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钟情

田羽宁心里有事,脸色自然而然就变冷了。他左手握着剧本,右手抓着的笔杵着桌面,一半心思在台词上,一半心思放在子鱼身上。

子鱼两手垫在大腿下面,肩膀前倾弓着背,随意地晃着上半身。在旁白停下后,不经意超自然地转过头来,轻轻地吐出一句,“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声音很轻快,语调很平淡,旁人听来很正经。可田羽宁知道自己没听错,这个人在暗示。

他静静地掀起两片眼皮,眼珠由下方抬起,迎上子鱼松驰感十足的眼神,第一次凝视他认为的小朋友。直到被旁白打断,田羽宁的身体都没动,依然保持着上身半侧,右肩倾斜,胸怀向子鱼打开的姿势。

看两人都停下不对词,骆辉轻声提醒他们下一句是动手动脚。子鱼迅速换上嫌弃的表情,双手摊开朝向田羽宁,“能不能别老是动手动脚。”田羽宁也公事公办地张嘴嘿嘿大笑,给子鱼一个对视作为回应。

这一part过去,对词继续,田羽宁调整了下姿势。他向后推了推身下的座椅,侧过身正对子鱼,背部靠着椅子,右腿抬起搭在左腿上。剧本握在左手里,右手拿着笔,一只修长胳膊杵在桌子上,眼皮翻合间,子鱼全身都在他的视野里。

田羽宁坐姿的突然改变,子鱼看似没什么反应,还在嘻嘻哈哈的闹,只是左手下意识不停地抠着自己T恤的下摆。田羽宁的视线从子鱼的左手上一沾即收,安静回到剧本上,舌头顶了顶牙,对起了下一场。

下一场是池骋的白月光回忆。看到这part,小破孩可高兴了,欢呼开口,“汪硕来了。”脸上明晃晃看热闹的表情,嘿嘿笑着左顾右看,左看向乐,右瞄田羽宁。田羽宁没撑住,即便心里有所猜忌,还是跟着子鱼笑起来。

秦诗在一旁cue着田羽宁与向乐,“甜蜜恋爱,这段,这段是你俩的甜蜜恋爱。”向乐的视线随之穿过人群投过来,笑意盈盈。

田羽宁敛起笑意,把脑袋埋进剧本。他一向对没兴趣的人或事比较冷淡,尤其是在工作时绝对的认真与专注,脸上的表情淡又少,经常会被人嘲笑臭脸。

田羽宁瞄了一眼伸脖子看热闹的毛脑袋,迄今为止,只有这个小破孩总能让他不由自主跟着笑。

很快,子鱼就顾不上看热闹,后面几集都是吴所畏的高光。池畏的关系越来越近,进度太快,还没准备好,亲密戏就来了。

办公室的亲吻,身临其境地代入,子鱼现挂了一句,“你再敢进去我杀了你。”急得音调都高了三分。

秦诗哑然失笑,权衡一二,认可了,“也行,这样也行。”

骆辉在要求子鱼用哭腔对上台词,子鱼立马热演,哭的很夸张,声线都在抖。骆辉很满意,可他没注意到,子鱼下一个动作就是靠近田羽宁,找上他的视线,强迫田羽宁与他对视。

田羽宁张着嘴目不转睛盯着子鱼的眼睛,没管住自己的嘴角,翘起来就压不下去。

很可爱,可爱到心窝里。田羽宁的眼神慢慢发烫,心口也很烫,念台词的语调温柔绻缱,“不跟他,只跟你。”

吴所畏说出喜欢后,池骋对他的爱日益加深,亲吻与拥抱无处不在。池骋又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每每都能从吴所畏手里占到便宜。

子鱼并不喜欢这一点。他读台词的情绪很充沛,小动作也很多,抓抓脑袋,敲敲额头,拽着帽子毛边顶腮伸舌头,大叫大嚷。

但依田羽宁的观察,这些与其说是子鱼害羞了,不如说是子鱼在表演,陌生环境下开朗随和更能抵消别人的敌意。塑造出一个外放的性格来掩饰内在冷漠,子鱼,其实和自己很像,非常像。

田羽宁垂下视线看向剧本,最大的问题不是子鱼在演,而是池骋。子鱼,是不能接受池骋这种样式的爱人。某些时刻玩笑着脱口的变态与渣男,不是玩笑。

池骋是个S,强攻,他对吴所畏的控制欲与占有欲可谓是变态的程度。拍戏的时候子鱼越代入就会越窒息,模糊掉现实自己与剧里吴所畏的界线。这很痛苦,田羽宁不想让小朋友这么痛苦。

子鱼的声音突然加大,“就你干的那些事,不该被骂吗?我不高兴我就要说出来,我嫌你脏,嫌你脏,嫌你脏。”

