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你做的?”厨房大娘一惊一乍,看着一桌子糕点、蜜饯,还有盛着各种奶酪、果酱以及不知名东西的瓶瓶罐罐。
“嗯,睡不着,就多做了些。”孟星辰笑着回道。
他埋头认真做事,发帘遮住半张左脸。
挑了略微硬点的蜜柿子,削去皮,洗净,晾干,串好晒在窗台。
睡不着,她一夜未归,心里闹腾的厉害,担心她,又无力做些什么。
翻开菜谱,看到这些,想到她可能会喜欢。
临到中午她终于回来了,悬着的那颗心也跟着放下。
他做饭时会将葱姜花椒等调料仔细条件干净,生怕落下丁点。
送饭这差事大家躲避不及,于他却是最幸福的事。看见她吃得香甜,只觉得什么都值得。
等她吃完饭才端出甜点,山楂酪和菊花藕粉糕,她欢欢喜喜搂着小瓷罐,舀了勺山楂酪,抿着嘴,笑得眉眼弯弯。
他现今还救不出去她,府里守备森严,须得计划周密,才能保证她能安全。
或许斡戈对她不错?
这些天细细观察,觉得或许斡戈对她不错。
若真是那样......
若真是那样也不甘心啊!
而且,阿夏喜欢阿三不是吗?
可是孟星辰不敢与她相认,因为自己无能。救不出去,何苦给她不能兑现的诺言和希望?
只要她好好的,那便什么都好。
阿夏总感觉有人看自己,四周却看不见人影。大概自己感觉错了。
回来时斡戈说要去趟宫里,晚点才回来。
坐在台阶上,今天阳光很暖,侧脸贴在掌心,掌心放着吊坠,假装阿三在身边。
很久以前娘娘说过:很想很想她的时候就睡一觉,在梦里就会看见。
很想很想他,所以每天梦里都会在梦里遇见。
.......
外面,一直没有孟星辰消息,连是生是死都不知。三个人都像热锅上的蚂蚁,就连严镡都显出几分焦急。
王府守卫森严,硬闯暗访都不得。
这天一个邋里邋遢的庄稼汉到王府后门与侍卫说:“我三哥在府里做厨子,家中老母病的不行了,让他回去看看!”
侍卫进去通报,没多大会就见孟星辰出来。
认出揣着袖子蹲在墙角的庄稼汉是老八,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老五也在不远处,气得脸都绿了。确定后面没人跟着,老五才转身回了院舍。
进门关门,面对自家好兄弟,那张脸能用‘怨妇’来形容。上去就开始数落:“你倒是美了!我们兄弟几个在外面为你担惊受怕!”
孟星辰笑呵呵赔不是,老五见着就气不打一处来。
“确实是出不来,整个府里上上下下百十来号人全是家奴,唯我一个短工,根本不让出来!”孟星辰解释道。
这一趟进去摸清了府中格局和所有路线,以及巡逻换防时间。
老八很是兴奋,问能否找机会潜进去,杀了斡戈,救出小三嫂。
严镡蹙眉,几乎毫无破绽,就像一张看不见的‘巨网’不小心掉进去都会被巨网包围绞杀。
孟星辰垂头笑得浅淡:“不能让兄弟们为了我的私事去涉险”若能这样守着她也挺好!
老五没说话,从前三哥是最讲义气的,现今他已然将这条命给了三嫂。
“三哥这话说得可就太见外了!什么私事公事,那是我三嫂!”老八苦于肚子里没几两墨,翻来覆去只想到这句话。
孟星辰摇摇头:“不必了”
他顿了下,灿然一笑说:“没准哪天我能找机会毒杀了斡戈呢!”
“哎,这是个好主意,毒死他王八蛋!”老八十分高兴,好像那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与虎谋皮会有什么好下场?”老五突然开口问。
严镡看向孟星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孟星辰还要回去!斡戈一时没发现,时间久了难免会碰见,以他眼力必定能认出来!
如何能不回去?她还在那。
孟星辰笑的畅怀,掏出银钱给老八:“快快去帮我买点毒药!没准真能成了呢!”
老八呆怔,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只觉不对。老五瞪他一眼,没好气说:“快去买啊!真是个好主意,毒死他王八蛋!”
当初结拜,歃血立誓,大概是要辜负了。
一撩衣袍跪在地上,对着几位兄弟深深一拜。
严镡转过身,老五垂下头,老八后知后觉也明白过来,看着三哥一脸不可思议。
他是三哥啊!不论什么时候都冲在最前,跑在最后,九人之中最讲义气的老三。这是怎么了啊?从没想过兄弟会以这种方式离开。
可他就是走了,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当真去买了一包砒霜,藏在鞋底,带进府里。
当晚,厨娘做烤肉时发现他一直瞧着,笑着问他:“是不是想吃?”
孟星辰微微垂头,似是腼腆:“我想学着做!”
厨房大娘一听这话忙用宽厚的背影挡住他目光,这可不行,被他学会,自己岂不没用了?
