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Day Night

下山后没再安排其他的行程,在山庄里休整了半天。

主要还是因为夜爬完回来,情绪仍荡在日出带来的震撼余韵里,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所以一直到第二天醒来,何筱舟才有了假期即将结束的实感。

她没有假期综合征。

出现焦虑多半是因为这段时间过得太随性而群里工作相关信息一直不停往外蹦,让她有种其他人都在前行只有她原地踏步甚至在享乐的虚浮感。

李既白不一样,昨天回来后,他先是睡了一觉,剩下的时间基本都泡在健身房,大有一副要把前几天漏掉的运动量全部补回来的架势。

这会吃着早餐,他兴致勃勃说着渝宿市体育中心最近举行的足球联赛,问她有没有兴趣前往。

何筱舟没什么胃口,搁下只咬了几口的吐司,语气平淡道:“后天我就回津海了。”

李既白脸上的笑意敛了些,“嗯。”

“今天去做陶艺怎么样,做成了或许能送个临别礼物给你。”

李既白又扬起唇角,“好啊。”

何筱舟没忍住也笑了。

他还真是喜怒都形于色。

在社交软件的同城频道搜索一通,最后选了家支持寄送的工作室,在城市另一端,跟山庄的位置连成了对角线。

到时刚过十点钟,店主才开始营业,女孩扎双麻花辫,个子也小小的,穿甜美系的荷叶边连衣裙,力气却很大,手里搬着陶泥,微笑着打招呼:“这么早哇。”

女孩引他们在靠窗的位置坐,“两位想做什么类型的?”

何筱舟简单说了下自己的设想,“大概是个风铃,招财猫或者小狗外形,好做吗?”

算是相对简单的,整体圆筒状,勾出曲度当作头和身体,用陶土捏出手脚、耳朵,再穿线挂铃铛或者陶瓷薄片就可以了。

李既白在店里放置成品的展示区域逛了一圈,选了一只看起来比较普通的盘子,但配色和造型都在何筱舟的审美点上,她更喜欢简约风格。

“送我?”

李既白将刚拍的照片放大,“你觉得怎么样?”

“还不错,”何筱舟凑过去看了一眼,补充,“看你技术怎么样了,如果成品不好,我会拒收噢。”

男生笑开:“我尽力。”

店主简单说了下要领和拉胚机的使用技巧,把发挥空间留给他们。

但是等实际上手了,才知道其实没那么容易。

沾了水的陶泥很难控制,在旋转的拉胚机上有它自己的行动轨迹,完全不得章法,更别提搓出想要的形状了。

两个人各有各的狼狈,何筱舟指缝都是泥水,偏偏这时候脸侧发丝的存在感变得异常明显,很痒,下意识想要挠一下,手指都快挨上皮肤了,又生生顿住。

转头一看,李既白也没好到哪去,长裤的膝盖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些泥渍。

不过相比起何筱舟,他的动作还算从容,手掌拢住湿泞的陶泥,耐心地,慢慢摊开形状,再抠出规整的中空,便稍有雏形了。

男生的侧脸极度认真,被穿过落地玻璃窗的阳光笼罩着。

空气里的细小微尘都清晰可见,看上去就像旧电影里只留存于泛黄记忆中某一帧模糊的剪影,与过往林湛去图书馆陪同她时在一旁专心写歌词的侧影重叠。

失神一瞬,手掌拢住的招财猫头被按出指印,连同上方稍大点的身体也朝一侧倾斜,瞧着有塌陷的趋势。

何筱舟索性停下,侧过身,脸贴上男生的肩头,闭上眼轻轻蹭了蹭。

李既白疑惑:“怎么了?”

她声音凉的像浸了水的陶土,“脸上有点痒。”

“你笑什么?”何筱舟转回去,注意到他唇角的笑意,随口一问。

“可以说吗?”

他眼尾上挑,笑意似柔暖的光线般倾泻,“感觉你刚刚那样有点像只赖人的小猫。”

跟她平时完全不一样,很反差的可爱。

“不过,又感觉下一秒就会抓人。”李既白说完,眼睁睁看着她把已经接近成型的素胚按成一滩泥,又这样补了一句。

她没理。

以前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但是形容她为惊悚片里只在午夜出现的黑猫,象征危险,会给主角带来厄运。

“为什么要重新做?”

李既白在给盘子加装饰,用裁刀切出几枚大小不一的星星,见她似要打算返工,好奇道。

“刚才做坏了。”

“有瑕疵更生动不是吗?”

“不是。”

他往盘底铺星星,问她:“你是完美主义者吗?”

何筱舟手指一顿,“大多数时候是。”

她看了他一眼,没有解释更多,转而问起他正在捏的形状看起来有点奇怪的装饰物,轻巧地别开了话题。

“是一艘小船,你的名字。”

男生答完,随即有点挫败,“不像吗?”

