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洲的春日猎场,风里裹着草木的清香,也藏着猎物奔逃的飒爽。围场边缘的高台上,西洲王捻着胡须远眺,目光落在场中那个骑着矮脚小马的娇小身影上——那是刚满八岁的萧长宁,一身浅绿劲装衬得她像株挺拔的春竹,腰间悬着的小弓箭,箭羽还沾着晨露。
随着号角声起,春猎正式开始。王公贵族家的子弟们纷纷催马奔出,箭羽破空声此起彼伏。萧长宁却不急不躁,勒住马缰观察着林间动静,小眉头微蹙,像极了她母亲当年领兵时的模样。忽然,一只白狐从灌木丛中窜出,直奔远处的溪流,周围几名少年立刻追去,箭矢却都擦着白狐的皮毛落空。
就在此时,萧长宁猛地夹紧马腹,矮脚马虽慢,却被她驯得稳当。她左手拉弓,右手扣箭,小小的臂膀竟将弓拉得满圆,目光如炬锁定白狐。“咻”的一声,箭矢带着风声飞出,不偏不倚射中白狐的后腿。白狐踉跄倒地,她立刻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地扑上前按住猎物,小脸上沾了草屑,却笑得明亮:“抓到你啦!”
日落时分,猎人们陆续返程,众人的猎物多是野兔、山鸡,唯有萧长宁牵着绑着白狐的马绳走来。高台上的西洲王眼前一亮,起身大笑:“好个长宁!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胆识与准头,这春猎魁首,非你莫属!”周围的人纷纷侧目,惊叹声不绝。萧长宁捧着西洲王赏赐的银质猎章,仰头望着外祖父,眼底满是骄傲——她知道,这不仅是一场春猎的胜利,更是她向母亲当年荣光靠近的第一步
西洲的春猎场总在三月迎来最热闹的时节,今年尤甚——围场中央的空地上,八岁的萧长宁正站在高台下,手里捧着西洲王亲赐的银质猎章,浅绿劲装的衣角还沾着草叶与泥土,却难掩眉宇间的明亮。她脚边,那只被箭矢射中的白狐已被兽医包扎好后腿,正温顺地蜷缩在铺着棉布的竹笼里,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望着她,全无初见时的警惕。
“不过是仗着西洲王府的名头,抓了只没什么攻击性的白狐,也配当魁首?”人群中忽然传出一声嗤笑,说话的是镇北侯家的公子赵珩,他比萧长宁年长四岁,此次春猎只猎到两只野兔,本就心有不甘,见一个小姑娘拔得头筹,更是按捺不住妒意,“再说了,春日正是万物复苏的时候,对着这么小的生灵下手,半点善心都没有,传出去怕是要让人笑话西洲王室的教养。”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下来,不少人都悄悄点头。西洲虽尚武,却也讲究“春猎不杀幼,秋猎不伤孕”,赵珩这话看似在说萧长宁无善心,实则暗指西洲王教女无方。站在高台上的西洲王脸色微沉,正要开口,却见萧长宁已经抬起头,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目光直直看向赵珩,没有丝毫怯意。
“赵公子说我没善心,敢问善心是什么?”萧长宁的声音清亮,像初春融化的溪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是看着白狐被后面追来的猎犬咬伤,还是任由它闯进布置好的陷阱里,断了腿等死?”她顿了顿,指了指竹笼里的白狐,“我射中它的后腿,用的是特制的钝头箭,只破皮不伤骨,现在兽医已经处理过伤口,等它痊愈,就会放回山林。若是赵公子遇到这种情况,是会像我这样留它一条性命,还是会为了炫耀箭术,直接射穿它的心脏?”
赵珩被问得一噎,涨红了脸反驳:“你强词夺理!春猎本就是为了彰显勇武,哪需要顾及这些小畜生的性命?”
“勇武从不是滥杀无辜。”萧长宁往前走了两步,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外祖父常说,我们西洲人守着这片土地,既要能弯弓射狼,护得百姓安宁,也要懂得惜护生灵,才配得上‘仁勇’二字。方才猎场上,李将军家的哥哥为了追一只小鹿,差点摔下悬崖;王尚书家的姐姐见了受伤的幼鹿,便放弃了追捕,还让人找了草药给它包扎。赵公子觉得,是王姐姐这样的行为算善心,还是你口中‘不必顾及小畜生性命’的说法算善心?”
她年纪虽小,说起话来却条理清晰,句句落在实处。众人听了,纷纷看向赵珩,眼神里多了几分不以为然。方才猎场上的情景大家都看在眼里,萧长宁不仅箭法精准,还特意避开了白狐的要害,事后更是第一时间让人找兽医处理,反观赵珩,为了追一只野兔,差点踩坏了农户种在猎场边缘的麦田,此刻却站在这里指责别人没有善心,实在有些可笑。
赵珩还想争辩,却被身边的随从悄悄拉了拉衣袖——再争下去,只会让自己更难堪。他狠狠瞪了萧长宁一眼,悻悻地闭上了嘴。
萧长宁见状,也不再多言,只是弯腰轻轻摸了摸竹笼里白狐的耳朵,动作温柔得不像方才那个弯弓射箭的小猎手。她抬起头,看向高台上的西洲王,眼底带着一丝询问。西洲王看着孙女这般模样,紧绷的脸色渐渐缓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高声道:“长宁说得好!我西洲的孩子,既要习得一身本领,也要存着一颗仁心。这春猎魁首,她不仅凭箭法赢得当之无愧,更凭这份心,赢得了所有人的敬重!”