三句话一句比一句重,一句比一句尖锐,在共感吴所畏中,子鱼不受控制地感到愤怒。

剧本没有台词,田羽宁不能回答。他换了个姿势,身体向右倒在桌子上,右手抓着剧本举在空中,左手拍了自己一下。

简单的动作消弥掉子鱼忽生的火气,清醒后他害羞地瞅瞅田羽宁,受不了似的头往后仰去,拽下帽子,把自己的脸整个遮住。

田羽宁乐了,嘴里发出嘿、嘿、嘿三段接续的傻笑声,不自觉地把剧本交左手,右手抓起笔杆,用力怼着桌子。

笑声激起了子鱼的不服气,掀起帽子就逼视田羽宁。两个幼稚鬼开始你瞅我我瞅我,数秒后一起破功,咧嘴呵呵呵笑得很开心,眼底却都是不知所措。

小插曲让床戏变得简单了一点,仅仅是一点。旁白老师的声音很平很直,田羽宁的耳朵还是烧得红透。他不断吐出舌头舔着嘴唇,紧握水笔,咬着握笔的食指,也咬手心里的笔杆。

子鱼用食指快速点着下唇,“啊哟,我,哈,哈,哈,”挺着肩背话都说不完整,又抄起吨吨杯一口接一口的灌水。

旁白继续念十八禁的台词,子鱼不由脑袋右转,迎上回头的田羽宁,又同时埋下脑袋,将脸贴住放在桌上的剧本,不愿抬头。

围观的众人哄笑起来,子鱼有点恼,咬牙抬头,坐直身子,怼笑得最大声的刘城,“等会儿就到你,你就有什么资格笑。”

展知不乐意了,帮刘城怼回来。子鱼更不乐意,小拳头举起来,作势要砸人,几人闹成一团。

喧闹声中,田羽宁悄悄扳直上半身,靠回椅背,右腿搭回左腿上,指节抵着牙齿,面带宠溺地旁观子鱼闹腾,傻呵呵地乐着。

又一场亲密戏,这回还被姜小帅看见池骋没穿裤子。田羽宁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伸长胳膊摸到子鱼的烟盒,掏出一根点火,想缓解一下过于激烈的情绪。小孩抽的烟劲大,压得住。

亲热戏太多,一场接着一场,刘城眼巴巴地,“又一次。”

子鱼哭笑不得,调侃刘城,“好多次了。”

“羡慕。”

子鱼无语,伸出左手指着展知,大声开玩笑,“郭城宇,点你呢。”

展知也不是吃亏的,当即表示想看爱看,多演,要学习。

子鱼被噎住了,眼睛眉毛挤成了一团,让田羽宁暗爽,舔着唇顶着腮,只顾着盯子鱼,半缕视线都没分给展刘两人。

子鱼回头瞟他一眼,很快又转回去继续跟展知对线,“行,到时候没你的戏,你也来。”

玩笑两句,继续工作。汪硕终于从回忆走到现实,他回国了。义务帮忙对了好几个其它人的台词,现在来到自己的part,向乐高兴得眉飞色舞。利落起身伸出右手,呲着牙非要跟刘城握手,“你好,我是汪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追姜小帅呢。

热演太过,子鱼不知想到哪里去了,哈哈哈,突然笑得贼大声,光明正大地吃瓜。秦诗被子鱼这反应惊了一下,噗嗤一声喷笑,又逗得大家都乐了。

屋子里的人一个挨一个围成一团,兴致盎然地看着几个年轻人胡闹,无论是演员还是工作人员都笑,脸上表情变得轻松愉快。

田羽宁也跟着笑了几声,他在工作的时候绝对的认真与投入,并不欣赏向乐一惊一乍的工作态度。而且,他的目光悄悄地潜入子鱼的眼底,发现了实实在在的怒意。

子鱼在生气,可是,为什么?

“看到了,要追就抓紧时间追,要不然没机会了。”子鱼的音调比刚才低了三度,背与脖子僵直紧绷,田羽宁知道他的火更大了。

田羽宁分了心,随口读出剧本上的字,“我追谁啊。”

子鱼哼笑,伸出食指凭空狠狠怼着空气,“老子立马弄死他。”

田羽宁一惊,回归池骋用斩钉截铁地口吻回答,“那是以前。”说着手上那支笔被重重地敲在桌上,声音脆响。

“但我现在遇到你了,我才发现,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才是对我的惩罚。”

“谁信啊,”子鱼低着头高声对台词,右手扬了一下,反驳之意昭然若揭,“少跟我说这种漂亮话。”