何筱舟面无表情地点评,“是吗?我还以为是枯树叶。”

“……”

等素胚干透了之后上色,店主建议他们选比设想颜色浅一些的,因为烧出来之后颜色会发生变化。

李既白最后挑了饱和度相对低的颜色,涂完之后煞有介事地拍了张照。

何筱舟重做之后,原先的风铃招财猫变成了小狗扑草地摆件。李既白问她怎么改了,她笑了笑没作声,心道,以此来回报你刚刚说我是猫。

很奇怪,和他待在一起,她好像变得幼稚很多。

这样轻松的假期即将走向尾声,何筱舟竟生出些隐晦的依恋和不舍。

上色完毕,李既白给她看成品。

通体呈很淡的蓝色,晕成波纹状,浮几颗黄色星星,角落里藏一叶扁舟。

“怎么样,收吗?”

“那你先说为什么做成这个样子。”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突然想到一句诗,满船清梦压星河。”

何筱舟笑了下,抓起柜台上的笔填地址。

落笔的时候,思绪转了个弯,最后写了公司附近丰巢收货柜。

公司在津海中心商务区,周边有很多写字楼和商圈,找人堪比大海捞针。

即使不认为李既白会做这么没品的事,但她还是习惯性地想要规避所有可能会出现的风险。

离开工作室的时候将近黄昏了。

晚饭在市区的江景餐厅吃,对岸即是渝宿最出名的古建筑群,楼体层层叠叠,外圈燃明黄色灯,远远看去更像模型,笼在夜色的保护壳里。

回程李既白开车,播的歌单里基本都是陶喆和方大同的单曲。

何筱舟落了车窗吹风,闲闲搭话,“你好像很喜欢R&B.”

“嗯,感觉很放松,”李既白瞥了眼后视镜,“你呢,喜欢摇滚?”

“喜欢,但不常听。”

这是真话。她更多时候会想要保持安静和理智,摇滚乐里世外桃源一般的氛围,可能会催使她摒弃理性,偏离轨道。

林湛以前问过她,所谓的轨道通往哪里,由谁建立,又由谁规定?

她没有答案。

归根结底,框住她的人,或许是她自己。

“我以前陪同学去过音乐节,赶上下大雨,草地泥泞得不像话,但是一群人完全不在乎,跟着音乐踩着泥巴蹦……”

说着,李既白往何筱舟那边看了眼,然后忽地噤声。

因为注意到她歪着脑袋已经睡着了。

他把导航音量调到最低,车窗关上,只留一道细缝,速度也降下来,尽量开得平稳。

通往郊区的一路上没什么车,过半个多小时,车子开进停车场里。

她应该睡得不太舒服,头快要跌出座椅范围。

李既白犹豫了下,绕到副驾打开车门。

每次抱她,都觉得她太瘦。

这次却没有之前轻松,因她穿的衣服,材质很光滑,托住她腿弯的手臂得勾紧一点。

同时也得当心,不要吵醒她。

她大概也有所觉,迷糊伸出手,攀住他的脖颈。

香气弥散开来,像捧着一丛铃兰花。

李既白低头看了眼,这时才认出何筱舟穿的是在桐陵买的那件吊带裙,他当时建议她把头发挽起来,而今天她的长发就是束着的,在脑后挽成低髻。

他这样乱七八糟地想着,心里暗道今天回房间的路怎么这么远。

*

何筱舟是在身体舒展开的时候彻底转醒的。

其实她一路上有朦胧感知到轻微的颠簸,像躺在湖面的小船里,摇摇晃晃,但身下的臂膀温厚又有力,让她不至于全无依凭。

睁开眼便看到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何筱舟张了张口,下意识想喊某个名字。

但止住了。

因为李既白可能预判到她的意图,牢牢盯着她,冷静地沉声开口:“你现在最好什么也别说。”

客厅里开了灯,光线漏进这间卧室,被门斜斜裁开,只蔓延至门口,而他们被黑暗完全笼罩。

他的手还被她攥着,另只手撑在床沿上,姿态别扭,俯身看着她时却极有一种压迫感。

何筱舟反应过来,一点都没在意他的凶戾,只觉他在虚张声势,松开手,手臂绕上去。

果然,他的耳朵和脖颈都在发烫。

她仰起上半身亲了亲他的喉结,逗他:“如果我是想谢谢你抱我回来呢,能说话吗?”

李既白身体一僵,伸手去拽她的小臂,“你平时都这样表达感谢?”

“那倒没有,只这么谢过你。”

“是吗。”没什么情绪的一问,明显不信。

“唔,我忘了,也这么谢过……”

她故意停顿了下,其实也没有后续,但如她所料,男生眼神一黯,忽地俯下身,重重堵住她的唇。

力道太大,磕得她牙齿一疼,“嘶……”

李既白也有所觉,身体后撤,手指抚上去,轻轻揉了揉她的唇瓣,“抱歉。”

何筱舟开了灯,手上用力,想要拽着他在床边坐下。

男生指了指裤腿,“脏。”

她松开手,“那你先去洗澡。”

他眼神变得复杂,拙劣地欲盖弥彰,“嗯,你好好休息。”

她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拐出房门。

没多久,有水声从浴室传来。

暧昧的空气乍然抽离,何筱舟躺在床上,望着门口被切分的灯光,忽有置身湖底之感。

昏暗的空间如同湖水一般挤压着她,而她只能窥见这濛濛的一线光亮。

静默许久。

等情绪消解完毕,何筱舟抬手按床头座机叫了客房服务。

特意让工作人员晚点上门,冲完澡,酒也刚好送到。

何筱舟提着冰桶在沙发上坐下,问旁边的李既白,“喝点吗?”