府里只他是短工,又是个汉人,虽然平常说笑不显,但大伙都一致将他当做外人。
他依旧做着自己分内以及分外的事,有人找他帮忙仍热心过去。
帮忙修葺马厩用具时,偶然听别人开玩笑,听着听着有些不对,貌似与他家阿夏有关。留心细听,原来是那男孩暗恋过阿夏。不由多看了几眼,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孩子。个子不如他,长相嘛,不及他原来,而且胆小怕事,总之哪哪都不如自己。
小哭包长得本就好看,笑起来又甜,有人喜欢暗恋一旦都不稀奇。
不过没听她提起过,应该不知道或不喜欢吧。
偷偷拿下食槽楔子,等泽布搬起时木板掉下来,砸了脚面,跳脚着喊疼,直说真倒霉!
泽布懊恼的坐在草垛上,忽然想起生辰那日自己偷偷亲她。泽布是真的喜欢她,至今依旧,他一直后悔在杂役院时没能去帮帮她。可细想,自己就算去了又能帮到什么?
孟星辰在一旁偷笑,笑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小孩气。管他呢,反正做都做了。
闲来无事经常会看见他拿着一本菜谱,研究好吃的菜式。他做的糕点很好吃,甜甜软软,样式也好看。厨房大娘常说做的这般精致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拿来吃的?况且她又看不见。
他只是礼貌性笑笑,继续埋头做着。
天气渐冷,小锅上煮着糖豆沙,咕嘟咕嘟冒泡泡。
记得她好像说过,嬷嬷做的糖粥特别好吃。他查了南方糖粥做法,做出来味道也不错。
阿夏吃着吃着不由叫了声嬷嬷,没人回应。她吃得既开心又伤心,眼泪落到碗里,合着甜甜的粥汤一起喝下。
看得人心疼极了。
然后他明白,喜欢是不能代替的,她喜欢的不只是这碗糖粥,还有和做这碗糖粥的人在一起的快乐。
她见什么东西笑时,一定是想到了开心的事。
令她开心的事太多太多,令她喜欢的人只有那几个“嬷嬷,绣彩,还有姊姊!还有小东西!”她掰着手指跟他说,最后又加了句:“还有你!”
其实还有一个,被她藏在心底,爱得太深,想到之时开心至极,却又伤心到了极致......
秋到冬的过渡很短暂,他做的柿饼浮出糖霜,收起来,放到罐子里。
北风呼啸,很像捡到小东西那天,呜呜声像是它再叫。
她一直想出去寻寻,但由于眼睛看不清,便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侧耳倾听,越听越觉得是它在叫。阿夏不信斡戈所说跑丢了。她觉得小东西应该可能还在杂役院,最后见它是在那。
实在很想它,阿夏想过去看看。这会儿是晚上,大婶她们应该都休息了吧。近几日斡戈都回来挺晚,只是出去走走,他也说闲来无事多在府里走走,应该不会生气吧?
奓着胆子摸索出门,这条路走过几次,大概记得一点。也真是只记得一点,因为每次都是小东西带路。乌漆嘛黑又看不清,她也不知走到哪了,越发害怕。呜呜声逐渐拉长,像是厉鬼在嚎叫。阿夏本就胆子小,前走找不到去处,回头也寻不见来路,心急加上害怕,眼泪又不争气跑出来。
不知是谁走近,轻轻牵起她手腕,皮肤接触传来的温度莫名让人觉得心安。
孟星辰轻轻笑着,听见有人说在这边看见她,戏虞道还以为是大晚上遇见鬼了。他立马跑过来,幸好她还未走远。
“你想去哪?”声音粗哑砂砾。
阿夏小声说:“想去杂役院”
拉着她的人没再说话,配合她的步幅走得很慢。
阿夏后知后觉说:“谢谢”
他没答声,只听她又说:“到这就认识了!我自己走吧!谢谢你!”
手腕赫然松开,但他没走,一直在身后跟着。
杂役院里很安静,没亮着灯,也没声音,好像没人。风在院子里打转,很冷,惊起人一身鸡皮疙瘩。
在门口观望许久,讲心里话她实在惧怕大婶,过来时那股念头只顶到这儿。
可是想到小东西可能在里面,她又不想就这么走。
“回去吧!里面没人,什么都没有!”粗哑砂砾的声音再次响起。
阿夏不由疑惑:“她们去哪了?”
孟星辰想了个她大概能接受的理由:“她们调去别的地方了!”
奥,原来是这样。
阿夏想去井边看看,刚迈开脚,被他制止:“里面太乱了,容易跌倒!你要找什么?我帮你进去找找!”
想了想,阿夏摇摇头。
寒风略过带走树上最后一片枯叶,只余一树孤单凄凉。
回去时他跟在身后,不近不远,只有一步距离,在她识错方向的时候攥住她手腕往对的方向走几步,然后又放开。
远远见屋子里亮着灯,想是斡戈回来了。
一直跟着阿夏走到院门口,看她走进去,灯光将影子映在窗棂,她走近另一人......
别过眼,他没有勇气再看下去。回到自己房里,藏在被子里,眼泪肆意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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