话音落下,围场里响起了阵阵掌声。萧长宁捧着银质猎章,轻轻晃了晃,猎章上的纹路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极了她眼底闪烁的光芒。她知道,自己赢得的不只是一场春猎的胜利,更是对“善心”与“勇武”的理解——真正的强大,从不是征服与毁灭,而是懂得在力量与慈悲之间,找到最恰当的平衡。
掌声未落,西洲王已走下高台,亲手接过萧长宁怀中的银质猎章,又郑重地为她重新佩戴在胸前。猎章冰凉的触感贴着衣襟,萧长宁却觉得心口暖烘烘的,外祖父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带着不容错辨的认可。
“方才长宁说的‘仁勇’,正是我西洲世代相传的根脉。”西洲王的声音传遍围场,目光扫过在场的王公贵族与子弟,“若只懂弯弓射箭,却无悲悯之心,那是匹夫之勇;若只谈善心,却无护己护人的本领,那是愚仁。今日长宁既显箭术,又明仁心,当为所有孩子的榜样。”
人群中,王尚书家的女儿王静宜走上前,对着萧长宁屈膝行礼,眼底满是敬佩:“长宁妹妹今日所言所行,让我明白了何为真正的‘善’,往后我定以你为镜,不做只知怜惜却无作为的人。”李将军家的长子李恪也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方才我为了追小鹿险些遇险,确实是太过莽撞,不如长宁妹妹想得周全。”
萧长宁连忙摆手,脸颊微微泛红:“王姐姐和李哥哥太客气了,我也是跟着外祖父学的道理,才明白做事要顾着两头——既要达成目的,也不能伤了不该伤的。”她说着,又蹲下身,打开竹笼的小门,白狐试探着伸出爪子,轻轻蹭了蹭她的指尖,惹得周围人都笑了起来。
唯有赵珩站在人群边缘,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方才被萧长宁驳斥得哑口无言,此刻又见众人都围着她称赞,更觉颜面扫地,忍不住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却被西洲王叫住:“镇北侯世子留步。”
赵珩脚步一顿,只能硬着头皮转过身,躬身行礼:“王爷有何吩咐?”
“今日之事,你当好好反省。”西洲王语气平淡,却带着威严,“春猎的意义,是让你们在实战中学会判断、学会取舍,而非争强好胜、颠倒黑白。长宁年纪虽小,却懂‘仁勇’二字,你比她年长四岁,反倒不如她通透。回去后,把《西洲兵训》中的‘仁战篇’抄十遍,明日送到王府来。”
赵珩不敢反驳,只能低着头应了声“是”,狼狈地离开了围场。
日落时分,萧长宁坐在回王府的马车上,怀里抱着已经能自由活动的白狐。白狐蜷缩在她膝头,时不时用脑袋蹭蹭她的手,琥珀色的眼睛在暮色中闪着温柔的光。奶娘坐在一旁,笑着帮她拂去发间的草屑:“小主子今日可真威风,不仅得了魁首,还把赵世子说得哑口无言,连王爷都夸你呢。”
萧长宁轻轻摸着白狐的背,眼底满是笑意:“我只是说了该说的话。外祖父说,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做事要顾着别人的处境,这样才算真正的厉害。”她顿了顿,看向窗外渐渐沉下的夕阳,“等白狐的伤完全好了,我们就把它送回山林,让它去找自己的家人,好不好?”
奶娘笑着点头:“好,都听小主子的。”
马车继续前行,车轮碾过铺着落叶的小路,发出沙沙的声响。萧长宁抱着白狐,靠在车窗边,看着天边的晚霞一点点染红河面,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将来她也要像母亲一样,手握兵权,守护百姓,既要让敌人不敢来犯,也要让生灵都能安稳生活——就像今日护着这只白狐一样,用“仁勇”之心,护得一方安宁。
而此刻,西洲王正在王府书房里,对着墙上挂着的西洲地图沉思。他想起萧长宁今日在猎场上的模样,想起她条理清晰的辩驳,眼底满是欣慰。他提笔写下一封信,派人快马送往郑国——信中写道:“吾女之女,已有你当年之风,西洲后继有人矣。”
春风拂过西洲的土地,带着草木的清香,也带着一个八岁女孩对“仁勇”的理解,悄悄融进了这片充满生机的土地里。往后的许多年里,每当有人提起那场春猎,都会说起那个身着浅绿劲装、抱着白狐、舌战众人的小姑娘,说起她用行动诠释的“仁勇”,也说起西洲未来的希望。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