,这样比较方便。”
“住址就不必了,”宁襄顿了顿:“或者冯管家可以告诉我,你们世子如今在哪里?”
“这……毕竟是世子的私事,不好告诉姑娘吧,”冯管家摇头:“再说了……世子是主子,他要去哪里……小的们怎么会知道呢?”
宁襄便不再纠结:“这样吧,若你们世子这两日回来了……告诉他我过三日再来。”
“这样也行,”冯管家点头:“等我们世子回来,小的便会告知他。”
“你知道他在哪里,”宁襄断言道:“你方才说你们世子要十天半月才回来……如今我说三天你也应下了,说明你知道你们世子在哪里,随时都能去找到他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这……”冯管家舌头打结:“希望姑娘不要误会……我们国公府真的不是想将姑娘的东西扣着不还……只是我们世子这几日的确是在忙……我回头就跟他说,就按着姑娘说的,三日后姑娘上门,我们世子一定会在府上。”
“顾世子无故不得离京,”宁襄叹气:“所以顾世子还在京中对吗?”
冯管事没有回答,宁襄便也不再追问:“罢了,我三日后再来。”
冯管事将宁襄送出府,原本还想送她回去的,然而宁襄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
她走在京城的街道上,看到路边许多人家都挂了白色的灯笼——当然不是所有人家都死了人,只是如今是长公主薨了,陛下要求举国举孝,陛下的命令谁敢不从,何况还有镇抚司在,时时盯着,若是谁家做不好……可不是轻易便能善了的事。
国公府里她们如今住的地方,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宁襄也不急着回去,慢悠悠地走着,国公府所在的地方,也容易遇着路过的车马,需要停下来避让,因此这一程走得极慢。
路边偶尔也会看到有人烧着香烛元宝纸钱,整座城似乎都弥漫着祭奠的味道。
她皱了皱眉头,并不赞同这样的行为,到处生火,容易有火灾的隐患,太多人祭奠也容易导致一些人投机的行为,受累的还是百姓,再说了,这烟雾缭绕灰屑满天的,影响也不好。
只可惜,她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什么,就算是长公主也没办法阻止这些。
宁襄后知后觉的想起,今日是长公主的头七,虽然拿到了沈慧的遗物,可是将其出手也并不是简单容易的事情,她们花了几日才将沈慧的绣品卖出去,一转眼,竟然是长公主的头七了。
她来京城,恰好七日。
宁襄住的地方离成国公府很远,离皇宫很远,她要回去的话,不必经过或者说靠近皇宫。
但不由自主的,她还是走到了宫城附近。
她没有过去,更不会异想天开想要进宫,只是远远地抬头望了望那巍峨的宫墙——这是天底下最坚固的壁垒,也是这世间最难以逃脱的牢笼,多少人想进去而不得,但也有人想出来而不得。
宫城内外都有人把守着,宁襄也没有靠近,远远看一眼,转身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回到如今住着的地方时,天已经快黑了,再过一会天黑之后便是宵禁,终于等到她回来的姚嬷嬷总算是安下心来——宵禁之后若是宁襄还没有回来,她只怕就要担心死了。
“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姚嬷嬷帮着拍了拍宁襄身上的灰——大概是一路上被风吹到她身上的——姚嬷嬷仍旧是后怕得很:“早知道奴婢应该跟着姑娘一起去的。”
宁襄摇了摇头:“放心吧,我又不会走丢。”
“姑娘这一出门便是一整天,奴婢可真是担心死了,”姚嬷嬷拍拍胸口:“姑娘再不回来,奴婢只怕就要出去报官寻人了。”
宁襄自觉理亏:“我这不是回来了嘛。”她其实可以早点回来的……若不是多绕了一段路的话。
“可是出了什么事?”姚嬷嬷看她轻身而归:“姑娘没把东西拿回来吗?”
“放心,没出什么事,”宁襄摇头:“只是顾世子不在府上,我过几日再去便是。”
“回来了便好,”姚嬷嬷掌了灯:“姑娘先用膳吧。”
宁襄不再说话,她们只有两个人,吃饭倒也没那么多规矩,饭食还温着,就等着宁襄回来,宁襄看了看:“以后我若是出了门,嬷嬷先紧着自己先用了便是,不用等我。”
“那怎么行!”姚嬷嬷不愿意:“姑娘以后早些回来便是了……这京城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姑娘以后出门还是带上奴婢吧。”
宁襄摇头,低声道:“嬷嬷只怕迟早也要习惯……不用等我。”
姚嬷嬷没听清她的话,给她盛了饭过来,宁襄便不再多说。
用过晚膳,洗漱过后宁襄也并不急着安寝,姚嬷嬷胆子小,不敢自己回屋去睡,跟在宁襄身边,看着宁襄拿着沈慧留下的绣品轻轻摩挲着,不由得叹了口气:“说起来都是奴婢不好……要不是奴婢身无长技不能养活姑娘……姑娘也不至于变卖夫人的遗物。”
“嬷嬷说什么呢,”宁襄叹气:“这些年若不是嬷嬷一直在照顾我,只怕我也坚持不到今日……嬷嬷跟着我受了太多苦……这一大把年纪的,又怎么能让嬷嬷操心这些事。”
“姑娘说的什么话,”姚嬷嬷反驳道:“当年若不是遇到夫人……奴婢只怕早就已经死了,多活了这么多年——”
宁襄摇头打断她:“嬷嬷,那些旧事就不用再提了。”
姚嬷嬷点头不再多说,想了想将自己准备的东西拿过来:“姑娘,我们也为长公主烧些东西吧。”
宁襄呆了呆,正想摇头,姚嬷嬷又道:“长公主毕竟与姑娘渊源一场,也算是最后送长公主一程。”
宁襄便没继续阻止。
她看着姚嬷嬷将东西一点一点投入火盆中,只是看在那些火舌一点一点将那些纸扎的东西一点一点吞噬,静默无言。
姚嬷嬷一边烧一边道:“姑娘你说,这些东西长公主能收到吗?”
宁襄摇了摇头。
姚嬷嬷也不知道她摇头是说不知道还是说收不到,也不深究,只是继续问道:“都说头七这日,死去的人会回到家中……也不知道长公主回的地方到底是哪里……公主府……魏家……还是皇宫?”
宁襄仍旧只是摇头。
“也许她都会去吧,”姚嬷嬷感叹道:“长公主一定有许多放不下的人和事……要走的地方只怕很多……你说她会不会来找……”
她本来想说会不会来找宁襄,说着说着自己又怕了,宁襄闻言笑了笑:“嬷嬷别胡思乱想,回去睡吧。”
姚嬷嬷点头,收拾了东西以防走火,宁襄与她一道往回走,正在这时,突然感觉天上似乎有亮光闪过。
宁襄抬起头,远处的天空绽开一朵朵绚烂的烟火,此起彼伏,照亮了半个夜空,仿佛漆黑的夜被人用浓墨重彩渲染过一般,却又转瞬即逝。
时人较少看到这般景色,一时之间竟都看呆了。
等到烟火散去,天空归于寂静,姚嬷嬷才回过神来,随即想到什么,变了脸色:“是谁这般大逆不道……”
烟火这种东西,大多数时候都是被禁止的,每年也就元宵时,允许燃放,其余时候都是禁绝的,只除了偶尔什么大的盛会……
总的说来,烟火算是某种带着庆祝的形式吧。
平时尚且不许燃放烟火,何况是今日——长公主头七之时。
今夜的京城,只怕是不会安宁。
宁襄幽幽一叹:“其实挺好看的。”
顿了顿,又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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