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雅珠跪在门外,已将近四个时辰。

她知道消息赶过来,亲眼看见阿夏身上伤痕,遍布全身,其惨烈让人觉得那几人当真死有余辜。而她亦然难逃罪责。

自从把阿夏送去之后,她只第二天去过一次,然后就一直到昨天。

“你跟着我多久了?”斡戈定定看着她问。

“雅珠跟随主人七年了!”雅珠十五岁时被当做成人礼送给斡戈,是斡戈的第一个女人。

“七年”他念了句。

许久,挥挥手

他什么都没说,雅珠大概知晓为什么:七年,竟是没能参懂他心思

塌上的小人儿盖上被子,几乎看不见起伏。短短半月,短短半月人怎么能瘦这么多?

抱她起来时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像张纸片,似乎风一吹就没影了。

斡戈守在塌边,心里默念:谁叫你那么懦弱无能?谁让你那么好欺负?一丁点自保能力都没有,真是没用极了!

可明知她连一丁点自保能力都没有,却被他送去给那些人欺负了。

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幸好,她未见

他一直守在塌边,差人将公务送来府里,翻开之后却觉半个字都看不进去眼。

一直到晚上,才见她睫毛动了动。欣喜的在边上静静看着,看着她悠悠睁开眼,黑瞳烟雾朦胧。

她以为自己还是梦着,梦中阿三找到她了。就像这个盛夏每个日夜,她蹭过去,甜甜软软说:“要抱抱!”

斡戈惊喜万分,俯身轻轻抱住她,不敢太用力,怕把她弄疼了。

她埋在他颈间蹭了蹭,尤带着哭腔说:“你去哪了?去哪了啊?”

眼泪染湿了他衣领,他轻声抚慰:“别怕!这不是回来了吗?”

倏地,阿夏松开手,这声音分明不是阿三。

揉揉眼,努力想看清楚些。可是眼前像是蒙着一层雾,只有轮廓,其余什么都看不清。

她使尽揉着自己眼睛,揉的一片通红。

斡戈也发现异样,急忙问:“怎么了?”

“看不清,什么都看不清!”

阿夏还在揉眼睛,被他攥住手“别揉了”

他冲外面吼道:“快去请医士来!”

稍时,郎中背着药箱过来,一阵望闻问切之后,告诉他可能摔到后脑所致。

这谁都知道!斡戈不耐的说:“如何医治?大概多久能好?”

郎中擦了擦额上冷汗,这哪能有准?可能日益渐好,可能一辈子都这样。而且伤在脑颅,还不知有没有别的病症没显现出来。

但这话是万万不敢跟他说。

只得说了个让人尚能接受的结果:“汤药调理,安心静养,逐日渐好!”

斡戈闭上眼,关住满腔怒火。

郎中开了张活血化瘀的方子,嘱咐道:“禁食辛辣油腻,鱼腥生冷都不能沾。不能激烈活动,尽量别让病人再受刺激。”想起刚才那只遍布伤痕的小手,以及手腕,无奈叹了口气。

人走后,他睁开眼,差人再去寻位医者过来。

南城孙氏,东城徐家,都是城中赫赫有名传承几代的医馆。医术医德远复盛名,颇有名望。契丹寒苦贫瘠,对于医者十分敬重,所以入关攻城之后对其格外照拂。

几位医士诊断结果莫名一致。就连开出的药方也是几乎相同。医嘱也是一样,像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唯一不同的是,徐老先生反复思忖之后道:“淤血化清之后应该不会有后遗症。只是这段时间应注意,不可过度劳累,不可过激,打骂所致惊惧恐怕会使病情加重。这药正好也对症姑娘身上的伤,须得注意......”

鹰眸一瞥过去,将他后面的话封回口中,薄唇轻启只从牙缝溢出一个字:“滚!”

徐老先生一甩衣袖,径自出去。

药汤熬好,雅珠端进屋里,吹凉之后喂给阿夏。药很苦,可她还是喝下了。

想起在村子里,她因在河边贪玩染上风寒,阿三喂给她的药明明是甜的,只有后味有一点点苦。她却撒娇,说嬷嬷都会喂完药药之后给颗糖祛苦味。届时天晚,他便跑到村里挨家挨户问谁家有糖。最后无果,只能用白糖熬化了,做出了一锅拔不出丝的山药球。

阿夏后悔了,娘娘说:好孩子不能给别人添麻烦,别人烦了不喜欢阿夏了怎么办?

他却笑着复述一遍,然后又添了句:咱俩以后成亲,你是我‘内人’,与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我喜欢还来不及!愿意做让你开心的事。

这样啊,是‘内人’,不是别人

.........

阿夏笑着,谁都不知是为什么。烟雾蒙蒙的大眼,眼眶里含着汪汪一池清泉。

喂完药,扶着她躺好,阿夏却突然要起来,她想起来了,自己还有许多衣服没洗完。

雅珠柔声劝慰:“乖乖听话,好好睡一觉。”

阿夏小声说:“还是回去吧,不然大婶会生气的!”

“磅噹!”

床边鎏金骨瓷点画瓶摔得粉碎。

塌上小人儿怔住,抓着被子瑟瑟发抖,缩成一小团。

雅珠忍着哭意,安慰道:“不怕不怕,主人回来了,不用再过去了!她们都......”