坐在最外侧的向乐侧身对着这边,密切关注着对戏的二人,眼神很亮。他的反常被子鱼看在眼里,他抬起左手指了指向乐,意有所指。

田羽宁把这一切收入眼底,“你就喜欢自虐是吧,我非要按你心里的套路爆发你才舒服是吧?”这既是池骋在问吴所畏,也是田羽宁的疑惑。

而子鱼的态度更坚决,“没错,我现在就是想看你炸。”他吊儿啷当地晃着身体说出台词,但看向田羽宁的眸底冷淡又挑衅。

秦诗带笑补充更多细节,“唉池骋刚说完,然后下一part就去见他了。”

田羽宁微偏头去听导演说话,听完立即接下一句台词,“别害怕,我心里已经没有缝了。”

吴所畏不信,子鱼也不信。他用轻得似耳语一样声音吐出一句,“渣男。”

又好像不过瘾,手指指着田羽宁的鼻子,“渣男,渣男,没得救。”一句比一句大声,一声比一声尖刻。

田羽宁深吸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好望着他笑。

池骋到底还是去见了汪硕,那是横在他心里的刺,拔不出来又化不掉,日日磨着血肉。即便有了吴所畏,也依旧如哽在喉。

汪硕的台词本应让人反感,但向乐读得七分贱三分情深,“求求池少睡小的一次。”

刘城大声嘲笑台词,“这话也能说。”没心没肺笑得很快乐。

“你还搁那儿高兴呢。”子鱼偏过头,脑袋背着田羽宁,喜怒不明,“他们三人修罗场咱俩就没出现。”

田羽宁安静抬起脑袋,认真地端详了子鱼圆溜溜的后脑勺,但过了很久,子鱼也没回头。随手拿起茶杯,田羽宁灌了半杯茶下肚。

向乐还在继续深情,一边读一边秋波荡漾,“我以被你玷污为荣,求求池少睡小的一次。”一句话挑一次眉,明目张胆地逗引田羽宁,带着心照不宣地笃定。

“你真有病。”这句话,出息池骋之口,田羽宁也真心同意。

这段令田羽宁有些反胃的对话止于汪朕的拳脚,向乐笑嘻嘻的,轻轻撇了撇嘴,遗憾的神色就挂在脸上,还夹了些微不满。

田羽宁终于皱起了眉,有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发生了。但现在是工作时间,他压下烦躁,专心听骆辉给子鱼讲戏,“这里你的态度就是你是正宫。”

正宫两字刚入耳,田羽宁飞快地抬头,幅度很小,眼珠子粘上子鱼的脸,温柔地含笑听子鱼与骆辉一来一回。片刻后才开始用笔磕着桌面,轻快有力,一脑袋又扎进剧本里。

当天的最后一幕是一场敏感戏,秦诗说得比较含糊,一开始田羽宁没懂。直到秦诗又重新换了个说词,田羽宁跟子鱼才恍然大悟。

田羽宁的耳根热度再涨,烧得他都快以为自己发烧了。舌头极速从唇间进出两次,顺着秦诗的话垂头看自己,又硬生生半途止住扭头凑到子鱼眼前,“你确定是蛇?”

子鱼双手搭在脑袋上,眼珠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带点小不屑,“等着,我再吹个。”

“唉,对了,就是这样,就是这个表情,记住这个感觉。”秦诗拍着手表扬子鱼,小孩儿摇头晃脑的,得意洋洋。

时间已经不早了,看进度还行,秦诗跟骆辉商量着今天就到这儿,放大家回了酒店。

七手八脚收拾东西,都是大男生,困在一间狭小昏暗的房间一整天,憋闷难耐,大家都迫不及待地逃离。

一个没注意,田羽宁就把子鱼手边那支黑色签字笔装进了自己兜里。唔,也可能不是无意,总之,就是很顺手顺手,认错了一般自然地扔进了笔袋。

几人前后脚冲出宾馆,刘城快走几步,跟身前的向乐抱怨,“好饿好饿,你饿不?”又侧头问身后的子鱼,“去不去吃饭?”

向乐抢在子鱼面前拒绝,“我要先回酒店。”点个头示意拜拜,径直离开了。

刘城把期待的小眼神投向子鱼,子鱼回以笑容,点头答应。他抿抿唇,停下脚步,等后面慢吞吞走出房间的田羽宁近前。

“田老师,一起去?我请客。”

田羽宁闻言抬头,有点懵,他没听见刘城与子鱼的对话。

等田羽宁走到身边,两人并排前进,子鱼才笑嘻嘻地解释,“刘城说一起吃饭,我就想问田老师要不要一起吃。”

田羽宁慢下步伐,余光扫过子鱼的笑脸,鬼迷心窍般脱口,“好。”直到话声传入耳中,他才恍然说了什么,顿时心跳如鼓。

田羽宁的眼睛再也不敢放在子鱼身上,未褪尽红艳的耳根再度滴血。他清了清嗓子,扭头示意自己的小助理跟上。

子鱼也不说话,只一直在笑,时不时瞄两眼田羽宁的脸与脖子,眼神里闪过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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