男生换了套衣服,白色T恤在灯光下质地偏柔软,蓬松微卷的黑发也已经干透,整个人清爽洁净如夏日里刚被雨水冲刷过的青绿树冠。

“好啊。”

何筱舟瞧着他,慢条斯理地往杯子里投冰块。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咚”的一声,像某种暗号,伴随酒液滚流的声响,空气渐渐变得粘稠。

“嗯?”李既白拿过属于他的那一杯,轻抿了一口。

何筱舟握住他空闲的那只手,引他去触碰不久前被撞疼的上唇,“道歉呢,要落到实处……”

李既白放下酒杯,拿镊子夹起一小块冰,直直贴来她的唇边,“这样会好点吗?”

“你故意……”

她被突如其来的凉意激得一颤,张口衔住那块冰,侧过身报复性地咬他的下唇,“不好。”

李既白闷哼一声,箍紧她肩头稍稍拉开。

旋即,位置调转。

他很轻松地抱起她,放她坐在膝头。

“你确定吗?”他伸手掐住她的下颌,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

被冰块渡上些许凉意的指腹贴着皮肤,激凉。

何筱舟明白他的意思,但没回答。

手移到他的胸前,以掌心感知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然后,她反问:“你确定吗?”

不需要过多言语,眼神交汇即是在互换答案。

主导权转移,李既白用虎口控住她的脸颊,轻而密地亲吻她,舌尖试探着擦过她的唇缝。

过程中,何筱舟始终睁着眼,看他浓墨般的眉,看他俊挺的鼻梁,看一切与林湛相像的细枝末节。

视线落到他轻颤的睫毛,她心口陡生一股闷窒感,搂紧他激烈回吻,伸手去剥他的T恤。

身体腾空而起,是李既白抱起她走向卧室。

她重回那片幽暗湖底,但因为男生滚烫的体温,竟觉这湖水好似也有了热度。

拥抱不再有阻隔,是真正严丝合缝的遮蔽与覆裹,像壳,或者是茧,他的怀里总是这么熨帖,让她无由心安。

何筱舟骤生一种微妙的满足感。

跟她和luis之间不同,luis与林湛的共同点约等于无,所以她更多是为单纯排解需求,而此时,她的生理和心理层面都收获了久违的正向反馈,且体验值逐渐拔高、持续攀升。

只是,前摇过于漫长了。

像解最后一道大题,仅仅通晓公式显然不够,他在谜底周围徘徊、试探,只能从最初级的亲吻和触碰入手,却毫无章法,反复流连在她耳后与颈间。

何筱舟有些难耐地支起一侧手肘,揉了揉他脑后的发茬,“要不然,我来?”

男生眉眼间霎时涌上些许窘迫的神色,抓着她的手,像要急于证明什么,“我不是不行……”

她挑挑眉,手指绕着轮廓虚虚地转了一圈,“那是不敢吗?”

何筱舟低估了李既白。

他或许只是需要一个契机,一个支点,而她的挑衅,无疑给他递去这把开启魔盒的钥匙。

最后一点障碍物——是她垂落的潮湿发梢,被修长的手指扫开,替换为温热的遮覆。

扶在他颈后的手掌也落了空,是他低下头做出新的尝试。

空气逐渐升温,她也是。

但这暂时性的纾解显然不够,反而像在不停地加助燃剂,导致深处的火苗越烧越旺。

偏他耐心得很,甚至抽空抬眼,几分认真地寻求共鸣:“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吗?像今天做陶艺,渗到手指缝里。”

“你觉得呢?”

何筱舟倏然脱力,倒回床上。

救命,她从没听过这样的说法。

救命?

救命,她以前甚至不理解为什么要用这个词来表达惊叹或者是某些难以言喻的感受。

但是,远远不止于此——

他好像找到了解题的关窍,却不急着揭晓谜底,只俯下身来轻咬她的耳垂,含糊地问:“是这里吗?”

何筱舟抬起小臂抵在额前。

她没有回答,或者说,她用另一种方式回答了。

男生撤回手,她陡觉空落。

但是,窸窣的剥裂声后,又很快充盈起来。

她以为起先的满足感会更甚,但没有,毫无预兆地被无由的自厌替代。

何筱舟抱紧李既白的后颈,像抓住湖水里唯一能借力的水草般用力。

男生察觉到她的异样,来寻她的唇,带点安抚意味地吻住她,“要停下吗?”

何筱舟摇摇头,舌尖搅着他的纠缠,直至因短暂缺氧而分离。

她大口呼吸,埋首于他颈间,颓然地想。

就这样吧。

她不会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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