“出去!”斡戈怒喝,打断她要说的话。

雅珠垂下头,快步出去,一出门眼泪便就止不住,躲到无处人哭泣。

他转过身,走近塌边,阿夏只见人影晃动,依稀感觉是他。斡戈伸手想将她揽进怀里,阿夏没躲,抖得越发不像话。

斡戈想到医嘱,垂下手,转身出去。

偌大个房间只剩阿夏一人,她怔怔发呆,去或不去都害怕。药中含有安眠成分,她睁着一双大眼,竟是一夜都未睡着。

小东西被关进铁笼子里,试图用牙齿将牢笼咬开。

侍卫长说它近日多有野性大发,将人咬伤,只针对杂役院里,但都未伤及性命,不曾想竟会成这样。

“属下办事不利,请大王责罚!”侍卫长跪在地上自请认罚。

一百鞭子,打完后人还清醒着,背后已然血肉模糊。旁人想去扶一把,被拒绝。侍卫长踉跄走到斡戈面前,再次行礼谢罪。

挥挥手,侍卫长叩拜谢恩,由人扶着回去。

他始终一言不发,闭上眼......

许久,依旧想象不出她遭受了什么。

小东西尝试无果之后,在牢笼里冲着斡戈嚎叫。

任何动物,当同类被杀死时都会恐慌。它不想她害怕,所以先前只是教训那些人。

撕咬捕杀才是它真正的天性。

它自幼长在府里,周围全是没有威胁性的人类。没有父母教授捕猎技巧,也没有经历过优胜劣汰、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

所以,它究竟看到了什么?!

才会激发出出自本能的天性。

按理说,这种杀过人的畜生不能再留。

可是......

再三思量,最终决定还是将它放回那片林子,生死有命罢!

他的人,他自会照看!

医嘱忌食生冷油腻,鱼腥辛辣,府里厨娘除了清粥、奶粥、白菜豆腐便就再也做不出别的。府里张贴告示,招会做素菜的厨子。

孟星辰兴奋的说不出话,抖着手,右眼亮得扎人,像是得了神经病。

老五凉飕飕说:“又不是给小三嫂做饭?至于激动成这样!”

一边说着,转过身便拜托严镡想法拖住他,乔装打扮成厨子,先他一步去王府应招。

孟星辰无论怎么乔装,左眼必定异于常人。

老八一直自责,难免行事鲁莽;严镡不善言辞,怎么乔装也不像是普通人。

到了王府大门口,说了句来应招,立马有人出来,带他从后门进去。说是要试菜,炒了一个醋溜土豆丝,一个酱烧豆腐,厨房几人纷纷尝了尝,确实比大娘做的有滋味。

两盘菜被放进食盒里提走。

稍时,侍卫过来,对着他上下打量,仔细盘问。

“好了,你可以走了!”侍卫长说道。

侍卫趁他转身之际,出手试探,老五不避不迎生生吃了一招,被掀翻在地,作势疼得起不来身。杀人和切菜,从手上看基本区别不大,都是虎口处有老茧,持刀的手腕要比另一只稍微粗一些。

侍卫长及几个侍卫没看出异常。

雅珠提着食盒回来,看似心情不错,问他什么时候能来上工?

老五却问:“工钱怎么算?”

“真是,竟把这个忘了!”雅珠笑笑,工钱与一般酒楼大厨差不多,最好住进府里,先签半年契约,看情况再谈之后会不会继续用。

老五与之讨价还价,工钱看似不低,但半年之后可能会失业。

其实无论价格多少他都会留下,只是装作平常人应有的反应,以免被人怀疑。

正谈着,有人过来说,外面又有应招者。

这不可能啊!老八应该外面将所有人都挡回去了才对!难道是漏网之鱼?他这两把刷子可比不过真正有厨艺的人。

人走进之后险些惊诧的露出马脚。

实在小瞧三哥了。

他为了能进来竟然生生将已经长合的左眼割开,塞进去一颗假眼珠。严镡的剑法,伤口细而平整,撒上止血药,一时半会出不来血。他的木工手艺做一颗假眼球,十二分用心,惟妙惟肖。真当能以假乱真?

真是不要命了!

“我这厨艺摆在这,不是我吹,放眼全城数一数二,你这小子哪来的?敢跟我呛行?!”老五自吹自擂,为了混淆视听上前与孟星辰推搡。

孟星辰不慌不忙道:“不若比试比试?我做的不必你差!”

“嘿!给你脸了?你小子找打?”

老五说着就要动手,被侍卫拦住:“南院王府可不是你们撒泼打架的地方!”

平心而论,雅珠肯定是向着先来的,也试过菜了,阿夏吃了不少,看得出很喜欢。

“我都来了,不然您也试试我的菜再做定夺?”孟星辰看势不妙,赶在雅珠开口撵人前为自己争取。

这般和顺的态度和语气倒是比前者好不少,让雅珠生出两分好感,点点头,同意了他的话。

厨房让出来,同样是那几样菜,却被做出不同花样。

素酿豆腐,香菇鸡蛋萝卜做馅,用的清蒸而非油炸。勾芡轻薄透亮,口味咸香甘鲜。

土豆切丝过凉水,热油下锅,清炒,少许盐醋调味,出锅后色泽鲜灵,清脆可口。

他家小哭包也喜欢素菜,所以颇有心得。

方才那两盘与之相比,显然不在同一档次。

众人都上前尝了尝,真真儿色香味俱佳。瞧瞧,这才叫厨艺。

老五更像是过来招摇撞骗的,就这样还想多要钱!脾性看着也不怎么好,眼看技不如人,竟然撒泼耍无赖,被人连打带骂哄出府去。侍卫顺便拿下招人告示。

吊儿郎当走到老八藏身的胡同,老八看他脸上青青紫紫好不热闹,不由笑出声。

不管怎样,终是帮三哥成功混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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